序章·餘燼
落葉駐足高處的窗檯,靜觀不合時宜的涼風劃過初夏的天空。屋內的少年仍未醒來,書桌上羅列着散亂的稿紙,勾勒着眼前的世界。
名為塵耘的少年從沉睡中醒來,正好和打開卧室房門的女子對視。“你小子再不起床,畢業典禮就開始了!”她的話語中帶着嘲弄。“知道了老姐,”塵耘轉瞬間完成了洗漱,將一個小指南針揣進口袋,和平常一樣走出家門。“爸媽今天有點事,你中午看着辦。”女子看着手機,父母留言甚是顯眼:“安,今天有約,你把塵耘的午飯安排了吧…”這樣的留言父母發過不少次,多半是閑暇頗多的兩口子早早出門了。安看着遠去的塵耘,淺笑一聲,合上房門。
初夏時分,畢業時節。在市區讀了三年初中的塵耘也終於迎來了名為“畢業”的離別。上午的畢業典禮在歡聲笑語中結束,他獨自回到熱鬧的教室中收拾着承載回憶的一切。幾乎每個人都在懷念着過去,或者是想像着今後的生活,塵耘倒沒想太多,順便支開到處抒發離別之意的牧野——他的同學,關係還行。塵耘終於回到座位旁,在將手上的書本塞回書包時,他感受到了什麼正在靠近。
猛地回頭,卻是——
面帶笑意的少女遞來一塊巧克力。
少女見塵耘彷彿愣在原地,把巧克力在他面前晃了兩下。塵耘反應過來,將它放入口中——她自己做的,看來糖放得有點多。
少女名為靈央,藝術造詣頗高,此刻正刻意無視表情微妙的塵耘,低頭看自己的畫作,臉上泛起淡淡紅暈。兩人在這三年關係不錯,但是和引起眾多緋聞的班長之類不同,二人由於存在感極低,竟沒人注意。意識到氣氛不對的塵耘回頭看去,靈央貌似又沉醉於手上的畫卷,如同在海洋中浮潛一般專註於眼前每一處細節。塵耘看向畫布,卻是海淵之中——深藍的底色彷彿倒映着世間萬物。塵耘眼前彷彿閃過幾隻蝴蝶,翅膀如同晶片一般折射着奪目的光彩,但是那“蝴蝶”僅存乎一剎,隨着靈央抬頭,兩人對視之際消散於目光交匯處。
那天正午,離開校園的塵耘望向天際,不屬於這個季節的冷風劃過面龐,甚至有一種雪花落下的觸感。他似乎在懷疑這個世界是否有所謂“異能”存在。
葉片漸黃之時,塵耘來到了那所高中,似乎一切都會平常地繼續,只不過身旁的同學們似乎在信仰這個話題上有着奇怪的“共識”——他們信仰着某個“神”——
代表無序的“神”。
塵耘一度以為只要自己學習就行,直到那場假期結束后的自習。那天本來應該有老師巡查,但是樓道空無一人。天空被泛着暗紅色的雲遮蔽,塵耘感覺身旁的同學們今天似乎不太正常。
似乎一瞬間的工夫,班級中將近三分之二的人猝然起身,塵耘才意識到他們今天好像都穿着黑色的“長袍”。領頭的是班中一對雙胞胎,其兄為班中肥胖者,弟為痘瘡滿面者。他們將教室中間的桌椅推開,地面隱約透出不安的氣息——塵耘閉目卻“看到”地上的“法陣”。再睜眼時,面前景象逐漸模糊。他在失去意識的前幾秒鐘在衣袖中藏了早上帶錯的刀片。
他再次睜眼之時,面前儼然是只出現在小說中的“祭場”——那對雙胞胎站在另一頭,自己卻被縛在原地,那對雙胞胎身邊則是另外幾個同學,不過他們也被綁在那邊,幾乎失去了生命體征
“神明在上,吾等以賤夫之靈供超世之儀禮……以鎮壓萬物之反音……”塵耘被身旁的傢伙拎起來,
卻感覺到腿部傳來的熟悉的痛感——和撞擊桌角相同。他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這是干擾感知的“幻術”,儘管他來不及思考這樣“異能”的產生原理。他忍着痛感從袖口摸出刀片,割斷繩索,將面前的信徒按倒在本應該是桌面的地方。
那傢伙的口腔滲出些許透明的液體,懸在半空。塵耘於是憑藉本能在一側摸到窗檯,一躍而下——他看到身旁彷彿飛舞着和畢業那天相同的群蝶。
他落入樓下的灌木叢中,並無大礙。他看向隨身攜帶的指南針,用它的方向取代視覺,來到學校門口應該在的地方。他本能地看向門口,看到學校的某個思品教師站在門口,不過手裏握着一柄巨大的鐵鎚。塵耘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那柄鐵鎚落地,強烈的震感將他定格在原地。那教師走來,將手伸向塵耘。
隨着一陣常人無法忍受的疼痛,塵耘左半邊的視線被徹底剝奪。
生還的渴望蓋過了緊繃的痛感,塵耘捂着滲出熱流的左眼眶,從“校門”躍出。
“這不是校門。”塵耘費力睜開右眼,望向無規則轉動的指南針。“好像是…那邊坍塌的……”
墜落。
塵耘此刻將四肢展開,靜靜迎接着自己的終局,如同困於海淵之底、選擇離開庇護之處的潛水員一般。他並未睜眼,卻感受到,越來越強烈的藍色光芒,如同劃破天際的彗星從他身旁閃過。他沒有伸手觸碰,那光芒卻主動向他靠近,鑽入左眼的缺口。靈魂深處,傳來一句低語:
“於海淵之底浮潛而出。”
緊接着一陣靈魂的顫動,彷彿將他撕裂——他失去了意識。
不知位於何處的密閉房間內,和外部世界形成強烈反差的房間裝修透着一種冷清感。房間一側放置着與其說是休眠艙,不如說是“玻璃棺”的結構內躺着上衣被去除的塵耘,左眼處被類似眼罩的結構覆蓋,身上不少地方與底部延伸出的細管連接。艙外,一位留着金色長發,臉部被面罩包裹的女子正與旁邊那位身着白褂的男子對話,男子看起來較為年輕,但是很有學者氣場。
“這回把我叫過來就是因為這小子?你又撿着人了?”男子的語氣似乎不太嚴肅。
“這傢伙和之前那個不一樣。”女子話語間並無生氣。
“哦?就因為那個‘左眼’?”
“不止如此,那個似乎和【它】同源;除此之外,這小子的脊椎幾乎損毀,那‘左眼’倒是沒和脊柱植入體產生反應。”
“還有這個,”男子指向手邊的全息屏幕。
“靈魂檢測錯誤?”
“有趣。”
男子離開了房間,那女子來到塵耘旁邊的儀器處,“也不知道你小子…”
如同受到什麼刺激一般,塵耘從沉睡中醒來。
“我還活着?”
“死了,不過重生了。”
在女子的操作下,那些儀器和塵耘分開,他不由自主地眨眼——左眼恢復了視覺。
“放我回去。”
“你暫時哪也去不了,”女子打開塵耘面前的顯示屏,他的信息被學校改為“已故”。
“怎麼回事,你們是什麼人?”
“在你主動或被動選擇加入這裏之前,你無權了解任何事情。”
“反正你面前這傢伙已經沒了,”塵耘腹誹,卻活動了兩下四肢,“不如給那幫傢伙點教訓。”
“好吧,我加入你們,”塵耘看向那女子,“不過,你們到底是…?”
“安保集團,克·羅·諾·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