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是屈辱啊

第75章 是屈辱啊

第75章是屈辱啊

對話之後,是良久的沉默。

譚金榮看向喜寶,以為是自己的言語嚇到了眼前的小女孩,臉上的笑容都漸漸淡了下來。

本來嘛,全京城的名角有一個算一個,誰敢說自己是京城最紅?

還賣最貴的戲票也一票難求?

如今這世道,便是他譚金榮親自出來掛牌子賣票,也不敢說能做到一票難求。

喜寶一個小女娘,聽到這種條件被嚇到了也是人之常情。

是以他現在有點後悔,正想着該怎麼叫喜寶恢複信心。

不想喜寶卻忽然捏緊了拳頭,衝著譚金榮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了,謝謝您。”

她說著,給譚金榮鞠了一躬,便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譚金榮歪頭,一直盯着喜寶瘦小的背影,直到她的腳印消失在二門前。

譚二也跟着站在一邊瞧,嘴裏還忍不住誇譚金榮道:“四叔您做得對,雖說讓誰進宮給老祖宗唱戲都是由昇平署管事說得算的,可她一個小女娘想進宮給老祖宗和皇上唱戲,那簡直是痴人說夢。就得把條件說得高一些,斷了她的念想才好。”

譚金榮偏頭看他,面色極冷,直接把譚二看得啞口無言。

就這樣寒來暑往,春去秋來,不知不覺間,喜寶已經在喜聯社度過了兩個秋天。

這天整個京城的梨園界都在傳遞着一條喜訊:在宇文世科的不懈努力之下,洋人終於答應撤兵,老祖宗和皇上要回京了。

再後來乾脆話也說得少了,就坐在一邊看喜寶練一會兒功,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漸漸的她便成了典型,班頭們上課都要抓來與自己不爭氣的學生作比較的典型。

可他終是什麼都沒說,直接上了馬車。

戲班裏無論學哪個行當,都得先從腿腳上的功夫練起,先教跑龍套。

喜寶從前也想過進宮唱戲的條件,她知道憑她的身份絕不會太容易。

所以從那日起,喜寶便一刻也不鬆懈地學起戲來。

為什麼說是喜訊呢?

梅子瀾算一個,但他本身不愛說話,且他自己也很忙。

他總是這樣自言自語地說一陣子,等到忽然沒了聲音,喜寶就知道他已經離開了。

“你知不知道大家都被你害慘了?林不喜凡昨天被蘇班頭加練了多久你知道嗎?”

“喜君用功是因為他基礎太差,被吳班頭罰練的。你這麼拚命是為哪般?”

總之喜寶在自己根本不知情地情況下就被孤立了。

“我可不是閑着沒事兒幹才來的,我是怕你沒朋友,一個人太寂寞,我作為同期里第一個寫下關書之人,也算是你的師兄了,照顧師妹是我分內之事。”

她練功從來都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一開始他們因為喜寶是女娘而不願輕易接近,如今他們是因為討厭她而不願意接近。

如今她算是有了目標了。

過兩三日便能熟記韻白唱腔,不論宋有貞給她指派哪個角色,她都能演。

譚二則一臉懵地摸起了後腦勺,自語道:“合著我這又說錯話了?”

有時候譚小福也會出現,但他多半是來嘮叨的。

況且昇平署已經發了詔令,老祖宗和皇上回京要大擺筵宴,在宮裏開三天大戲,用人的地方可多着呢。

但喜寶學戲是不分角色的,一齣戲的劇本她拿到手,不過天明就要全部記下來,到第二日已經可以幫着宋有貞去指導梅、蘭、竹、菊。

他們分明也已經很努力了,只是沒有喜寶拚命而已,難道就該被班頭無端地指責嗎?

當然在此之前,班頭會根據個人學的行當,先給安排好角色,個人練個人的部分。

這一點也不容易,但萬變不離其宗,最根本的還是要先把戲學好,其他的都是后話。

這代表着梨園界延續兩年的大蕭條終於要結束了,藝人們又可以登台唱戲,又可以有活路了。

但在喜寶的印象中,得到這個消息時,宋有貞可是狠罵了一通。

但梅子瀾卻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你看看人家喜寶,一個小女娘都那麼努力,你們憑甚不努力,你是比人家少條腿還是少只胳膊?”

說喜寶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是嗎?

有幾次喜寶起床練功時,發現梅子瀾已經在那裏了,甚至有幾次夜裏喜寶休息時,看見梅子瀾還在堅持,倆人各自在自己的屋舍前練功,隔着一扇二門。

他從不主動與喜寶說一句話,即便是偶爾的眼神相對,也是相視一笑之後便再無交流,但他也從不會忽然消失,每當喜寶閑下來休息片刻時,會發現他總在那裏。

學生們不能理解喜寶為何如此拚命,但時間久了他們卻開始討厭喜寶。

“難道想超越師兄,登台唱戲不成?我看你是痴人說夢!”

班頭教戲,總是叫學生先記戲詞兒,然後練白,再練唱腔,最後拉身段,排地位,都練熟了之後,才給搭配場面配樂,上台演示。

除了四個小蘿蔔頭每日都要相見之外,很少有人會主動來與她搭訕。

“你這樣下去真的會沒朋友的,我提醒你可是好意。”

喜寶自小就有些童子功,手腳上都有些力氣,雖說是個小女娘,但卻一點不比那些男孩子遜色,從來也沒叫人吼過拖後腿。

唱到全京城最紅,賣最貴的票價仍舊一票難求。

他就這樣孜孜不倦地過來找喜寶說話,一開始喜寶心煩還會趕他走,可他第二日還來,依舊重複着同樣的話。

“呸!掏空了全中國的箱子底兒,賠了洋人四億五千萬兩白銀,啊?這還不算完,全中國的老百姓還跟着背了三十九年的債!他宇文世科是怎麼好意思邀功請賞的?根本就是中國的罪人!老祖宗竟然還有心情聽大戲?心多大呀!”

喜寶的父親蔣義甫曾做過水師衙門的支應官,她在蔣義甫做事的衙門裏見過很多很多的銀子,即便如此,她也很難想像得出四億五千萬兩白銀到底有多少。

她想,大約把全京城的山都挖空,應該也挖不出這麼多的白銀吧。

重點是,那一夜她從宋有貞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又過了很多年,當她從更多的中國青年臉上看到這種情感時,她才明白,這種情感叫做屈辱,不同於個人名譽受辱時的那種屈辱,是一個群體失去國格之後的,很大很大的屈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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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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