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泥鰍框裏的大鯰魚
第45章泥鰍框裏的大鯰魚
“她登不登台這事兒自有我這個做師父的操辦，到時候準保不連累咱們喜聯社就是。如今咱們要討論的，是喜丫頭到底能不能進班學戲的問題，你不要總扯些沒用的！”
宋有貞把手在胸前一劃拉，已然不耐煩了。
喜寶勸不住他，只得無奈嘆息，難怪唐叢山說他師父是個刺兒頭，這是一不小心，又要落人話柄了。
果然，宋啟文登時樂了，扭身看向葉榮臻問道：“社長，我沒聽錯吧，他宋有貞這意思是，要給這丫頭另找戲班唱戲？咱戲班裏可有規矩，在班思班，永不敘用，他宋有貞身為班頭，這是要帶頭犯錯啊。”
“這——！”
宋有貞也沒想到自己一時氣話竟給人這樣理解，直接語塞了。
“不登台。”
喜寶清脆的嗓音立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就見她抬起頭，掃視了眾人一圈，淡然自若地說道：“我若為登台，就不會放着哈拉賓大好的條件不待，專門回京城來入戲班受訓了。諸位班頭難道不知，如今京城裏，該是好長時間沒人願意請戲班唱戲的？”
一聽這話，屋子裏原本高漲的情緒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眾人爭鬥不休之時，一直坐在葉榮臻左邊的蕭永華忽然捋着山羊鬍大笑，看向葉榮臻說道：“這孩子真是有趣，好像一條落入泥鰍筐的大鯰魚！”
宋啟文和蘇雲卿想來與宋有貞的隔閡太深，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待見她的，她倒也沒必要非要巴結，有那個時間，不如好好學戲，讓自己更強大些。
既然相姑巷子出身的子瀾咱們都能留下，公平起見，喜寶也先收下。咱們初考核時見真章，到那時候她要是撐不下去，不用咱們轟，她自己也便走了。”
早能預料到的沒臉，何必自討沒趣？
葉榮臻便當真賣了唐叢山一個臉面，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兩個都收下，先由我、永華和叢山觀察一陣子再說吧。”
葉榮臻聽到喜寶提到“韜光養晦”四個字，不禁動了動眉，他信里可不是這樣寫的，為了表達這個意思，他用了很多筆墨，結果喜寶僅用四個字就給概括了，可見宋有貞說她學識不淺，並非虛言。
唐叢山也不必說，他雖嘴上不贊成她的做法，但與她相處兩個多月，心理上還是偏向她的，不然方才也不會為她說話。
而這些皮娃子的師父為了不被人嘲笑教得不如宋有貞，自然也會倍加努力，不敢懈怠。
學生入戲班的初考核本就是由鼓師和琴師來做，唐叢山倒是有這個做主的權利，眾人也不好說什麼的。
“哈哈哈！”
“社長，此女如此狂悖，不服管教，不可留，不可留啊！”
可不就是這個情況么？
現在沒哪個戲班有戲唱。
而對於女子學戲的態度，他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針對性。
宋啟文也跟着被氣到了，喜寶明面上說的是自己比他們的徒弟強，實際上哪裏說的是徒弟之間的比試，分明是在暗諷他們沒有宋有貞厲害，教不出更好的徒弟啊。
而且從名氣上講，他也是整個戲班裏最有名的角兒，以後等外頭環境好了，戲班若要出去唱戲，恐怕還要靠他的關係。
你想啊，家裏死個人，嫡親還得守孝三年，禁止娛樂呢。
從蕭永華的座次上就能看出，他是相當於喜聯社的二把手的，地位極高。
蕭永華一定是看好她的，不然如他那樣精明之人，不會特意賣面子給她，為她說話。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祖宗對戲曲的喜愛程度非同小可，若非眼下國情不許，繼續發展下去，女子到底能不能登台唱戲，誰都說不準。
到這會兒他總算明白了向來挑剔的宋有貞為什麼千挑萬選，選了喜寶一個女娃娃當徒弟，此人的狂妄真的與她師父有的一拼！
“呵！”
蕭永華揚眉，大笑而去。
“還是諸位班頭根本不是忌憚朝廷的法令，而是怕自己的徒弟才疏學淺，到時被我一個女娃娃比下去，打了諸位的臉？”
所以他的話在戲班裏極有分量，估計還要在唐叢山之上。
況且這會兒所有人都不能登台，自然也不會有官府的人來找麻煩。
“狂妄至極！”
許久沒說話的蘇雲卿直接站了起來。
大家繼續這麼吵下去也沒有多大意義，作為初考核的領班頭，我就替社長做個主。
若是之前他們還在為徒弟年幼頑劣不服管教一事頭疼，如今有了喜寶這個口出狂言的女門生做了對比。
收下喜寶進戲班又有何妨呢？
見眾人不語，喜寶於是繼續說道：“葉社長給牛公子的書信中，說的是要趁這個時機韜光養晦，我很是贊同，是以才會催着我師父回來，好多多與同門切磋。
而且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
左右我是沒機會登台的，難道進戲班學戲也不成？”
似乎是瞧出葉榮臻的神色鬆動了，唐叢山忙一鼓作氣，出面調和道：“依我看哪，大家都多慮了。可別忘了咱們戲班收徒都是有考核的，她要不是唱戲的料，也還進不來呢。
不等宋啟文和蘇雲卿再說點什麼，葉榮臻便轉移話題道：“月仙，你領着他倆和外面那幾個，先認認規矩好了。”
在這樣的環境中，門生的進步便有了保障。
喜寶微笑，道：“蕭班頭放心，我骨頭硬得很，看是看不扁的。”
但他確實喜愛悟性高、又肯學的弟子，所以這會兒他心中的秤桿，已經開始傾向喜寶了。
額，如果喜寶沒有說接下來這句話的話……
尤其他方才說的那句話，一下子點醒了葉榮臻。
他說完，就背着手起身離席，蕭永華緊跟在後，待經過喜寶身邊時，才眯起眼睛笑道：“娃娃，臉都是自己掙的，你可得爭氣，別再叫人給看扁了。”
那些皮娃子為了不被比下去，自然也要收斂好學一些。
她師父宋有貞自不必說，是待她最親近的。
喜寶很會看人眼色，與喜聯社幾位班頭的交涉之中，她便對七個人對她的感官有了大概的了解。
對啊，此女若能進戲班，好處定會比壞處多。
若是他們非要說話，宋有貞也會回上一句：“怎的？這還沒考核你就怕了？是信不過你徒弟，還是信不過你自己？”
如今朝廷都叫洋人打進姥姥家來了，誰要是敢搭台唱戲，張燈結綵，朝廷非抄他的家，扒他的皮不可。
至於社長葉榮臻，她一時還沒有摸透，可以確認的是此人很是公正，也很聽的進人言。
這是優點，卻也可以成為缺點。
他好像那個公堂上的判官，誰說的有理有據，就聽誰的話，要想得到他的青睞，就不能給人抓到一丁點錯處，不然別想從他那拿到贊成票了。
至於最後一位班頭吳月仙，喜寶扭頭看向此人，從剛剛開始，他就一直沒說話，好像消失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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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