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第12章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師徒四人拉拉扯扯，相持不下。
文中君忽然死命一推，把劉鐵蘭推了個踉蹌倒地。
這算是以下犯上，冒犯師父了。
在從前的梨園行里是絕對不允許的，是以大伙兒都驚得動彈不得，不敢相信地看着文中君。
文中君也是失手，登時也愣了一下，但他只稍作尋思，便開始整理自己的妝容，故作洒脫地看着劉鐵蘭說道：“師父您還不知道吧，我能唱戲了，吉祥大戲院，唱中軸子，我要唱紅了。”
這會兒戲院裏頭唱戲還沒有廣告，也不放戲單，觀眾進場之前，並不知道今兒有哪個角兒要唱戲，更不知道有什麼戲，得等到聽了一兩齣戲后，看後台人走動，才能知道誰來唱，是以戲院裏還有專門的一個買賣叫做賣戲單。
因此角兒們也不會去爭什麼頭牌二牌，壓根也沒有這個。
大家要爭就爭出場順序。
一般有頭有臉能給賞銀的戲迷聽戲，都是等到戲院開場時才出門，等到了戲院，前軸子已經唱一半了，他們再進場宴客，聊聊天，到真開始聽戲的時候，正好是中軸子開始。
一兩場戲聽完，就該走了。
“這幾兩銀子，是我平日省吃儉用攢下的，它是乾淨錢。天氣漸冷，師父的老寒腿又該犯了，你拿去給師父買些棉花，做個護膝什麼的，只別說是我給的錢就成。”
“金三爺今天高興，賞了好幾個新來的小相姑，聽說有一個服侍他最賣力，討了金三爺的歡心，明兒就能上吉祥大劇院唱中軸子了。”
金三爺？
劉喜來京城的時間短，對這裏的名人名士都不大了解，不過正好有路過的人小聲議論，她便聽了一耳朵。
劉鐵蘭說完，背着手就走。
走出兩步后，才回頭瞪着幾個徒弟道：“不跟着一塊走，是瞧見了好處，也想留下來一塊走捷徑是嗎？”
文中君看了她一眼，眼中竟多了許多柔和。
“小師兄，你先擦擦臉吧。”
倒是你，這世道戲子的路難走，男戲子尚且如此，女戲子更是艱難，你若非要唱戲，只盼你將來不要走到我這一步才好。”
只是他們不一樣，文中君覺得資質平庸者必須要靠人捧才能唱紅，她不這樣覺得。
一般都是難得有餘錢進戲院聽一回的販夫走卒一類人，才會從頭聽到尾，可這類人也沒有餘錢打賞了。
申良君於是狠狠瞪了文中君一眼，“你可真是糊塗了，好自為之吧！”說完便也走了。
劉喜知道這是在說文中君了，很快她便想明白了文中君方才的話意味着什麼，猛然朝文中君看去，就見劉鐵蘭直接往他臉上啐了一口，緊接着又是一口。
像我這種資質平庸的，是要有人捧的。
您老說的都對，只不過您說漏了一條。天賦異稟的角兒是可以本本分分憑本事唱戲，可這世上哪有那麼些天賦異稟之人？
這世上懂戲的人不少，但不懂戲的人更多，大部分人看戲，不過是看個樂呵，哪懂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
不過是人云亦云，說我好的人多了，我也就變成真的好了。”
“在吉祥大戲院唱中軸子，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那裏唱中軸子的角兒，哪個不是一頂一的好？你把人家擠下去唱，你也配？
師父早就跟你說過，做人最重要的是認清自己的本事，德不配位，早晚是要跌跟頭的！”
她一下子動了惻隱之心，走上去，把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
她想，文中君大概也是捨不得喜榮生，捨不得師父的，但他有了自己的選擇，並為此付出了行動，她有點佩服他的勇氣。
到後面唱大軸子的角兒多半是表演要連唱好幾場的新戲，這種新戲有實驗性，或許好聽，或許不好聽，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願意做這小白鼠，往往沒空留下繼續聽。
劉喜心裏想着別的事兒，下意識就點頭，等她意識到以後，又連忙搖頭。
“你也覺得我很下賤是吧？”
可文中君卻已經不在乎了。
他說著，又俯下身去把方才劉鐵蘭扔在地上的幾兩銀子撿了起來，交到了劉喜的手上。
只有劉喜瞧着文中君站在巷子口，久久呆立着不進去，那副樣子，不禁讓她想到了當初眼見着全家被火燒光的自己。
劉喜看着他越來越模糊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
所以一聽說文中君要在吉祥大戲院唱中軸子，劉鐵蘭蹭的一下站起來，啪啪就給了文中君兩個嘴巴。
不想文中君卻一把攥住了他手腕，不叫他打了。
劉鐵蘭說著，就又要打文中君嘴巴，想把他打醒，讓他不要做白日夢。
他說著雙眼一紅，再沒說什麼，盯了盯手裏沾了污穢的帕子，沒有還給劉喜，轉身回去了。
他接過劉喜的帕子，擦了兩下臉后，忽然就笑了。
“自甘下賤！我劉鐵蘭就當白養了你，從此以後，你我恩斷義絕，全當不認識吧！”
甭說是他們不想，就算是想，相姑這個活兒也不是誰都能幹的，非得像文中君這樣長得好，年紀又小的人才有人要呢。
沈夢君早都跟文中君把好話說盡，沒勸住他，才叫他跑來的，這會兒也是無言以對，搖了搖頭，跟着申良君和劉鐵蘭便走了。
“方才我白白挨您兩巴掌，是念及師徒之情。如今是不會再忍了。
申良君與沈夢君一致搖頭。
如今金三爺願意捧我，叫我到吉祥大戲院唱中軸子，還說要連包三場，找報社登報誇我。
“沒關係，路都是自己選的，我如今選了這條路，將來是好是壞，都由我自己承擔。
您老不也說過嗎？
是以角兒們唱戲往往要爭唱中軸子，不過要不是功夫過硬或者名氣很大，一般也輪不到他來唱。
她喜歡唱戲，不在乎給多少人唱，能不能唱紅，她只要能站上戲台，能有人與她對戲，過了這個戲癮，她就很滿足了。
戲曲自古以來就該是純潔的藝術，戲開場前有青龍白虎震場，為的就是告訴觀眾，我的表演很神聖，不得打擾。
所以它本質是不容許任何腌臢的東西玷污的。
這是自劉喜很小的時候，父親就講給她的道理。
是以這一天，她在幼小的心靈中立下誓言，將來不論遇到何種困難，她絕不會選擇文中君的道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