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天才與普通人

從指導老師那裏得到弦樂興趣部活動室的鑰匙，三人登上活動大樓。

弦樂興趣部的活動室，內部有很多關於弦樂的配件，道具。

弱音器，節拍器，譜子，譜架，給弓子擦的松香，以及護理液和擦拭琴身的白布，甚至還有閑置的弓子，看上去品質很好，價格應該不便宜。

牆壁的展覽台上，除了為學校爭光的獎盃，獎牌和閑置的花盆，還放置着一個古樸的二胡，讓他多看了兩眼。

中途梅雨清姬離開，兩人都沒有開口，打量着活動室里的情況。

「小提琴來了。」

稍等片刻，梅雨清姬提着兩個琴盒走進來，「找附近表演家借來的，品質還可以，你們試試？」

北原瀧接過離自己最近的琴盒，象徵性地撥動琴弦。

音色悅耳，音準很穩，即使比不上他那把也是極佳的演出琴，放在各大樂隊中一二把手身上沒有任何問題。

「你先來？」花山院朝子放下試琴的動作。

北原瀧為弓子上好松香，端正坐姿，稍微熟悉了片刻陌生琴的手感，門小協的前奏旋律宛如流動的泉水，從琴弓劃過的地方逸散出來。

浪漫，柔美，隱隱透露着憂愁的旋律，讓人感覺那道飛在空中的清澈泉水並沒有歡呼雀躍，而是有韻律的穿行在弦樂活動室內，帶動着長長的，宛如薄紗般圍在周身的水幕，不落下一滴水花。

這是一種神奇的美感，就像是揮舞着綵帶的少女，是在緩鏡頭下翩然入水的美女，是倚在欄杆上，身段優美且點着女士香煙的婦人。令人忍不住掏出手機，把這一切永遠留在鏡頭裏。

曲子拉到瀕臨三分鐘的長音上，乾脆利落地結束。

「啪啪啪。」

坐在小椅子上的梅雨清姬和花山院朝子，毫不吝嗇自己的掌聲。

「短短几天不見，你的水平又上漲了不少，真讓人害怕。」梅雨清姬的評價。

「超級厲害，我已經感覺到壓力了！」花山院朝子說，她眼睛裏亮晶晶的，帶着非常興奮的光彩。

北原瀧笑了笑。

這個笑容，用一個恰當的方式去形容，大概是期待了很久的東西，最終沒能獲得，勉強釋然的笑。

簡單來說，就是感覺要輸了。

事實也並沒有超出他的預料，花山院朝子架起琴的時候，她的弓弦上彷彿燃起了火。

那些跳動的，本該凌亂無章的火焰，在她高超技藝的馴服下比水還輕盈柔美，在空中舞蹈時，周身圍着輕煙散成的薄紗。

這是技術上的壓制，從琴聲響起的一瞬間，高下立判。

絕美的少女睥睨着樂符組成的火焰，即使嘴角帶着溫和的微笑，即使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依舊讓人覺得她站在眾人需要仰望的高台上，眼裏只存在比自己更高的區域。

強大，高傲，且不可一世的氣場散播開來，彷彿把周圍的一切都縮小了。

視線中最高大的，僅剩那位正在拉琴的少女。

真厲害……北原瀧看着她滑動弓弦的動作，由衷的敬佩。

這種實力，絕對無限逼近（職業）。

不，甚至有所超出！

如果其他樂器也練到了這種地步，那她到底該有多強？

北原瀧大概可以理解梅雨清姬發現自己「秘密」時的心情了──唯有知道某些存在到底有多麼特殊，才能意識到這到底是怎樣恐怖的能力。

曲子在同樣的長音逐漸歸於平靜，火焰埋入弓弦，徹底臣服在少女的技藝之下。

弓子離開弓弦時，那根弦線還在微微顫抖，餘韻未消。

「啪啪啪！」

兩人毫不猶豫地送上掌聲。

「超水平發揮了，果然還是感受到了壓力。」花山院朝子走到近前，擦拭着琴身上掉落的松香，道。

「不用客氣，你的實力比我強很多。」

北原瀧正經道，「應該是我感到了壓力。」

「北原會繼續練琴，然後超越我嗎？」

「當然。」

「你會絕望的。」

「讓我們拭目以待。」

花山院朝子笑了笑。

那種笑容，北原瀧非常熟悉，它出現在很多人臉上過，比如梅雨清姬，比如遠坂惠，再比如是他自己。

那是對一件事毫不在乎的笑容。

……

比試完小提琴，繼續參觀體育社部。

梅雨清姬體力不好，走到一半的時候，蒼白的手指緊緊牽着花山院朝子的袖口，說話前也要長舒好幾口氣。

「要不要休息一下？」到了棒球部的訓練場，北原瀧說。

梅雨清姬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花山院朝子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扶着她坐在長椅上。

「要喝什麼？」北原瀧問。

「烏龍茶。」花山院朝子說。

「普通礦泉水就可以。」梅雨清姬閉着眼睛。

北原瀧把飲料買來的時候，她情況已經好了很多，正在用手帕擦汗。

「謝謝。」

接過烏龍茶，花山院朝子放下飲料。

要接過寶特瓶時，才發現北原瀧已經擰開了蓋子，把水遞給梅雨清姬。

梅雨清姬沒有猶豫，抿着嘴唇小口小口的喝着。

有趣。

花山院朝子再次把視線投向北原瀧，搞不清楚這個只比普通人優秀一些的男學生到底有什麼魔力。

那位上杉小姐就不說了，出席聚會和活動的次數太少，無法有效分析，但從小到大一直很冷漠的梅雨清姬，卻能接受他的好意和投喂，這顯然不太正常。

還有那位同樣「特殊」，將上杉家推到如今位置的遠坂小姐，對待他的時候同樣偏愛，完全沒有其他時候的淡然。

事實證明，當一件事開始變得不太對勁的時候，那他絕對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花山院朝子已經有些期待加入文學部的生活了。

希望這兩個人可以為她枯燥的生活添加一些趣味性，不要只是略微硌腳的石頭。

這樣想着，花山院朝子扭開烏龍茶的瓶蓋。

唔……

這個牌子不好喝。

體育區域可以參觀的東西不多，劍道部和弓道部的活躍區域都在室內。

稍微休息過後，又去社團大樓轉了轉，花山院朝子就準備告辭了。

離開之前，她很鄭重的感謝了兩人，並邀請他們在入學后一定要一起去吃晚飯，在禮儀方面做到了近乎完美。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嘴角明明掛着溫和的笑意，動作也謙遜的無可挑剔，卻帶着股凜然的氣息，讓人不敢忽視。

北原瀧將這件事告訴梅雨清姬，後者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看來你也不是很厲害。」

「什麼？」北原瀧眨了眨眼。

「沒什麼，我的意思是，」

她拍拍手掌，柔美的臉蛋上，連淚痣都在露出笑容，「特殊的終究是少數，我們要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北原瀧尋着她的目光望去，正看見城田綾子在操場上奔跑，豆大的汗珠扑打在地上，揚起一小片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