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宋青綾,沈兄這身子骨可得好生將養啊!」馮任遠見狀忍不住出言嘲諷,方才那股子崇拜勁兒竟一掃而空。而後忽然睜大雙眼,好似發現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般,拍案而起:「哦,我知道了,你二人這場婚事歸根究底便是一場交易,你是為了擺脫選妃,而沈兄則是為了娶親沖喜?我就說嘛,哪有男人願意娶……」
「哥,別說了。」馮容婉見兄長越說越興奮,急忙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趕緊閉嘴。難道沒看見宋青綾已經目露寒光了嗎?
馮任遠剛才一時口快,吐露了心聲。這會瞧見宋青綾投來殺氣騰騰地眼刀子,他眼神瑟縮,后怕極了。惶惶然地坐了回去,連頭也不敢抬起:「我……我就隨口這麼一說。」
宋青綾氣得冷哼一聲:「隨口一說,我還隨手一敲了我……」
眼看這頭宋青綾已經抓起桌上的筷子,此時尚未走遠的沈雲御卻轉身說道:「馮公子此言差矣。」
「馮公子瞧不出阿綾的好來,自有他人欣賞,我沈某人便覺着阿綾她無有不好之處,今生有幸得妻如此,是我沈某幾輩子修來的福份。我必不許旁人對她言語不敬,還請馮公子往後莫要再說此等荒唐之話。」
說此話時,沈雲御臉上病態盡去,怒目拂袖,擲地有聲,長眉俊目,滿面威儀。
宋青綾獃獃地望着沈雲御,只覺一顆心鼓動得厲害。不由得鬆開了手中的筷子。
沈雲御替宋青綾出了頭,又瞧見她看着自己一副痴痴的模樣,心情不禁大好,沒忍住便沖她眨了眨眼。
瞧,你未來相公可還成?
宋青綾一回神,立時羞得面紅耳赤。她急忙扭頭沖馮任遠嬌目一嗔:「今兒我便饒了你。往後再敢胡言,小心我拳頭。」
提着粉拳威脅完,宋青綾腳步輕快地跑去路旁幫鏢師喂馬,心情那叫一個舒暢。
馮任遠認識宋青綾雖三年有餘,幾時曾見過她羞澀如此?一時間竟也看傻了眼。連方才那通恐嚇之詞,居然都聽出了幾分綿軟嬌俏之意。
「哥。」馮容婉覺着沈公子眼下看她兄長的目光屬實不善,只好再次動手扯起他的袖角。
「嗯?」馮任遠卻半絲未察。好在視線到底從宋青綾身上收了回來。
怒火中燒的沈雲御:「……」
要不要讓落風夜裏賞他一劍?
翌日,馮任遠便莫名奇妙地患上了鬼剃頭。可是將平日伺候他的小廝好一通訓斥。之後便尋了一頂儒巾戴上,遮遮掩掩,這才消停。
一路曉行夜宿,半月之後,一行人已走了大半路程。約摸尚有七八日光景便可至京城。
只是……
宋青綾遠眺着天邊絢爛奪目的朝霞,秀眉微微蹙起。
要變天了。
冒雨行了半日,雨勢卻絲毫不減,反而隱隱有加大之勢。
宋青綾與鏢師們商量后,決定在下一個鎮子尋一間客棧休整。
車馬在連綿不斷的雨幕中駛過了有福鎮的青石牌坊,最終下榻了鎮裏頗有名聲的有福客棧。
有福鎮水陸通暢,是個商賈雲集的大鎮,故而客棧商肆從來不缺客源。
因着下雨,南來北往的行人商客多有在客棧落腳。因此,當宋青綾得知有福客棧目前唯剩兩間上房時,她也並不意外。
想着男女各住一間,擠擠或許也成,就是不知那馮家兄妹願不願意。
便是這一猶豫。這兩間上房就被身後剛進門的男子截了胡。
「掌柜的,要三間上房。」那男子格外傲慢地扔給掌柜一錠銀子做訂金。
掌柜忙道:「客官,鄙店現下只餘下兩間上房。」
「那就兩間。」男子並未多費口舌,直接拍板,旋即便舉着傘趕緊出了門。
宋青綾眨巴下眼睛,她這是下手晚呢?
看這男子的穿着,應當也是大戶人家的管事之類。
「姑娘您看……」掌柜的拿着銀兩有些為難地看着宋青綾。
雖說凡事都該講個先來後到,但這房間宋青綾畢竟還未開口定下,因而她笑着道:「無妨,掌柜的,可還有其餘房間?」
「真不湊巧,本店所有客房都住滿了人,連夥計房都勻了間給客人的隨從。」
既如此,便該從速另尋別家。宋青綾果斷走人:「那便不打擾了。」說完轉身便走。
「姑娘留步。」掌柜道,「姑娘可是要另尋住處?」
宋青綾心想,這不廢話嘛。
就聽掌柜又道:「眼下風大雨大,別家客棧也未必有空餘,雖然本店着實騰不出房,不過本人有一處老宅就在旁邊衚衕,雖說有些簡陋,倒也可住人,就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瞧這姑娘大半個身子都濕透了,小臉嘴唇凍得發白,他也是覺得怪可憐見的,才出了這主意。否則是斷然不肯的。
事當如今,也唯有如此了。宋青綾也怕耽擱久了,這一幫人受了寒氣再生了病,於是拱手爽快道:「那便多謝掌柜了。
付了訂錢,宋青綾便跟着店中的夥計出了客棧門。
店門口,宋青綾見着了方才那位管事的主家——一個大腹便便罵罵咧咧的員外爺。他身後還有兩個戴着帷帽被丫鬟攙着的姑娘。
宋青綾也只是瞄了一眼,並未多想,很快帶着沈雲御等人安頓在了衚衕老宅。
老宅確實陳舊,卻並不髒亂。
拒夥計稱,此宅原是客棧掌柜未發跡前的居所,後來做生意有了積蓄,便在一旁起了間客棧,一家人也搬至了客棧後面擴建的園子中。
雖然喬遷新居,但此處老宅被掌柜看做福地,故而並未售賣和賃出,只平日子着人打掃一翻,偶爾過來坐坐。遇上客棧人多住不下,又與客人投緣,將人安置在此處,亦是有的。
因着宅子偶爾住人,故而廚房除了食材之外,木柴炊具乃至碗筷等皆是齊備。
宋青綾謝過夥計,又給了銀錢央他送了些米面菜蔬過來。午時已過,眾人都尚未用飯,這會怕是早就餓了。
要說他們中誰最飢腸轆轆,那當然便是飯量極大的宋青綾她自己。她那慘白的臉色與其說是受了凍,莫不如說是真餓壞了。別看她現今還十分鎮定地指揮鏢師們將車馬牽進蓬子,吩咐眾人各自挑撿屋子歇息。然而當一切打點妥當,剛鬆懈下來,她便頓覺心慌手抖,腿軟無力,好在及時扶住了門框才勉強站定。
在路上之時,沈雲御同梁恆等人便幾次想讓宋青綾到車中避雨。怎奈宋青綾着急趕路,一直騎馬舉傘,冒雨在前方探路,察看路面是否塌陷或有無山石滾落的情況。一路上把沈雲御心疼得恨不得替了她去。不消說,宋青綾必然不肯同意。
都這會了,沈雲御終於忍住不住,過去一把將宋青綾打橫抱起。
宋青綾下意識地「誒」了一聲。剛從暈眩中反應過來,就聽得肚中傳出一陣鳴響。她窘迫地趕忙捂着肚子。
太丟人了。
「聽雨,快去燒水做飯,揀快的來。」沈雲御連忙吩咐聽雨。
聽雨連聲答應,放下手上的包袱便四下查看廚房。一旁的落風見狀,當即引着沈雲御往早就放好宋青綾包裹的屋子裏去。
這邊馮家兄妹已經在丫鬟和小廝的帶領下去挑選的房中更衣。正堂里只剩下李馥月及梁恆等人。
梁恆與李馥月原本瞧見宋青綾臉色不好,還十分擔心。見她眼下有沈雲御照顧,便也沒有再跟上去自討沒趣。
李馥月的丫鬟一直催她趕緊換身衣裳以免着涼。梁恆聽后回頭看了眼身子單薄的李馥月,不由嘆了口氣道:「我去給……給大夥煮碗薑湯去去寒氣。」
李馥月望着他離開的背影,眼角終於溢出了一抹笑意。
宋青綾去屏風後面換好了一身乾爽的衣衫,一邊擦拭頭髮一邊從里走出。沈雲御十分自然地過來替她拿過頭巾,又將她按坐在椅上,輕軟地幫她揉搓着髮絲。
宋青綾心裏甜津津的,雙手擱腿上,手指胡亂敲彈着,小嘴微揚。
不多時,聽雨和鏢師們端着煮好的薑湯和油潑辣子面出來。濃烈的香味頗能增進食慾,眾人一時口舌生津,紛紛顧不得行為舉止,直接動手挑面喝湯。
宋青綾喝了兩碗薑湯,又足足吃了五大碗面才方覺胃中舒泰些許。
馮任遠本是還想再用一碗,可當筷子舉到半空,卻看到盛面的大盆中所剩不多。他瞅了瞅尚在大口吃面的宋青綾。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沈雲御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將盆中的面全部挑到了宋青綾的碗中,還夾了幾筷她愛吃的香菜碎擱在面上。
「慢些吃,若是不夠,我叫聽雨再去做些。」
「夠了。」宋青綾拌着麵條,抬頭笑了笑,「別叫他再忙活了。」隨後又對大夥說道,「雨天濕寒,大家吃了面喝完薑湯便都去歇會覺,發發汗,以免染上寒症。尤其是月姨和容婉,你倆身子弱,可不能大意了。」
「既這般,那我倆便先回屋歇着,丫頭你吃完也早點回屋睡會去。別累着自個兒。」李馥月也知道半途生病必然會憑添諸多麻煩,是以也不扭捏。
馮容婉也沖宋青綾點點頭,跟着李馥月一道回了廂房。
很快梁恆馮任遠及鏢師們也都接二連三地回了各自歇處,最後桌上只剩下宋青綾和沈雲御二人。連要留下收拾桌子的聽雨和落風都被沈雲御遣回了屋中。
吃完最後一口,宋青綾癱坐在椅上,撫着肚皮微笑道:「沈雲御,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啊!」
聞言,沈雲御熟練地摸起唇邊的兩撇假鬍子,帶着耐人尋味的神色覷着她:「這位姑娘你可有察覺到,近來某人看你的眼神甚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