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歸來
警車閃着燈,呼嘯遠去。石頭百貨商店裏,一大一小兩位警官,正和鄭隱在那兒大眼瞪小眼。
“店裏沒有監控?”
“沒有。”鄭隱乖巧坐着。
“這兒只有你自己?”
“是的。”鄭隱滿臉無辜。
“你……膽子還真挺大。”年紀較小的警官嘖了一聲,“那可是個殺人犯。”
“我當時不知道啊。”鄭隱似乎也有點后怕,“他就是走過來,自己撞了牆然後暈了,我還想救他來着……看見他的臉我才知道這是個通緝犯。我可不敢跟他動手的。”
兩位警官對視一眼,做了個簡單的筆錄,囑咐着鄭隱近幾天別離開本地,這才回到了另一輛警車裏。
回警局的路上,年紀大的那個警官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麼。
“怎麼了,衛哥,不信那小子?”年輕警官笑着問,“你覺得是他把嫌疑人給制服的?”
“這倒不至於。”警官老衛搖了搖頭,“我就是覺得,這小子應該瞞了我們什麼……他有點太冷靜了。”
“他的心理素質確實不錯,但他沒有說謊的理由啊。”年輕警官隨口答道,“嫌疑人明顯飲酒過量,正常人不會去招惹一個醉漢。嗨,主要是沒監控。”
“也是,他沒道理說謊。”老衛想了想,也把那點疑惑壓在了心裏。
這個嫌疑人剛上通緝名單才兩天,他們也沒想過能這麼快就抓到。今晚上加班是肯定的了,不過這種加班,沒有人會排斥。畢竟,這種大案,每破掉一個,他們的壓力都會減少一分。
警車遠去。街道上又安靜了下來。
鄭隱站在門口,目送警車離開,這才伸手,變戲法似的掏出了一把屠刀。
這把刀剛才就在他身上,但無論是新入行的年輕警官,還是從業二十多年的老衛,居然都沒有發現——
他們當然發現不了。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真實存在的東西。
即便在鄭隱手中握持着,這把刀依然是虛幻的狀態,刀身上依然在滴落鮮血。有一些血液順着刀柄流淌到鄭隱手上,頃刻間便化作絲絲縷縷的黑氣。
那是怨氣,陰魂使用的力量。
鄭隱左手抓着刀,右手在門口那個“OPEN”指示牌上用力敲了一下。招牌閃了閃,於是,在街道對面那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一個接一個細微的光芒亮起。
每一點亮起的光芒背後,都是一雙沒有情緒的眼睛。
它們正死死盯着門口。
或者說,盯着站在門口的鄭隱。
說來也奇怪,街道對面其實也是商鋪,這條街又不寬,但路燈的光芒卻總是無法越過街道的中線。越過街道之後,對面似乎就已經是另一個世界了。
“很抱歉召集你們過來……雖然來的也不多。”鄭隱笑了笑,語氣中滿是隨意與不在乎,“但是,我想,我有必要和你們重申一件事情。
“我離開了五年,這五年間,這裏似乎有了新的秩序……我對它曾經的存在表示認可尊重以及哀悼。
“但現在,我回來了。
“你們中很多人……很多鬼可能已經不認識我。但沒關係,從今天起,你們會重新記住我的。”
鄭隱左手持刀,右手攤開,一團青色靈力覆蓋其上。然後,他伸手抓向那屠刀的刀刃。
他的手沒有受到絲毫阻礙,直接探入刀刃之中,然後,隨手一扯,一個血色鬼影被他輕鬆抓在了手中。
黑暗中似有異動。那許多雙眼睛的目光似乎變得凌厲起來,那些陰冷的存在,此刻匯聚的目光卻讓鄭隱感到了灼熱。
他們似乎在表示憤怒。
“我並不排斥鬼族——但是,第一條,天明市內,不允許厲鬼存在。”
他右手猛一發力,那血紅鬼影嚎叫一聲,從它那虛幻的五官中突然噴湧出無數黑氣。
街道的另一側,黑暗在翻滾。睜開的眼睛更多了,路燈的光芒在一點點黯淡下去。那些黑暗似乎正在一點點蠶食光明的世界。
但是,當黑暗即將越過街道的中線時,光芒忽然大盛。黑暗瞬間退縮回去,甚至比之前還要收斂——鄭隱甚至已經能看到對麵店鋪的玻璃窗了。隱約間,鄭隱似乎聽見了一陣陣壓抑的慘叫。
“不要再想着試探。或許,我沒有五年前那麼強了,但你們……依然對抗不了我。”
鄭隱嘲諷似的撇了撇嘴角,右手再度發力。當最後一點怨氣被擠壓出來,那個鬼影周身血色盡去,只剩下一個迷茫混沌的遊魂,原地逡巡了片刻,忽然一股吸力自下而上,將那遊魂吸入底下,再無痕迹。
“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即便是厲鬼,我也盡量不讓你們形神俱滅……我會給你們回歸地府的機會的。”
他笑了笑,舉起了左手那把屠刀。空氣中遊離的大片怨氣彷彿尋到了目標,如洪流般湧入屠刀之中。鮮血逐漸凝固,刀身逐漸凝實,在最後一絲怨氣湧入之後,刀刃上已經只剩了一片暗紅色的血漬。
鄭隱隨手拋起這把刀又接住,刀身上如冰的陰冷寒氣沒能影響他半分。他再度抬頭,望向街道對面的黑暗。
在他抬頭看去的瞬間,所有睜開的眼睛一齊緊閉。
黑暗退散,路燈明亮。街道寂靜無聲。
“呵……一點沒變,還是一群懦夫。”
鄭隱搖搖頭,轉身回到店裏,找了一個空貨架,把屠刀擺了上去。
想了想,他又從腰后抽出一張符紙,隨手往刀上一貼。符紙貼近刀身,瞬間化作一片棕黃色靈光將之包圍籠罩,然後又迅速淡化消失。刀身沒什麼變化,但那種詭異滲人的陰冷感卻不見了。
“嘖,這個季節還是不用你來開冷氣的。”
鄭隱欣賞似的點了點頭,回到了櫃枱處,打了個哈欠。
都已經折騰到一點多了,回來的第一個晚上就這麼多事。
“唉……早知道不回來了……”
他低聲咕噥着,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這一夜,鄭隱難得的沒有做夢。
當初秋的溫熱將鄭隱從睡夢中喚醒時,他看見了升起的太陽。世界一切如故,這一夜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轉頭看了看錶,還不到七點鐘,但他也沒了再睡回籠覺的想法。收拾了有些雜亂的桌椅,又拖了一遍地板,終於把店鋪弄成了整潔的樣子,乾淨得就像從沒有人來過一樣。
然後,他鎖上了大門,在門口貼上了一張紅紙。
“招聘員工,早八晚五,月薪一千。有意請聯繫。”
雖然貼上了招聘啟事,但鄭隱心裏其實也沒報什麼期望。這個年頭,月薪一千基本不可能招到人的。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為了把這個雜貨鋪重新收拾好,他手裏的存款幾乎清空了。就這樣,許多貨架都還沒有填滿。
也幸虧,這個店面還是屬於他的,不用再另交租金。
坐上公交車,兜兜轉轉,半個小時后,鄭隱在一個偏遠的站點下了車。
這裏已經是天明市的郊區,四下已經看不到很高的樓房了,平房為主,極目遠眺還能看見農田和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森林,偏偏在這裏還有一個小小的別墅區,幾幢稀落的小樓散佈在周圍,和周邊環境格格不入。
這片建築源於數年前的一次失敗投資,開發商在完成一期工程之後就因為許多原因放棄了這裏。沒人來拆除,物業也早早放棄了這裏,許多院子已經荒涼地長滿了草,一眼望去已經如同荒村。
鄭隱就住在這兒,這個院子,曾被叫做玫瑰園。
大門已經鏽蝕,但小院裏的雜草已經不見,這得益於鄭隱昨天一整天的清理工作,這讓院子裏多多少少有了一點人氣。外牆的牆皮已經有些斑駁了,他盤算着抽時間找人粉刷牆壁,但想了想自己的存款,終究還是搖搖頭,推門進了房間。
房間裏的傢具雖然齊全,但都已經很陳舊了,很多東西因為五年沒有使用已經徹底廢棄,但鄭隱並沒有丟棄它們的想法——一點都沒有。
回到卧室,鄭隱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呆愣着出神。
過往的記憶一一湧現,如浮光掠影,一幕幕閃回過去,卻都成了灰白的影像。他曾在這裏見過很多人,遇過很多事,這裏遍佈着他的記憶和人生,但現在回想,卻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五年了啊……”
他下意識地開口呢喃,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