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慌忙午後
純打開書包逐一把書抽出來放在桌上。於是發現了那本借給男友的《戀曲》。那是高中時期自己最為沉迷其中的愛情小說,也是青澀而又浪漫的故事。帶了些笑意的純輕輕翻開書頁,清楚是男友偷放進來的。當然還有更出人意料的事情,一封信件從書中掉了出來。
“純,我當然愛你。直到現在也是,所以有些事情無法當面說清楚,所以我寫了這個給你。或許,我們之間並不合適。”
她拾起信封,展開信紙看到的第一行字就讓心墜了下去,一頁信紙一會合上一會展開的猶豫不決。
“你才犯花痴呢。”
“就是你,盯着人家就不放。”
“那是因為太帥啦”
“你現在還年輕,要以學業為主。”
“我真感謝你,老媽!”
“不客氣”
“喂喂,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洗頭水啊,我就放在盆子裏啊。”
“沒看到。”
“你就是錯買成沐浴露了吧?”
“怎麼會?”
“那你為什麼有兩瓶。”
“香味不一樣啊,而且夏冬膚質也會變化,你懂不懂啊。”
“以後用我的就可以了,沒時間了,就先別找了。”
“咦,讓我找找嘛,一定就在床附近的哪裏。”
“走吧,一會兒再回來找。”
聲音遠去接着消失在雜音中,此刻樓道中的來往腳步雜亂說話聲混在一起。讓純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騙子。”
純終於還是合上了信件,完整的將其還歸了信封。想了想還是夾回了書中放在了桌角。然後繼續在包中一本本的抽書,直到把今天要用到的專業課複習資料塞的滿滿地才抬起頭望向頭頂的掛鐘。時間指向1:15分,秒針還在移動。噠噠地齒輪轉動聲音迴響在純心裏。
每周五下午,整個校園就開始進入了周末模式。在這個活動豐富的兩天半時間中,學生們能自發的組織各式晚會與派對。附庸風雅些的會在湖心亭里喝茶彈琴,紙醉金迷些的會租上一套別墅不醉不歸。還有更多普通一些的社團活動則佔據自習室與操場。在不眠不休的周末,學生們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娛樂方式。同時帶點對過去十年封閉式管理的報復心理與未來十年未知人生的嚮往。這對純也是一樣的,她從未像現在這樣自由。
在同宿舍的女生走後,純也準備出發了。她將書包收拾好後走向立櫃,躲着地上的鞋盒與鞋子,用鑰匙打開靠左的櫃門拿出自習用的水壺;從掛桿上,取下件紅色的防風衣;在隔板下方,拿出一雙粉色旅遊鞋。往回走的過程中不知從哪踢出了一瓶洗髮液,於是彎腰放下鞋子撿起瓶子扔到垃圾桶中。
整裝待發,視線只在那本書上停留了一下,純拿着垃圾袋走出了宿舍門。整個走道都亂糟糟的,大家都在準備過一個充實歡脫的周末。走下樓梯,純刷卡走出門禁閘機后加快了腳步。再轉個彎應該就能看見自己的男友了,他會在大廳里等着自己。笑容隨着走過轉角而浮現,隨着抬起頭尋找到目標的視線而消失。她看見大廳里和女人們說笑着的男友——童。
“是呀,我從小就練習拉丁舞。”
“從小哦,厲害呀。”
“是不是老媽逼的!”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也有一個那樣的媽媽啊。”
“哦,哈哈,就是啊。”
“喂,所以你在等誰啊?”
“啊,
一個朋友,我們約好了去自習。”
“女朋友吧!”
“喂喂,大周末的去什麼自習啊,社裏的活動最近你也不參加了呀。”
“哎,悄咪咪的跟我說哦,你是不是被誰抓住了小辮子。”
想要打斷幾人對話的鈴聲響起,原來是童的手機。
“啊,開玩笑呀,我晚一點有時間就會過去。”
“等你哦”
“嗯,拜拜”
純抓緊背包,深深的呼吸兩次走出了拐角。看向背對自己的男友攥着手機小聲講着電話。童面朝著窗子,陽光斜拉出一條陰影與光的分界線,她再次覺得眼前的男友在遠去。
“大笨蛋,等很久了吧。”
“嗯,沒有。”
“走吧”
為什麼,童的臉上也帶着笑意。為什麼,他還能很開心的和我說話,這些讓純不可思議。
“嗯。我幫你拿包吧”
“不用啦,很沉的”
“我在想,咱倆是不是一個專業。你的書包就很重,有那麼多書要看的?”
“因為有很多資料啊,習題冊啊,童是傻子看不懂。”
“哦”
“所以你晚上有事嗎,今天我要看書到很晚。”
“啊,應該沒什麼事。額,不過”
“怎麼了?”
“社團在操場組織了一場表演,咱們可以去看哦。”
“你也會上台嗎?”
“啊,哈哈,好久都沒跳了呢,也不知道行不行了。”
“所以還是不去了?”
“嗯,也無所謂。”
“我喜歡看你跳舞,我會在下面給你加油,所以咱們吃完飯去吧。”
“嗯,到時再看吧。”
“我還記得你第一次跳舞時。”
“哦,你說那次啊。跟你說那個小禮堂里的地燈真的很刺眼,那一次我還緊張,其實跳錯了很多次,動作順序也臨時改了。但是好在,那場是我一個人跳,錯了也無所謂”
“所以,你一直是最棒的啊。當時好多女生都給你叫好呢。”
“有嗎,我都看不清台下呢,音響很吵,那幾個破喇叭差點把我整聾了。”
“有的,我一直在看着你。跳的相當好,雖然我不懂。”
“你今天很奇怪。”
兩人沿着綠蔭小道走着,不時有騎車經過的學生。由於周五社團活動集中,午後大都在各自院系樓的活動中心忙碌,因此往教學樓的路上比平時安靜許多。隨着午後最曬的鐘點過去,陽光也溫柔的從梧桐寬大葉片的縫隙中灑下來。
“有嗎?”
“有點吧。”
“我可能有點累了。”
這句話出口,純便有些後悔。同時,也讓童陷入了思考。他有些擔憂的神色稍縱即逝,馬上恢復了平常態。兩人很快走到了自習室,在靠窗的位置,一本《巴黎聖母院》與一本《高數》替他們佔着坐位。
“你每次用來佔座的書都是名著,不怕會丟的嗎?”
“不會呢,這裏的學生素質都是很高的。”
“萬一丟了呢”
“那他一定非常喜歡,就沒關係。”
純帶着有點失落的表情放下背包,從側袋裏拿出水壺。蓋子剛打開就跑出一股香甜的氣息,是梨子與冰糖熬出的湯,此刻還在冒着絲絲縷縷的熱氣。這是純用逃過宿舍大清洗的電磁爐熬的雪梨湯,據留下它的學長說,這是一個陪伴他無數孤夜為其烹制不知多少方便麵的功臣。當初還有一個包漿的小煮鍋,但被純扔到了垃圾桶里。
“給,我每次看到些什麼有趣的書就會用來佔座,我想或許坐這兒的人也可能喜歡讀這本書呢。”
“呼~呼~有點燙。不過,你放的書好在也沒丟過。”
“嗯,是呢”
童環視四周,大多用來佔座的書堆由多種課程組合而成。從周五下午開始,不出借的自習室就會被學生們用書堆佔領,有些書堆雜亂無章,有些則整齊的擺在桌布上。當然,也有用一兩本高數、英語、專業課佔座的人。但不論如何,大家一致的將佔領座位與減負作為重點,而像純一樣的人反而少見。
“你的很多地方我都不知道呢。”
“啊,我就是很普通的一個人”
純拿出資料就立即進入了學習模式。不時會將鬢髮別到耳後,露出好看的耳廓與白皙的脖頸。童拿着一本高數翻來覆去的看,其實他本沒有必要背包。
時間不急不緩的過去,階梯教室正前方的掛鐘顯示5:15。隨着童的手機鈴聲響起,預示着高校的周末即將開始。因為環顧四周發現沒有多少自習的學生了,童就在座位接起了電話。
純猜是社團的學長打來的電話,看他說了沒兩句就往教室外走,應該是街舞社需要他,童對於他們來說十分重要。看看時間也該去吃飯了,收拾起東西不時還望走廊的方向去看,純沒忍住跟過去看看的衝動。
“童哥,這兒”
“呀,你這大包小包的,沒人幫你嗎?”
“大家都很忙,就是些彩紙和畫筆,不重的。”
“我一會抽時間趕過去幫你們。”
“嗯嗯,童哥一定要來啊,我們可想看你跳舞了。不過,你現在在和女朋友一起自習嗎?”
“啊,要考試了,看會兒書。”
“那童哥我走了哦”
女孩兒急忙的就往樓梯口跑過去,還不忘扭頭說了句“再見”,有些馬虎大意的學妹因此絆倒在地,紙袋裏的膠帶、紅紙、剪刀等灑落一地。純轉身走回座位把書全部塞到書包里,然後提前露出笑意等着童回來。
“童,你要去社團吧”
“啊?咱們先去吃飯吧。”
“嗯,不用了,你社團的朋友需要你吧。”
“那,我先去大操場,今晚在那裏有街舞活動,你吃完來找我吧,好嗎?”
童熠熠生輝的表情充滿期待,純連連答應下來,兩人結伴走出教室。她先看向女孩摔倒的位置再看向漸漸遠去童的背影,最後消失在樓梯口的轉角。
他左手提着一大袋子飲料作為慰勞品,右手拿着剛打印出來的投票單。童到大操場時天色已經黑透了,秋季晚間的涼風讓他打了個寒顫。依照經驗,此刻簡單的舞台應該已經搭設完畢並亮起燈光。但此時操場只有跑道上亮着熹微光芒的老燈桿,操場中似乎有舞台躲在昏暗裏。他只能通過手機聯繫學長,並按照指示朝着人群簇擁在一起的黑影處走去。隨着走近,童能聽見嘈雜在一起的叫罵與質疑聲。
“社長,怎麼了?”
“哦,你來了。不知道是誰,剪斷了我們調音台和音響的線。”
“還有地燈。”
“氛圍燈也剪斷了”
“什麼?”
童走進用來做後台的露營棚,在頭頂一盞燈泡的昏黃光線中,被剪斷電源線的調音設備與照明燈放在一堆,靠近童的腳邊還有一個電纜捲筒,可能由於纜線較粗所以並沒有全部被剪斷,查看切面能發現並不平整。
“應該沒抓到是誰幹的吧?”
“我想不到,誰跟咱們社團有這麼大仇。”
“拿來了,讓一下。”
一名社員慌張的拿着膠布與鉗子跑了進來,其他人見狀一起幫忙開始接線。斷面整齊的電源線用指甲就能在膠皮上撕開一個小口,更粗些的電纜則需要用剪鉗才能剪開外皮。
“社長,看樣子被破壞的只有放在這裏還沒有連接的設備。”
“舞枱燈還好,我們可以用宿舍的小枱燈代替,主要是音響。”
“我看主電源並沒有剪斷。”
“嗯,因為已經通電了,那混蛋也怕觸電啊。”
社長看着放在地上的設備發愁,童來到操場上順手點燃一根香煙。他圍着露營棚踱步,沒走兩步便停住不前,蹲在地上看到剛才踩住的異物是紅柄的手工剪刀,而在它的不遠處則躺着一個空的純凈水瓶,此時童清晰的聽得到棚中社長略帶驚喜的叫聲。
“線接好了嗎,先把音響連上。”
馬路上不時傳來的光很刺眼,有良心的司機會在路口切換成近光。純此時就站在那裏,人聲鼎沸的熱鬧異常。食客們圍着小吃攤焦急的等待,領先者拿着食物大快朵頤在路邊的塑料凳上,也有早早蹲在街邊守着垃圾桶的拾荒者。所有人都能融洽的混入這夜市的景里,但唯獨她除外。
信號燈亮起,純邊走邊打開安靜的手機看卻一無所獲。身邊不斷有學生超過她。純想應該提前發個短訊問男友,想吃些什麼。隨着手機屏幕的熒光再次亮起,純點進了短訊的聊天記錄。咦,她感覺文字有些模糊,人群有些模糊,吊在三輪車上的燈泡射出黃色十字的光影。側頭看去,在遠方車路有白色遠光燈追着她過來,由遠及近的還有人的驚叫聲。
幫忙做了收尾活動后,童竟打不通女友的電話了。於是,在獨自走向校外小吃街的過程中,他發現了人群的異動。他發現很多從校外結伴走回的人議論紛紛,而有更多人快步向校外走去,童知道出事了。
“梓童,知道不,小吃街出車禍了,撞到好多人呢。”
“啊,那麼厲害嗎。”
“嗯,最後聽說懟上大餅奶奶的攤子,現在還有人壓在下面呢。”
童聞言就回憶起卷着金色厚雞排的大餅雞蛋,奶奶和老伴兩個人的手藝都很好,能做出帶着誘人香氣的食物。看童有些心不在焉,舍友忙不迭的拉着童走向校外。他從那時就聯繫不上女友了,電話提示‘暫時無法接通’,短訊沒有回復。加之校外發生的交通事故,這讓童有了不祥的預感。
“你不知道剛出事的時候,我就去了,110和120都還沒來呢。那場面老慘烈了。”
“什麼樣子?”
童想奶奶的攤子被掀飛在一旁,地面上一片狼藉,血泊里是食材與垃圾,而平時面無表情做東西的兩個老人毫無氣息的躺在那兒。
“應該在路口撞到了一個女孩,我看馬路上撒了一地的書還有個紅色背包。”
“紅色的包嗎?”
“是啊,然後你知道章魚燒那個位置吧”
“嗯,最外頭那家,味道還不錯。”
“從那開始,就跟拍電影似的,攤子全乾翻了。地上躺着幾個,路邊還有好多人捂着胳膊大腿啥的,老刺激了。”
“是嗎?”
兩人邊說話邊沿着外圍人群走,十字路口被警車和消防車堵了個嚴實,留下一條車道和交警來保證通行。人群被阻隔在馬路對面,想看的更仔細一點就要混入到救援隊伍中,即成為廢墟里發愁的消防隊員。於是,他們在對岸找了一處人少的地方。此時並沒有太多傷者在附近,路口處只停着一輛救護車,童發現救援隊伍此時正圍着廢墟正中一輛車頭被撞毀的黑色轎車忙碌。
“走,咱們走進看?”
“沒人管?”
“最開始是沒人管,多大點事啊,走走。”
兩人還沒行動,就看見維持秩序的警員正在喝令一個人,看樣子就是走的太近了。看着那戴漁夫帽駝背悻悻然走開的男人,讓童打消了念頭。
遠離人群在即將走到校門口時,童聽到身後傳來歡呼聲。他趕緊轉身跑向路口,不多時一輛救護車自廢墟中闖了出來,呼嘯着開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