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焦灼之夜
飛想讓楠抽出時間去休息一下，但她已經在電腦前凝神思考很久了。他清楚楠面臨的難題，自昨晚搜查過402室后陰影就籠罩在兩人頭上。楠不得不緊急召回所有休假的隊員，更難的問題則還有對此案件的定性與資源的調度。
飛看向白板上的房型簡圖，其中包含402主卧、次卧、客廳、兒童房、書房、廚房。其中最讓飛印象深刻的是浴室。他還記得當技偵人員深夜趕到現場，眾人走進浴室的第一感覺，即死亡籠罩着踏入的所有人。
飛拿起一張浴室照片貼在白板上，照片顯示402浴室一塵不染，牆體與地面的瓷磚閃閃發亮，浴盆也熠熠生輝，就像中介拿給租房人最優房源的產品照。令他印象深刻的是，那裏雖然充滿多種日化品的刺鼻氣味，但還是能捕捉到一絲血的腥味，而你待的越久那味道就越重，直到最後被血液的海洋淹沒其中。
所有人都在潛意識裏對現場進行了模擬恢復，沒有人相信這裏無事發生。飛接連貼了三張浴室的局部偵查照片，分別是浴盆與地漏的下水口特寫照，其次還有馬桶的中景照。
隨後，飛拿出了廚房的幾組照片。包括冰箱的冷藏間與冷凍間；櫥櫃的料理台、置物櫃與水槽。一一貼到白板上后，飛拿着東1號卧室與西2號卧室的兩組照片開始再次查看。
“楠，那張402的全家福照在你那裏嗎？”
他的話還沒落地就聽到了腳步聲，轉頭看向拿着照片走來的楠，雖然神態疲憊但雙眼透着神采，看來已經解出了難題。她與飛並肩站在白板前，隨後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傳來‘噠’的聲音。白色的磁貼像圍棋子一樣落下，將一家六口人的全家福照片釘在白板之上。
照片中央是一對年紀在30-40歲之間的夫妻，其中妻子懷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在妻子的右手旁是一對老人，兩位老人圍抱着一名男孩。兩人都審視着照片卻不知心中在盤算什麼，不多時飛先開了口。
“這案子你打算怎麼辦？”
“已經有足夠多的跡象來啟動命案偵辦程序，所以我打算明天在會上提出來。”
“全力偵辦？”
“不遺餘力。”
兩人都清楚，現階段這件案子的難點尚不在案情曲折或社會影響惡劣，而在於用多少力去辦。或許兩人在走進402房間時都有過短暫的期望，但當在空空如也的房中發現這張全家福時，期望消弭過半。因此從現場回到支隊，楠立刻召回了兩名幹員，四人連夜制定了第一步搜查計劃“尋人”。然而經過一天的努力，除了找到大一新生住在學校的長子外，其他人的蹤跡一無所獲。而在孩子的口中也滿是對家人的失蹤充滿疑惑。
兩人把收集到的照片和結論都擺在白板上，隨後不發一言的站在一起。陪伴着兩人的只有滴答作響的電子掛鐘，此刻顯示時間為凌晨2.35。
“整個屋子可以說是一塵不染，門窗沒有暴力闖入痕迹，一家人卻都找不着，只剩個在上大學的男孩。”
“嗯，冰箱裏起碼有一周的食物，從豆腐的包裝盒上看，購買時間不超過三天。”
“這一家人誰也沒有出境記錄，也沒有最近的購票記錄。”
“視頻偵查進展如何，光依靠相片和戶籍資料的信息很難做准。但也發現了幾個疑似這家人的行動軌跡，明天等那男孩來隊裏來確認一下。”
“男孩咋樣？”
“你指什麼？”
“表現的如何，
或者說他給你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哦，這孩子很有禮貌，聽到家人的失蹤也沒啥太大反應。”
“嗯”
“總之這小子給我一種很冷的感覺。”
“現在的小孩都很冷漠”
“不，不是冷漠”
兩人不約而同的停住了對話，相視對望卻沒有從彼此的眼神中發現什麼。
“他們也沒有酒店的入住記錄。”
“哦對，車查了嗎？”
“全家就一本駕照，那本駕照下並沒有車輛信息。”
楠又陷入了思考，似乎在最壞的前提下做最艱苦的打算，眉頭苦惱的收集，過了一會又放鬆下來。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接那個孩子吧。”
“嗯，領導今天還有其他的安排嗎？”
一句話徹底打斷了楠的思考，她嘴角出現美妙的弧度進而變成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揶揄的語氣讓整個人的風格都不在那麼銳利。
“沒了，昨晚那頓飯也沒吃好，要補上嗎？”
這話讓飛的腦子短路了。不知怎麼回復，昨晚那些被擱置的情感問題一股腦出現。再看看她捉弄人的表情，飛更不知其意了。
“啊，餓了，就吃點去。”
“走”
深夜風漸起，吹動楠的短髮遮住眼，她攏了攏頭髮看路燈發起呆。飛知道她在休息，一語不發而一直陷入沉默的兩人於公司門口24小時的夜宵店等着餛飩麵。隨着香氣而來的店主梳着整齊發亮的白髮，從面容上看不出年紀很大。他們兩個是常客，來了坐下不動嘴等着上菜，其實這家店的夜宵也沒太多花樣。
看着端上來面，楠的第一件事就是數混沌，一個個的數清楚。飛從調料瓶里倒出來點辣油，再撒上胡椒粉就開始幹了。他吃了兩大口面，這邊的女人也數完了餛飩。
“咋，多了嗎。”
“嗯，多了兩個。”
“服了。”
“這面里最重要的就是餛飩，找不齊總是不能放心。因為怕自己沒數清楚，虧了。”
再吃一大口面，吸溜着的阿飛也沒看楠，卻聽她繼續說道。
“沒有人喜歡虧了自己，儘管知道很多東西都是別人送的。”
“快吃吧，明天咱們就要找好幾天餛飩了。”
隨着飛催促聲一同響起的還有手機鈴的聲音，接着電話的她又在笑，那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