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霉蛋
蕭索的街區，風繞過街巷拐角，變成低聲的嗚咽。方才經歷大雨沖洗，滿街破舊燈牌閃閃爍爍，與黃昏的顏色相得益彰。
黑洞洞的巷子裏躺着一個衣着破爛的人，他骨瘦如柴，頭頂花白的短髮，斑禿讓腦袋看起來坑坑窪窪，身下是積水與淤泥，似渾然不覺。
要不是那雙鑲嵌在臉上的眼睛幽幽閃着光，任誰都會以為這是一具屍體。
他盯着對面拉了一半的捲簾門，裏面聲音嘈雜。
“媽的！”一個光頭壯漢咬着牙狠拍桌子。幾粒骰子一陣顫動。
“大家看清楚，別被他耍賴！”對桌少年頭髮凌亂如同一捧雜草，雙眼圓睜儘是紅血絲，清秀的面容顯得油光發亮。
“一一二，小四，哈哈哈哈，好！”少年的骰盅未開，卻笑得無比猖狂。
三粒骰子之和比大小，對方開了四點，幾乎必輸，楚默不信自己搖個小三。
周圍人也是唏噓感嘆瞎起鬨。
“第八區的房本，你覺得值多少錢！”楚默癲狂大笑。
此言一出，又是掀起一陣騷動，眾人紛紛感嘆，內區的傻子道行太淺，明顯是輸紅了眼，賭這麼大。之前輸掉了幾萬華夏幣，現在看來要轉運了！
華夏盟內區的房本，這裏絕大部分人一生都難以企及的東西！
光頭大漢太陽穴青筋暴起，死死盯着對桌少年右手按着的骰盅。沒到最後一刻，瘋狂的賭徒不會認輸。
“開！”
“哈哈哈！”楚默仰天長笑，還沒笑兩聲就被空氣中的煙霧嗆得劇烈咳嗽。
“看清楚！”
一眾賭徒的視線齊齊凝聚，三粒印着紅點的骰子得見天日。
只是，每粒都只有一個紅點。
“好！”光頭大漢爆發出震耳的笑聲，癲狂從少年的臉上轉到了他的臉上。
“這倒霉蛋！”周圍的氣氛頓時炸開了鍋。
華夏盟共十六區，內九外七，內外之別，天地之分。外區戶想要告別混亂和骯髒，長久地在內區討生活，得付出極大的積累，對普通人來說，難如登天。
若是有一套內區的房子，過程便簡化許多，因此，對他們來說，這個房本可比幾十萬華夏幣珍貴。
這個糊塗少年，虧大了！
這裏的人見慣了輸傻掉的人，因為他們自己也曾或多或少經歷過，只是對於幸運的勝利者，很難不生起嫉妒的情緒。
“媽的，你小子別跑，跟老子去過戶！敢不認，就算你是內區的人，老子也剁了你！”大漢雙目似要噴出火焰，一張臉憋的通紅。
反觀楚默，被光頭大漢推推搡搡，卻表情凝固，彷彿失了魂兒一般。
“不可能……”少年喃喃自語：“你出千，你一定出了千！”
“砰！”
話還沒說完，大漢的拳頭便砸了過來。
少年被打的眼冒金星，身體失衡向後倒去，重重撞在了門上，玻璃應聲碎裂。
“你娘的，敢耍賴我弄死你。”大漢獰笑着上前，他算半個武者，在這一片兒是有名的狠人，混跡在賭桌上，副業就是替各位“同僚”追賭債，拳頭染血，要不來錢就取命。
楚默表現地極為害怕，痛苦地蜷縮成一團，連連告饒：“知道了，知道了……”
“幹什麼呢。”
這時，圍觀的人群里走出一個短髮的女子，看起來不過二十齣頭。眾人見之紛紛退避，就連逞凶的大漢也鬆開了拳頭。
“別亂搞，
天大的賬也得坐下來說。”年輕女子面容姣好，在這樣烏煙瘴氣的地方，反而有一種奇異的清冷美感。
“光頭王，現在時候不早了，就算立刻去內區，也沒地方辦過戶，你要真的把這小子弄出個好歹，內區的警備可沒那麼好說話。”
“這小子要賴賬！”光頭王明顯不服，面對那麼大的一筆財富，他恨不得立刻攬在懷裏，干這行的清楚，賬這個東西，越要越爛，賭桌上劃出來的，很多只能用血划個句號。
尤其內區不比這裏，放了這小子，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我認賬！”
楚默坐起了身子，臉頰已經有些發腫的跡象，表情痛苦，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
女子眼力很好，看見少年手裏握着的那張金邊卡片，雙目頓時閃過一絲震驚之色。
“玉山學院！”她閃電般將卡片接過來仔細檢驗。
“這啥呀，一張破卡片，糊弄鬼呢！”
楚默卻冷笑一聲：“破卡片？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張卡片，抵得上你狗命一百條。”
大漢獰笑，剛要發作，卻又聽見半個身位之前的女子開口：“他說的沒錯。”
“這張卡是身份證明，這是一位新星，歸屬華夏盟排名第二的戰爭學院，玉山！”
此言一出，這座賭場裏沒有人不睜大了眼眼睛。
在這個以武為尊，世有天神的時代，無人不知幾座矗立在天之極境，培養過無數武神的戰爭學院。
每年招收學員都是數萬取其一，這一個天賦異稟的幸運兒，所有人都會稱其為“新星”，並賦予他成長為華夏支柱的期望。
這樣的人，這種身份，遠比一個八區的房產重要無數倍，這張身份卡獨一無二，對於他的擁有者來說，的確無比重要。
楚默已經站起了身子，整了整領口，一反懦弱神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眯起眼睛凝視他的大漢說道：“沒意思，我就想撈點外快而已，輸了就輸了，八區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你這種人想來是不懂的。這東西，還有房本，你且拿着，明天來內區找我。”
說話間，轉身拉開了門框，彎腰提起捲簾門。
轟隆隆的響聲作罷，他又轉頭對着那名出來救了他的女子咧嘴一笑：“還算識貨。”
“你小子，要跑！”大漢還不想罷休，什麼玉山，新星，他從來不理這些，要不到錢就弄死，他不打算讓這小子坦然離開。
“我擔保！”女子眼神一直盯着要離開的楚默，語氣不容置疑：“明天去內區，要不到東西，我賠給你。”
聽聞此言，大漢就算再不放心，也不好說什麼，這個女人的背景很複雜，在十五區這樣的地方，說話很有份量。
“我有疑問，你的新星身份應該是絕對保密的，為什麼要說出來？”
“不關你的事。”幾天前玉山學院的人將身份卡交給他，只是提了一嘴不要提前告訴外界而已。約定好去學院的時間僅剩兩天，楚默覺得隱瞞與否無所謂，這裏的人又不認識他。
“楚默是吧，我叫白小淼，交個朋友怎麼樣。”
少年卻小澤搖頭，摸了摸滲血的嘴角，出人意料地聲音冷淡異常：“你配嗎。”
說罷，不理女子的錯愕，身影沒入了淤泥滿地的漆黑巷道。
臨走之際，楚默看見了角落裏的流浪漢，猶豫了一下，口袋裏僅剩的三百多華夏幣其中一大半被他摸了出來，俯下身子塞進了對方口袋裏，至少吃幾頓飯夠了。
“能活下去的話，以後別賭了。”賭到家破人亡的並不少見，楚默討厭賭徒，對這樣的人縱然有同情心，絕不會太多。
黑暗中，那雙眼珠注視着楚默離去的背影，似乎閃了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