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趙國強書記果然是個暴脾氣，動不動就罵人。特別是哪個村的工作拖了后，一定會被他罵得狗血淋頭。孫天雷當然是如履薄冰，不敢稍有懈怠。當駐村幹部，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不堪，雖然走村入戶很辛苦，但也是樂趣多多，跟與自己父母一樣純樸的農民打交道，孫天雷覺得很親切，雖然剛參加工作不久，沒什麼經驗，但很多農事，自己都熟悉，工作起來輕車熟路。催糧催款雖然難，但有經驗豐富、不怕吃苦的村幹部作後盾，都能按時完成任務。
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着，趙國強書記看孫天雷的臉色也越來越和善了。因為他的駐村工作不僅沒有拖全鄉的後腿，甚至還名列前茅，讓趙書記有些刮目相看。兩個月下來，孫天雷覺得，他目前面臨的困擾，重點不再是趙書記的暴脾氣，而是每天晚上不請自來的老鼠了。
孫天雷住下沒幾天，就發現晚上老鼠太多。偷吃土豆、咬破衣物，倒還罷了，可氣的是這廝常在他睡覺時搗蛋，夜半驚醒，多因它啃床腳。半夢半醒間，拍打幾下床沿，管得一陣，又啃。學幾聲貓叫，它反而啃得更歡。等他忿忿地起來找尋，它早已溜之大吉。實在無法可想，孫天雷決定要發起一場戰鬥，以絕鼠禍。
晚上，老鼠又鬧，在床下精蹦到極點。孫天雷怒火中燒，在黑暗中堵死門縫和窗洞。然後手拿竹竿，開燈進剿。老鼠無處可逃，只能乖乖受死。接連幾晚，鼠聲不滅，孫天雷振作精神，連續奮戰，先後消滅七隻老鼠。斬獲老鼠的喜悅，竟不亞於拿到高考錄取通知。
終於，老鼠再不敢來。但隨後便聽見隔壁李幹事抱怨，說他家的老鼠突然暴增，鬧得人睡不着，孫天雷便將斗鼠經驗一一告知李幹事。
半夜時分，孫天雷被一陣急促的敲打聲驚醒，原來是隔壁的李幹事正在追打老鼠，他墊高枕頭，躺在床上笑痛了肚皮。笑過之後，突然就想起一個人來，她，就是張紅英。
在鄉政府，孫天雷和張紅英兩個人都是單身，又是同齡人，常常在一起吹牛、談天。張紅英漂亮嫵媚，熱情大方，純真樸素，孫天雷上班第一天，就對她心生好感。張紅英對新來的孫天雷更是一見鍾情，喜歡他的英俊和學識，孫天雷是鄉政府唯一的科班大學生，十分引人注目。
張紅英主動告訴孫天雷，她高中畢業后，一直在家待業，後來在鄉政府謀了個差使，當上了果技員，身份是八大員，才上班不到兩年。
在張紅英面前，孫天雷似乎有一種優越感。現在他不再是以前的窮小子了，而是堂堂的國家幹部，城鎮戶口，端的是鐵飯碗。而張紅英呢，沒讀大學，臨聘人員，還是農村戶口。在張紅英面前，他底氣十足，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而以前，在辛梅和高小雲面前，他是十分卑微的，有一種仰視對方的感覺。現在，角色互換了。
因為這種優越感，孫天雷說話做事感覺就像換了一種風格，他的自卑感似乎不見了，開始變得陽光起來，說話輕鬆幽默，有時竟主動找張紅英開玩笑了。
他笑她：工作了這麼些年，還不談戀愛，沒人要嗎？張紅英總是笑笑說，不用你操心，憑俺這張臉，這身材，不愁嫁不出去。他說，好啊，有本事明天就帶個男朋友回來，讓我們瞧瞧。聽到這話，張紅英就會跑出辦公室，去圍牆外摘下一枝帶刺的楊槐，一邊追打孫天雷奔跑的腳，一邊嚷嚷：閉上你的烏鴉嘴！
也許是領導有意安排，
每每工作下鄉，兩個人總是安排在同一個村，從早到晚，成雙成對，真像是一對情侶。張紅英的父親是村支書，人熟地熟，有張紅英的陪伴和指點，孫天雷感覺走村入戶的辛苦，颳風下雨的泥濘，也多了幾分浪漫。忙完工作，中午就在她父母家裏吃飯。開飯之前若有閑暇，她就會叫上孫天雷，幫她去菜地里打豬草；或者提上水桶去井裏打水。孫天雷說，張紅英，我好象成你們家上門女婿了。張紅英開心地笑，說，好啊，你準備好彩禮來娶我。孫天雷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張紅英便會一本正經地說，都什麼年代了，誰要你的彩禮？
慢慢地，張紅英變得越來越關心孫天雷。早晨睡懶覺，她就會在窗外敲玻璃：懶蟲，該起床了；有事下鄉，他總會帶兩瓶涼開水，一瓶她喝，一瓶留給孫天雷；單位開會，張紅英也會早早到會議室，給孫天雷佔一個座，在他的座位上，還會墊上一張乾淨的報紙。
一個晚上，孫天雷和張紅英幾個年輕的同事外出聚餐，孫天雷喝得有些醉了，大家有意撮合兩人談戀愛，就把送孫天雷回家的任務，不由分說地交給了張紅英。張紅英一路攙扶他回到家，像個小媳婦一樣，給他燒水洗臉，泡茶醒酒，直到服侍他躺下休息才回去。孫天雷很感動，醉眼朦朧地說，張紅英，你真賢惠，以後多到我這裏來坐坐，我這裏全是書，以後想看書就來拿。要不，我們做個筆友？張紅英高興地說，做筆友好啊，我天天都來借你的書看，可惜我文筆不好，寫不好，看你寫還行。
第二天一早，張紅英回了一趟老家，給孫天雷提了半桶鯽魚來，說是她家田裏養的，不花錢，拿來給孫天雷改善改善伙食。當時孫天雷不在，跟他一起搭夥做飯的劉小松代他收下了。劉小松是市級某部門的掛職幹部，來鄉政府掛職鄉長助理一年，也是個年青小伙。孫天雷多少知道張紅英的心思，心中甚為不安，又聽到同事們的一番打趣，心情漸感沉重。
然而魚已經送來了，正在桶里吐泡翻白，不吃都不行了。孫天雷決定邀約張紅英、劉小松、供銷社張紅、楊靜等幾個單身男女都過來，中午一起改善伙食。先是趁九點上班前的間隙，風風火火地到供銷社門市打回一壺香油，然後到場口的肉攤攤上買了兩斤骨頭，幾兩肉和豬肝。之後才快馬加鞭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