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龍山碼頭

從破廟走出來，沿着小路西行五里，就到了一個熱鬧的所在——龍山碼頭。難怪石頭要起這麼早，這走路都得走半天。

菱水河從西往東奔涌至此，它的去路被一座巍峨的高山阻擋，這就是龍山。如果從空中俯瞰，猶如一條巨龍橫卧江邊，龍山由此得名。菱水被龍山擋住了去路，於是折而向南，奔流千餘里后，注入大海。龍山碼頭處江面開闊，最窄處也有里許，最寬處達到了三里。此處江面平靜，適合船隻停泊，是一個天然的碼頭所在。當然在某些地方也不是像江面看起來那麼平靜，水面下暗流洶湧。

傳說幾百年前菱水河的脾氣可沒這麼溫順，經常波濤洶湧、泛濫成災。據說村民被神人託夢，要用銅牛沉入江中，將此地興風作浪的菱水龍王鎮壓。於是當時的村民籌措銀兩，打造了一頭巨大的銅牛，沉入江中，果然從此風平浪靜。為了紀念這件事，所以這個小鎮子就被命名為銅牛鎮。

龍山碼頭是延綿幾千里的菱水河的一個比較重要的節點，所以這裏水運發達，人口眾多。龍山碼頭所在的銅牛鎮有三四萬人口，據說以前這裏荒無人煙，是完全源於水運業的發達才成為一個鎮子的。原來這裏只有一個據此五里左右的龍山村，所以一開始，這個碼頭叫做龍山碼頭。後來此地成為鎮子以後，幾百年叫慣了改不了口，乾脆還叫龍山碼頭。

石頭他們兄妹最大的理想就是在銅牛鎮安家，但最少要五兩銀子才行。他們也只能是想想，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到龍山村安家。

李政和石頭到的時候，還才剛七點左右，但碼頭上已經是熱火朝天了。只見碼頭邊的泊位上已經是停滿了船，後面還有幾條在排隊。這些都是大肚子的烏篷船，黑壓壓一片。據石頭講最忙的時候，這片開闊的江面幾乎停滿船，不只是泊位哦，那少說也是幾十上百條。每條泊位邊至少是十幾號力夫在扛包，十多個泊位那總共就是幾百號人啊。

所以放眼一望，人頭涌涌，到處都是人，扛着大包小包。在碼頭有人負責管理、分配力夫的工作，這些人都屬於一個組織——菱水幫。菱水幫在這裏有一個分舵，菱水幫在力夫眼裏還不錯。不排除有欺壓人的現象，但總體來說對碼頭的力夫還不錯。

在碼頭上幹活是按件記工的，每扛一件，就有人按你抗的東西給你籌標。有的是一枚，有的是兩枚，少的也有半枚。收工以後，拿着你的籌標去兌自己的工錢，當日做工當日結清。當然菱水幫要抽成，八抽一，有的別的碼頭據說是五抽一，那就太狠了。

一個力夫正常一天能夠收入40文，抽掉5文，到手35文。干一個月，能有一兩多的收入，一年就有十多兩的收入。相比很多普通人，這是高收入了，但不是每個人都吃得了這碗飯的。

而且，菱水幫還有一個很得人心的舉措：管一頓午飯，三個大白饅頭。三個大白饅頭，兩文錢，不夠吃，自己再出錢買。一個大饅頭，有四兩重，但力夫們一頓一般要吃不止三個，可以合夥買啊。所以說力夫們都是大肚漢，因為他們肚子裏的油水不夠，只能靠主糧來湊。要不，扛不住這麼一天重體力活。

石頭帶着李政來到管事的那裏，給他們登記，分配工作。碼頭上不缺活，只缺幹活的人，所以對方啥也沒問就給李政登記了。李政還是跟石頭在一起，往一艘船走去。

路上，有人向石頭打招呼，也有人奇怪地看着李政。因為李政的穿着實在太特殊了，

一套棉質的睡衣。他還不能不穿，因為裏面啥也沒有了，只有一個內褲。睡衣就是素棉白色，沒有什麼圖案花紋，幸好不是米奇老鼠的卡通圖案的睡衣，那還不得尷尬死。而且腳上還穿着個襪子，襪子上又穿了一雙草鞋，這草鞋還是石頭臨時給李政編的。

這時候，一個三十來歲，滿臉風霜、敦實強壯的漢子過來問道：“石頭，他是你帶來的？”

“李叔，是的。這是李政大哥，這是李虎大叔！”

“李叔好！”

李政馬上喊道，石頭在路上跟他說過，碼頭的力夫也按地域分一個個小團體。這個李叔就是龍山村力夫的帶頭大哥，也是前面他嘴裏所說的叔叔。李虎對石頭挺好的，有人欺負他會替他出頭。還時不時照顧他，石頭真的拿他當叔叔看待。

“架子不錯，只是白白凈凈的，不知道幹活怎麼樣？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大夥都叫我阿虎！”

一米七八的李政在現代是不算高的，放到古代，那也是七尺七寸的大漢。在古代成年男子平均身高七尺二寸不到（165CM）的時代，已經算是高的啦。李虎就是個七尺六寸（175CM）的壯漢，在一眾力夫里算是高的，但李政比他還要高一點點，所以李虎說李政的架子不錯。

“虎哥，請您以後多關照！”

“有人找你麻煩就報我名字，要打架就喊我！”

說完李虎就離開了，短短几句就可以看出這個李虎是個熱心腸的人，當然李政也被別人當成龍山村力夫這個小團體的人啦。

到了碼頭邊上，那裏有塊大石頭，上面有很多衣服。石頭一邊脫上衣，一邊介紹說：“這裏是我們龍山村人放衣服的地方，不怕被人偷走，大家都看着。哦，扛包要光了膀子，肩上搭條毛巾。這樣既可以擦汗，又不會磨壞衣裳，也不怕磨破皮。”

“李大哥，你還要去買條毛巾，就去那裏就有買。可以賒賬，下工的時候還，一文錢一條。”

李政抬頭一看，難怪這些力夫都赤着上身。但李政一身白肉，再看這些力夫，全是黝黑、褐紫的皮膚，有的還黑的發亮。要是混進來個李政這種白條，一定很醒目。

所以李政扭捏着說：“我不脫衣服，就穿着衣服幹活，行嗎？”

石頭詫異地看着李政：“應該可以吧，沒誰說一定要脫衣服幹活。只是李大哥你這麼好的衣服背個幾天就能磨破，多可惜啊！”

李政還是放不下，賒了條毛巾，學石頭搭在肩上，一起去扛包。

來到泊位，找了個人少的排隊，前面就兩人。扛包的規則是這幾條船的卸貨被這幫人包了，哪個泊位人少新返回的人就會去那裏排。你干多少活賺多少錢取決於你背了多少東西，活多活少取決於你在哪個小團體。

今天這個小團體搶到活就歸你們一起幹完，當然一般時候有的是活。搶活這種事情只發生在貨運的淡季，當然船主加急可以要別的關係好的小團體幫忙卸貨。

石頭排在李政的前面，馬上輪着他了。李政留心觀察他是怎麼扛包的，因為他以前從沒有扛過重物。

船上的兩人將包抬着放到弓着背的石頭肩上，包一壓上來，石頭就身子一矮，慢慢地往倉庫那邊挪。

石頭才13歲，身體還沒有長開，就能背起這百多斤的重物。只能說人的韌性真是太大了，這樣對石頭身體不好，長此以往，身體會長不高。

李政還在七想八想，船上的兩人就叫道：“到你了，穿白衣服的大個！也不怕把你衣服磨破？”

李政沒有說什麼，學着石頭彎着腰。一袋東西壓上來，李政感覺一座山壓過來一樣，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幸好後面的排隊的人扶了一把，才沒有摔倒。

李政也看不到人，低頭說了聲謝謝，然後一步一挪的往倉庫那裏走去。

前面幾步很吃力，適應了慢慢好一點，但還是如同背山一樣痛苦。李政心裏暗想，這怕有一百五十斤重，真是把他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啊。

可能有的人不以為然，覺得李政不行，很虛。你想一個從沒幹過體力活的現代人，貿然讓他來扛包，你試試。別的不說，屏幕前的大佬們，你們家要去小區門口超市買米的吧。哪天你去那裏買上，也不用一百斤，八十斤吧，你一路扛回家試試。哦，你們家都是賣米的送貨上門，那就當我沒說。

走了二十來步，渾身冒汗，黏糊糊的，棉質的睡衣貼在身上很不舒服。李政用毛巾擦了一下臉，繼續往前又走了十幾步。渾身上下瀑布汗，感覺酸脹難耐，人像要死一樣。不行、不行，李政肩膀一歪，把包卸在地上。

李政一屁股坐在包上，解開胸前幾粒扣子，嘴裏喘着粗氣。看着來來往往的其他力夫毫不吃力的樣子，李政挺羨慕的。特別是有幾個居然健步如飛，李政不知他們是怎麼做到的，他這一輩子都可能做不到。

真的給諸多穿越屆的前輩們丟臉，別人都是如何如何牛逼，如何如何威風。李政穿越了，混到厚着臉皮要小孩子給吃的，還是賊難吃的玉米餅。現在居然淪落到碼頭扛包，而且還扛不動。

不能這樣，李政心想，自己吃不了這碗飯。但自己啥也沒有，啥也不懂，真不知道自己能幹點啥。不想想辦法，要不第一個被餓死的穿越者就會出現。

還是按前面夜裏的想法，自己找找，能不能給碼頭當賬房或者記賬夥計都行。李政一邊休息，一邊打量碼頭遠處記賬的賬房。

那是一個五十來歲，下巴有着一縷三寸長須的文弱長者模樣。他正拿着毛筆認真地給力夫們記工、發籌標。壞了，李政還不會寫毛筆字。算了，待會去試試。

一會，石頭回來，看見李政坐在包上休息。他趕緊靠近低聲說：“李大哥，快起來，不能坐在貨物上面，被人看見就不好了。”

李政連忙下來，他低聲說：“我以為沒關係了，這是糧食，不怕坐壞。”

難怪來往的力夫都奇怪地看着他，估計在想這恐怕是個新嫩吧。

“無論什麼貨物，都不能坐上面，如果有東西壞了，船東怪罪會讓坐的人賠，到時候說不清。所以碼頭有個規矩：扛的包中途不下肩，更不能坐貨物上。”

幸好沒被別的人注意到，除了來往的力夫。他們不會生事地去說，石頭找了個認識的龍山村力夫幫忙一起抬起包放到李政肩上。

剛才把包放下，真的是喘了一大口氣。現在包又壓上來，又彷彿一座山一樣壓着。李政咬着牙駝好。

“李大哥，你還好吧？”

石頭有點擔心李政。

“沒關係，你去幹活吧！”

李政不敢說太多，怕這口氣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