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生
憑藉微弱的月光，看着眼前的黑貓，余樂終於明白，為什麼葉然說等自己見到黑貓，就會知曉它傷人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變化。
黑貓的一隻眼睛，已經變成了血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着幽幽的紅光，另一隻眼睛只有一小半是血色。
等吃下自己的精血，是不是這隻眼也會完全轉變呢，恐懼之餘，余樂還有點好奇。
周圍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余樂甚至希望，能聽到平日裏覺得吵鬧無比的蟬鳴。
但黑貓的威懾力似乎過於強大，爛尾樓成了名副其實的不祥之地。
一人一貓就這麼靜靜對視，余樂腦袋上出了一頭冷汗，不敢有絲毫動作。
黑貓像是等的不耐煩了，喵嗚一聲，彎曲四肢，伏下腦袋，脊背呈現出一條優雅的弧線。
余樂下意識咽了下口水，屏住呼吸，忽然轉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向葉然藏身的沙土堆。
要是大學的時候能跑這麼快，或許50米短跑比賽他就不是倒數第一了，余樂劇烈喘氣，暗暗想道。
唰～
一陣風聲傳來，余樂聞到一股近在咫尺的腥臭味，下意識偏了偏頭。
卻看到一張貓臉就在耳邊，露出殘忍而興奮的神情，四顆狹長鋒利的犬牙張開，鬍鬚甚至已經碰到自己的下巴，爪子上留着幾滴鮮血。
哪來的血？
余樂內心剛剛升起疑惑的念頭，脖頸上就傳來隱隱作痛的感覺。
好險，要不是下意識歪了下頭，脖子上的動脈就要被撕裂了！
快出手啊，大姐！
余樂心裏哀嚎，沙土堆就在眼前，黑貓差點要了他的命，葉然卻還不出現。
余樂癱坐在沙土堆前，喘着粗氣，這短短的一段路，比他每天晨跑要累的多。
“黑貓大哥！你……你動嘴吧，我放棄抵抗了。”
余樂斷斷續續說道，祈禱着葉然能聽懂自己的暗示。
黑貓舔了下爪子上的血跡，更加興奮，它有預感，只要吃了眼前這個人類，自己一定能度過這個劫難，到時候……
看着余樂不再掙扎，黑貓停了下來，好整以暇地舔舔肉墊，理順了頭頂凌亂的貓毛。
貓和人之間，只有短短兩米的距離，它有絕對的把握，一擊必殺。
沙沙～
一陣腳步聲響起，余樂長出了一口氣，拿出小型手電照向黑貓。
黑貓的瞳孔在強光下迅速收縮，弓起身子，貓毛根根豎起，發出低沉的嘶吼聲。
余樂心裏一樂，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炸毛吧，果然是形象又生動。
不過沒想到黑貓這麼怕光，提前準備的手電果然派上了用場。
“你……沒事吧？”
葉然看着余樂脖子上的血痕，歉疚問道。
“沒事，你總算出來了。呼～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余樂擺了擺手，呼吸漸漸平穩，站起身走到葉然一側。
“這個，塗一下。不會留疤。”葉然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瓶子，遞給余樂。
“等解決了它再說吧，它為什麼不跑呢？”
余樂接過瓶子，好奇問道。既然黑貓這麼怕光，自己這邊又來了援手，它還在這幹什麼？
“它不會走的，貓的報復心理很強。它的尾巴因為我而斷，再加上又嘗到了你的鮮血，不吃了你這塊‘唐僧肉’，怎麼會輕易離開呢？”
葉然眨了眨眼，輕笑道，隨手挽了個漂亮的槍花。
嗚～
黑貓死死盯着葉然，
強烈的威脅感催促着它趕快離開，但轉頭看看余樂，吐出舌頭舔了一圈嘴角。
余樂喉頭一動，想要罵人，你那是什麼貪婪的眼神，真不至於這麼不舍，悄悄退了一步。
兩人一貓靜靜對峙，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
“小黑！”
激動的喊聲從不遠處傳來，一道身影迅速接近，手機系統里自帶的手電筒發出微弱的亮光。
余樂葉然兩人和黑貓同時轉頭，看向小跑過來的蕭諾。
“別過來！”
“不要過來！”
余樂和葉然面色一變，同時吼道，立刻向蕭諾奔去。
蕭諾聽到兩人的喊聲，猶豫一下，放慢了腳步。
與此同時，黑貓已經化身一道殘影，撲向蕭諾。
來不及了！
葉然柳眉一豎，手臂彎曲，甩出長槍。
唰～
破風聲響起，幾根被利刃削斷的髮絲飄落在地，蕭諾面色發白，嚇得一動不動。
黑貓以難以想像的角度，在空中優雅的轉身躲過，長槍沒能造成一點傷害！
它的實力又進步了！
葉然面色嚴肅，迅速跑向長槍的落點。
眼前的情況不容樂觀，除了她之外，余樂和蕭諾根本無法對抗這種怪物，甚至連躲避都是一種奢望。
嗚～
黑貓落地后，瞬間迅速彈起，再次撲向蕭諾。
蕭諾看着越來越近的黑貓，眼中泛着淚光。
小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會攻擊我呢？小黑他不認識我了嗎？
黑貓盯着着蕭諾的淚眼，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還沒完全變成血色的眼睛迅速波動起來，紅色的部分在緩緩地消失。
它想收回利爪，但已經來不及了。
“小心！”
在黑貓即將劃破蕭諾柔嫩脖頸的瞬間，余樂把蕭諾撲倒在地。
左手快速掏出準備好的電棍，打開開關往黑貓身上捅去。
噼啪。
一股焦糊味從黑貓的腹部傳來，黑貓渾身頓時僵了一下，余樂大喜，這電棍果然沒白買。
下一刻，余樂的笑容凝固了，黑貓抖抖身體，電棍僅僅讓它僵了一下，並沒有造成傷害。
彷彿是被眼前可惡的人類激怒，黑貓飛撲過來，抬起右前腳，伸出足有兩厘米長的利爪，往余樂脖子上迅速抓去。
余樂內心叫苦，來不及抵擋了，如果能夠重來，他一定要買一個大號的鐵制頸圈護住脖子。
“小黑，不要！”
就在余樂打算閉上眼，等着黑貓打出暴擊時，身後的蕭諾嘶喊出聲。
黑貓下意識的轉過頭，遲疑了一瞬。
噗～
利刃貫穿肉體的聲音響起，一桿長槍斜斜地扎在黑貓胸腔心臟位置處。
葉然右手握着長槍，輕輕旋轉，往前一送，咔的一聲脆響。
余樂好像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長槍拔出，黑貓歪倒在地，紅色的鮮血浸濕土地。
“不！！”
蕭諾狼狽地跑到黑貓身邊，坐倒在地，輕輕抱起它的身體，黑貓的鮮血染紅了她白色的衣服。
她溫柔地摩挲着黑貓的頭頂，雙眼蓄滿了眼淚，瞳孔失去焦距，機械性地反覆叫喊黑貓的名字。
余樂和葉然對視一眼，不知道怎麼開口。
黑貓的眼睛已經恢復成正常的顏色，艱難抬起眼皮，看着蕭諾，嘴巴一張一合，嘴角流出紅色的血沫。
“喵～嗚～”
虛弱的貓叫聲響起，蕭諾用手捂着黑貓的傷口，鮮血止不住地從她指縫裏流出。
黑貓躺在蕭諾的懷裏，漸漸閉上了眼睛。
“小黑，你不會有事的……你堅持住，咱們去看醫生……”
蕭諾站起身，抱着黑貓，搖搖晃晃地往街道上走去。
葉然走到蕭諾身前，眼神複雜，開口道：“小黑它已經死了……你不能帶它走，這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小黑好……”
余樂內心一突，冰美人這是在胡說什麼。
咱們殺了人家的寵物，還不讓她帶走屍體，還說是為了小黑好，但凡不是泥捏的，恐怕都要沒完。
“你胡說！小黑他才沒有死！……你傷了小黑，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為了救人，但你憑什麼不讓我帶走小黑？！”
蕭諾盯着葉然，憤怒吼道。
葉然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回答，轉頭看向余樂。
我就知道，余樂面色難看，合著我是人形答題器，你不會回答的都交給我是吧，但關鍵是我也不知道啊。
咳，余樂清清嗓子，正要盤算怎麼解釋，忽然耳邊飄來若有若無的喊聲。
主人～
“誰在說話？”余樂開口問道，看向二人，四處看了看。
“是你。”葉然看着余樂，認真回答道。
蕭諾盯着余樂，滿臉疑惑。
“不是，你們沒聽到誰在叫主人嗎？”
余樂一頭黑線，焦急地問道。
耳邊的呼喊聲仍在繼續，但好像她們兩個都沒聽到。
葉然和蕭諾搖了搖頭，周圍除了他們三個外，空無一人。
“他說，謝謝主人。”
余樂面色古怪，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他說，自己曾經被人拋棄，流浪了很多年，所以不太親近人……”
余樂看着蕭諾，慢慢轉述耳邊傳來的聲音。
“是小黑！你在哪？小黑！”蕭諾抱着黑貓，轉身看向遠處的黑暗。
“雖然撓了你很多次，也不太願意讓你撫摸，但你還是買了很多好吃和好玩的東西”，余樂接著說道：
“安穩的鋼鐵籠子裏不愁吃喝，不必擔心風雨，也沒有爭鬥，這樣的生活確實很好，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可能是我習慣了無拘無束的感覺，所以對不起，主人，那天我離開了。不要為我傷心，我是一隻壞貓。
“我的生命本來就快要走到了盡頭，從前流浪的時候，我聽過一個古怪的傳言，說只要吃了人，就能延長很久的生命。
“所以我襲擊了人類，但失敗了。
“這個小哥是第二個受害者，被人救了下來，我也因此失去了尾巴。
“我不知道該往哪去，就又回到這棟廢棄房子裏。記得就是在這附近，主人救了我。
“我為了養傷，殺了很多同類，我對不起它們。
“主人，我常常聽你說，你心裏很累，心累是什麼感覺呢？是餓嗎？還是冷呢？主人，不要再哭了。
“我從前流浪的時候，一個貓獨來獨往的，不知道有多舒服，其他的貓都是笨蛋，也打不過我，我懶得跟那些笨貓呆在一起。
“可是主人，你們人類是不是需要經常呆在一起呢？要是這樣的話，那你為什麼總是一個人？唉，做人真麻煩啊，還不如當只貓呢。
“再見啦，主人。”
“謝謝你，主人。”
余樂講完最後一句話，嘆了口氣。
蕭諾早已淚流滿面，放下黑貓，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葉然也紅了眼睛，轉頭擦了擦眼角，指着黑貓的屍體，看向余樂。
大姐頭啊，你可真是惜字如金，余樂無奈搖了搖頭，彎身拍了拍蕭諾的肩膀。
蕭諾抬起頭，紅紅的眼睛看向余樂。
“蕭諾小姐，節哀～”
余樂輕聲道：“小黑也不希望你為了他這麼傷心吧，逝者已去，還是送它去另一個世界吧。”
說完抱起小黑，遞給葉然。
蕭諾沒有阻止，不知道眼前的兩人到底要做什麼事。
葉然把小黑放到地上，拿出斷尾放在一起。
從袋子裏掏出一個灰色瓶子，把略有混濁的灰色液體倒在屍身上，拿出火柴，引燃后丟到屍體上。
火光‘轟’地一聲燃起，葉然閉上雙眼，神色肅穆，低聲喃喃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余樂心裏一動，這念的好像是道家的往生咒。
他高中的時候看了很多修仙的小說，對這方面很有興趣，從網上學過一些咒語，打算問道成仙。
後來被老師發現，讓他寫了一個星期的檢討，修仙夢就此破滅。
念完咒，葉然長出一口氣，擦去白皙臉上的細汗。
風吹過，最後一絲火苗熄滅，黑貓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點灰燼。
“回去吧，蕭諾小姐，小黑他已經走了”
余樂看着仍然盯着灰燼、獃獃出神的蕭諾，安慰道。
“謝謝你們，我答應了小黑，會好好生活的”
蕭諾拭去眼淚，對余樂二人強顏歡笑，說完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