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十九 章 魂歸故里 （六）

胡先明有弟兄三人都在沙河隊，胡老大叫胡先奎，老二是個女兒，嫁給鄰村窯頭隊了，離沙河也不遠，老三胡先強，老四胡先明。

在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里，小木匠胡先明能做小木工，也能寫得一手毛筆字，於是他常帶着幾個人在村裡負責每家安喇叭，貼心形寫有“忠”字的紅紙，劉傳經和一幫小鬼常跟着他們到處瘋。胡先明全然就是一個能寫會畫還能說的積極分子，隊裏開會佈置會場，召集人到場，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忽然有一天，胡先明很早就跑到坡上食品去買肉，那個時候只有少數人家有鍾，上海牌手錶有名，沒有供應票有錢也買不到的。所以他到食品點的時候，殺豬師傅剛起床，那個時候還沒有電，食品點有一盞氣燈，還是挺亮的。先得燒一大鍋水，就在去宰豬場燒水的時候，殺豬的李福泉師傅聽到有人敲門，誰？這早就來了。他隨口問了一聲“誰？”門外胡先明答道：“我，沙河的老四。”老李說：“怎麼起這早，我們剛起床。”說罷他就提了氣燈去了後面屠宰區，那裏還有一個小師傅在燒水，等水差不多才能把豬抓出來殺掉。這時候又聽老四在外面說道，“李師傅，麻煩你開下門，外面好冷。”都是前後村的人，老四又是積極分子，所以老李還是去前門給他開了門，老四進了屋裏，老李看到他身上有紅色液體，瞅了一眼沒往心裏去，引着他來到屠宰區，在氣燈下面，胡老四胸前的紅色液體格外顯眼，李師傅問了一句，“老四，你胸前的紅色是顏料還是油漆？”這個時候胡先明才低頭看了自己胸前，內心一緊，趕緊笑着說，“哦，來的時候在家裏殺了一隻雞。”說著找了一塊抹布擦了擦，確認擦乾淨了才扔到一邊的檯子上，然後和兩個師傅談起了國內外一派大好形勢。水燒好了，豬弄出來胡老四幫着他們兩人很快把豬殺死，因為沒有電，一切都是人力，但只殺一頭豬，也要不了多久，豬就變成了白肉等可以出售的肉食了。胡老四買了兩斤肉，走出食品的時候，天還沒有大亮，由於那個時候，憑肉票和錢才能買到肉的，所以買肉的人常常很早就得去食品點站班買肉，但是胡先明今天也太早了。離開食品點，天雖不是很亮，但對面還是能認出面孔的，半道上沙河隊去買肉的人遇到他一眼看出他褲子上有血漬，好奇問他怎麼回事兒，答曰“幫食品殺豬了的。”

天大亮后，有人報告書記，王細苟死了。

三湖派出所趕到現場時，發現茅屋洞口挨着主人做飯的灶，灶下的火灰池裏有一個大腳印。經過拍照取證后，發現王細苟還在呼吸。頭部受傷嚴重，傷口有近兩寸的斧頭造成的豁口，趕緊把他用吉普送往武漢救治。黃陂公安局介入破案，具體經過劉傳經一個小孩子真的不知道。倒是那隻大腳印讓村裡個子壯腳板大的幾個人吃虧不小。

下面是一陣風的補充情節，早上三點左右，一個鬼影從村中胡先明家出來，徑直奔往王細苟的茅草屋，他四處望了望，沒有人，正要剝門栓的時候，好像有什麼動靜，趕緊趴在地上，果然王細苟開門出來小解，不一會兒他又進門了，只是反手將門掩上，又倒在被窩裏呼呼睡去，鬼影站起身來，輕輕地推開這個木板門，來到床前，從背後抽出斧子往王細苟的頭部砍了下去，正當他再次砍擊時，被蚊帳阻攔了，鬼影慌亂之中退出茅屋，他來到門的左邊，這裏有一個土灶，鬼影對着茅壁一腳踢了一個洞，腳踩入灶下灰池裏，

他趕緊收回腳將手裏的斧子向著江里扔去，只聽得斧子落水聲，鬼影才饒道去了坡上買肉。

胡先明買肉回到家裏，對妻子說，他要去漢口親戚家裏待幾天，妻子說，“這得跟隊裏說，跟我說有沒用。”老四心裏很清楚，這個時候離開等於不打自招。不行，他應該投入到這個案件的調查中，至少應該積極提供線索，早日把兇手抓到。於是，隊裏協助調查的成員中就有胡先明的名字。

第二天，一陣風從武漢醫院帶來消息，王細苟從昏迷中醒來，好像記得兇手是誰了，當公安人員欲問時，他又昏迷過去了，再過幾日，又有風吹來消息，王細苟由於耽誤時間太長，搶救無效去世了。

這些消息很折磨人的，特別是老四，他認為謠言不可信，沒有公安局消息都可能是假的。公安局的破案辦公室在空后某處，接受調查的大腳漢子們在這裏“學習”得有些日子了。後來聽說那裏的調查很有成效，有一個大個子人差點招了。因為這裏的學習是車輪戰，學員時常通宵學習，輔導員可以睡覺的，人們對殺人犯十分憎恨，決心一定要查出這個兇手。

胡四娘淋稻草人，因為有人居然懷疑協助調查破案的積極分子胡先明有重大嫌疑。就在案發的當天早上，很多人可以證明他身上有血跡。這些情況當然有人寫成材料反映上去，有個太婆形象地稱之為“遞紙”。這天胡先明家在天興洲的嬸娘去世了，因此三弟兄帶了雨傘過江去奔喪，所以胡四娘才去淋稻草人以證丈夫清白。其實，胡家並非本地人，也是由黃陂塔爾公社移民下來的，對於淋稻草人能證清白的風俗當地人還真不知道。後來才知道只要帶了雨傘，過了江河，就淋不到詛咒之人。所以才有劉傳經看到的稻草人被四娘淋的一幕，其實她不是淋給小孩看的，全村人都能看到。直到一個多月後，江水退去不少，有人去江邊挑水，看到了露在外面的斧頭把，這個證據很快交到公安局辦案人員手裏，在秘密調查中核實了胡先明鄰居都證實該斧子是胡先明的一把小邊斧。

就這樣，學校門口的檯子上站着殺人犯胡先明，時年四十有三。在公判大會上，傷愈歸隊的王細苟出現在了檯子上，他摘下帽子，傷口在左眼額頭斜上角處，癒合得不是很好，隆起好高。胡先明看到他什麼都沒有說，因為王細苟的出現對於他來說是喜訊，自己不會判死刑。原來王細苟死活不定是破案放出來的風，為了是好暗中觀察嫌犯的動靜。

胡先明為什麼要殺王細苟呢？根據後來發佈的佈告，劉傳經知道原委。日前，胡先明的侄子去江邊菜地弄豬菜，被積極分子王細苟抓到了。這個小孩和劉傳經差不多大小，常一起砍柴撿豬糞和弄豬菜。現在看來，小孩子弄點豬菜，大不了警告一下，放人家回去就行了，可是他沒有這樣處理，硬要把他弄到分場去，說他是慣犯。沙河隊離分場有兩地的距離，所以在拉拽中，胡先明侄子摔倒了。在地上哭着，申辯着沒有偷隊裏的菜。這一幕鬼使神差地被胡先明撞見了，他上前制止王細苟打他侄兒的行為，兩人因此發生口角。但是，沒一會兒胡先明就叫侄兒回家去了，他也批評了自己的侄兒胡三狗，告誡他隊裏的東西不能拿，更別說偷了。王細苟也就放過孩子自己回家去了，沒有想到幾天後發生了這起人命案。

胡先明看到侄兒被一個光棍欺負，自己雖不是本地人，但也有弟兄三人，竟敢如此欺負外地人，他越想越氣，因為別在他心裏的怨恨沒有人知道，所以在輾轉反側幾個夜晚后，終於起了殺人之心。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就是以為老子弟兄三人在這裏，還受人欺負，咽不下這口惡氣。

胡先明真的很聰明，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於1985年底假釋提前回家，據說王細苟居然還娶了老婆。這些劉傳經不是很清楚，胡先明提前回家是他在四通口街上看到的。已經是快七十的老人了，在相遇的時刻，劉傳經也沒有和他打招呼，因為不知道如何說，按年紀輩分應該叫他四叔，可是他心中不願。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劉傳經父親那次被山牆打到就是胡先明拖動房梁導致牆倒的，這個情況是胡先明被捕后那個一同受傷的歪歪告訴劉家人的，因為過了好多年，他也被抓走了，就沒有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