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140章
小幼崽怔忡了。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強烈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巍峨到看不到頂的石門,頂部聳立進雲霧繚繞里。
大氣磅礴的羅馬柱,偶有破損,但依舊還□□的矗立着。
垮塌了一半的左右對稱門庭,和羅馬柱一樣,靜默在這座城池裏,歷經風霜的洗禮。
寬闊的街道,橫七豎八的高大雕像。
那些雕像長的奇形怪狀,有着蝙蝠一樣的大翅膀,帶爪鉤的鷹爪,盤踞在頑石上,如同城池的守衛者。
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讓小幼崽的視線停留。
她的目光,越過重重斷壁殘垣,最後落在了最高處的那頂王座上。
高大的王座,矗立在整座城池的中央,有着最高的位置,最好的視野。
在那聳立的椅背上,纏繞着尤娜娜十分眼熟的荊棘血玫瑰。
那是,這座城池的王的王座。
她緩慢的踏出一步,異色重瞳浮起迷茫,小幼崽覺得熟悉,但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
“嘩啦”長着蝙蝠翅膀的雕像,突然滾落下來。
咕嚕咕嚕。
大小不一的石塊,無風自動,嘩啦啦的全都滾落到小幼崽跟前。
奇異的,所有的雕像石塊停住了。
那顆雕像的頭顱,甚至將臉深深的埋進土壤里,那姿態像極了伏跪叩拜。
隨後趕來的艾蒂,將這幕看的清清楚楚。
她渾身發毛,甫一走進這座城池裏,就好像被無數的視線盯住了一般,壓迫感很甚。
“小娜?”她很輕的喊了聲,搓了搓胳膊靠近尤娜娜,“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小幼崽搖搖頭:“我……我好像來過這裏……”
她的聲音宛如呢喃,被不知從哪吹來的風揚起,散落到城池的每個角落裏。
“……我好像……來過這裏……”
“……我好像……來過這裏……”
……
每一個字,每一個音,融入到城池的空氣里,滲透進城池的土壤里,傳進每座雕像的耳朵里。
剎那間,整座城池的空氣,立時就不一樣了。
艾蒂頭皮發麻,那股被窺視感更強烈了。
她不自覺拉住了尤娜娜的衣角,更往矮墩墩的小崽兒身邊湊的更近了。
瞬時,那股仄人的窺視感,唰的就消失不見了。
艾蒂懵:“???”
她警惕的環顧四周,又看了看小幼崽,很小聲的說:“小娜,這裏不安全,我們還是趕緊去找院長。”
兩隻幼崽跟着跑進這座城池裏,就再沒看到郁知的蹤影了。
“這裏很安全。”小幼崽反駁了句。
她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但就是對這座城有種微妙的歸屬感。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
“我在這裏住過!”小幼崽突然道了一句。
她俯身,撿起腳邊的雕像碎石塊:“艾艾你看,這是陶泥做的,雕像是我捏的。”
細細的手指頭,在雕像的創面摳了摳,頓時摳下來微末陶泥的□□末。
艾蒂震驚:“!!!”
她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回頭張望,想找黃昏過來看看,小娜在說胡話了!
然而,她只看到空無一人的街道,同樣的,黃昏也不見人影了。
艾蒂着急:“小娜,我們先出去好不好?你父父也沒跟過來。”
小幼崽看她一眼:“父父在的,父父一直在我抬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她繼續往前走,沒有記憶,可她就是知道,這條路走下去,就能去到王座那裏。
艾蒂無法,只好跟着她往城池深處去。
她屏住呼吸,放輕腳步,後背緊繃,處於戒備的攻擊狀態。
不經意間,艾蒂回頭,接着她整個人都驚呆了:“小娜!”
街道兩邊,凡是小幼崽走過的地方,有着鋒利尖刺的荊棘玫瑰,像婆娑爬行的蛇群,沿着小幼崽的腳印,蜿蜒生長,虯結着開出一朵朵瑰麗的血玫瑰。
大朵大朵的玫瑰,將整座破舊的城池,裝點出了兩分的喜慶。
無比詭異的,艾蒂竟覺得,這些怒放的荊棘玫瑰,每一朵都在拚命全力的綻放,只為恭迎這座城池的王!
艾蒂看了看對荊棘玫瑰熟視無睹的小幼崽,突然一道明悟,像閃電嗤啦就在腦海躥過。
她呼吸微屏,為自己內心那大膽的推測緊張吞口水。
她怎麼覺得,雕像的叩拜,荊棘玫瑰在恭迎,這座城池的王,就是——尤娜娜!
這個推測,瘋狂又大膽。
可艾蒂越是觀察,就越心驚。
不僅是雕像和荊棘玫瑰,還有光!
分明沒有太陽,但卻不知從哪投射來道道光柱。
每一道光柱,都精準的棲落到小幼崽頭上。
為她照亮前路,為她鋪陳,供她踩踏。
還有街邊的陰影里,那一個個隱匿其中的道道白影。
艾蒂只瞥了一眼,就眼瞳驟然緊縮。
邪種!
單單隻是散發的氣息,就叫她呼吸困難的邪種!
雪白的皮膚,猩紅如血的眼睛,低垂的蝙蝠翅膀,鷹爪一樣的雙腳,像極了神話故事裏的惡魔。
艾蒂一眼就認出,這些邪種和雕像一樣,也都是陶泥捏制的。
呼。
她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陶泥捏的就都是死物。
她正要挪開視線,冷不丁的,所有陶泥邪種全都齊齊轉頭,用那雙猩紅的眼睛,專註的仰望着小幼崽。
艾蒂悚然一驚:“小娜,邪種活的!”
她蹭躥到尤娜娜身後,唰的就摸出骨刺。
小幼崽偏頭看了看:“陶泥的。”
艾蒂渾身緊繃:“它們是活的,剛才它們全都轉頭看着你。”
聞言,小幼崽想了想,帶着艾蒂慢吞吞走近其中一個陶泥邪種。
她在艾蒂驚懼的目光下,繞着那陶泥邪種走了一圈,還伸手戳了戳。
“沒有體溫,不會動不是活的。”她回頭跟艾蒂解釋。
但艾蒂眼神更驚懼了,在她的視野里,矗立在小幼崽身後的陶泥邪種,竟然低下頭,看着矮墩墩的小崽兒,臉上露出了狂熱的表情。
小幼崽察覺端倪,她湊到艾蒂面前,透過她的眼睛,清晰看到了身後的動靜。
蹭!
小幼崽猛地轉頭,猝不及防的對視,那隻陶泥邪種臉上的表情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像是卡帶了般,霎時凝固了。
小幼崽盯着看了會,猛地抬腳踹了一下:“不準看我。”
她話音落下,嘩啦啦的,陶泥邪種像風沙,登時碎成了粉末。
小幼崽不以為意,回頭對艾蒂說:“沒事了。”
她帶着艾蒂繼續往王座去:“艾艾不用管,這裏很安全。”
艾蒂咂舌,她看着那堆粉末,結結巴巴的說:“小娜,你不覺得它們像是在恭迎你么?”
她指了指整座城池:“一個城,好像都在歡迎你的到來。”
小幼崽停下腳步,掃視了周圍一圈,後知後覺:“好像是哦。”
艾蒂:“……”
不過,她又一擺手:“我還什麼都沒想起來,隨便它們歡不歡迎。”
白嫩的小臉,沒有表情的小臉,對這城池中的一切,都表現出不在意。
艾蒂沉默,通常只有從來不缺失,切實擁有過的人,才會對某種事物表現出不在意。
小幼崽的不在意,就是這種。
“咦,這裏怎麼有奇怪的痕迹?”走在前面的小幼崽驚疑了聲。
艾蒂尋跡看去,那是道反覆拖拽,不斷摩擦地面的拖痕。
痕迹新鮮,還沒有被灰塵沾染。
艾蒂提議:“去看看?”
小幼崽循着拖痕,徑直往前走。
她越走越快,最後竟是小跑起來,同時臉上還浮起了焦急的表情。
“小娜?”艾蒂不得不震動骨翼,適才能跟上她的速度。
終於,兩人走到街道的盡頭。
鐺鐺鐺,叮叮噹噹。
清脆的鐵鏈碰撞聲音傳來,緊接着,就是沉重的喘息聲。
“哼哧,哼哧,哼哧……”
喘息聲挾裹着鐵鏈撞擊的聲音,耳熟的讓兩隻呆立當場。
聲音由遠及近,並越來越近。
近乎匍匐在地的身影,拖拽着九根鐵鏈的身影,緩緩在街道的盡頭出現。
一步,兩步,三步……
那身影幾乎被鐵鏈壓垮,每一步都拼盡了全部的生命。
九根鐵鏈綳直,像是拉緊到極致的橡皮筋。
在鐵鏈的盡頭,一扇扇的血門出現。
如同艾蒂看過的每一次那樣,九根鐵鏈捆綁的是九扇血門。
艾蒂記得很清楚,有一扇血門掉落到了中央城,後來被小幼崽劈了。
還有其他幾扇血門,曾被惡念海里那扇巨大的血門吞噬了。
然而!然而!
現在九根鐵鏈後面,綁着的仍舊是九扇血門!
艾蒂渾身一震,為什麼會有多出來的血門?
“姐姐!”
艾蒂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尤娜娜一聲悲鳴,整隻快若閃電的沖了過去。
姐姐?
那是,小娜的姐姐?
小幼崽淚崩了。
她衝到那拉拽血門的身影面前,伸手就要去拉對方。
然而,她的手卻從對方的身體裏穿了過去,就像是拉了把空氣,什麼都沒有。
小幼崽愣了下,跟着眼睛更紅了:“姐姐,姐姐你應應娜娜,娜娜來找你了。”
那纏繞在一圈圈鐵鏈里的身影,像完全沒聽到小幼崽的聲音,仍舊機械呆板的拉着血門。
一步,兩步,三步……
她的背脊,幾乎和地面平行,彷彿再多用一絲的力氣,就會把背脊壓斷。
小崽兒爆哭:“姐姐姐姐,姐姐你為什麼不說話?姐姐你聽到娜娜在說話嗎?”
她哭的非常慘,大顆大顆的眼淚水,順着臉頰嘩啦啦的往下流。
眼睛一下就紅腫了,小鼻尖也粉粉的。
她抓不到拉拉,遂就伸手去抓九根鐵鏈。
然,不知何故,九根鐵鏈在她碰觸的瞬間,竟是反彈出一股力道,將小幼崽的手彈開。
不管是拉拉還是鐵鏈,亦或是後面拖着的九扇血門,小幼崽一個都碰不到。
她難過壞了,只好跟着機械拉門的拉拉跑動,腳下踉蹌,差點沒下巴磕到地上。
艾蒂及時拽住她:“小娜不哭呀,我們可以想其他的辦法,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小幼崽頂着張淚眼婆娑的小臉,眼巴巴的問:“真的有嗎?”
艾蒂點頭,指尖點了點太陽穴:“人類的智慧,爺爺說人類的智慧是最神奇的事。”
小幼崽茫然點頭,艾蒂牽着她跟上拉拉:“我們先跟着去看看。”
於是,兩隻幼崽一左一右,拉拉拖着血門走一步,兩隻就走一步。
沒走一會,小幼崽就忍不住:“姐姐你累不累?姐姐休息一下好不好?”
“哼哧,哼哧,哼哧……”身上纏繞的鐵鏈遊動,有些蜿蜒到地面,有些緊緊的纏在拉拉身上。
她和小幼崽一模一樣的矮墩墩身體裏,竟像是有無窮無盡的力量般。
然,此時此刻,誰都看不出,她的力量已經接近枯竭,反覆的拉拽血門嗎,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心神,轉而變成了一種機械刻板的行為。
她聽不到尤娜娜的聲音,看不到外界的環境變化,完全沒有的反饋意識。
“滴答,滴答,滴答”一滴滴的的鮮血,沿着血門拖行的痕,從拉拉稚嫩的小手裏,滴落下顆顆猩紅的痕迹。
那是,血!
她的掌心早就磨破了。
小崽兒心疼的不得了,立刻掏出乾淨的紙巾,試圖幫姐姐擦擦。
但她手才伸過去,就再次從拉拉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她還是碰不到姐姐。
“小娜,你快看那裏。”忽的,艾蒂喊了一聲。
小幼崽抬頭,正正就看到城池中央的巨大深坑!
那深坑真的大啊,又足球場那麼大,一直往下蔓延,深不見底。
一到深坑,拉拉拉着九扇血門,竟是毫不猶豫的噗通往裏跳。
小幼崽大驚:“姐姐?”
她撲到深坑邊緣,若不是艾蒂抱着她,險些就跟着跳下去了。
轟隆隆!
九扇血門被九根鐵鏈拉着,跟着拉拉往深坑裏跳。
轟隆,轟隆,轟隆。
無數破碎的血門殘片,從深坑底部被激蕩出來,大大小小的殘片,如同飛揚的紙屑,那一瞬間飄的漫天都是。
小幼崽驚呆了。
艾蒂驚呆了。
看到這一幕的,中央城地下避難所里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都是……血門屍體!
所有被拉過來的血門,都被埋葬在這深坑裏?
“嘭嘭嘭”下一刻,眾人就看到,那拖血門的小小身影,從纏繞的鐵鏈里爬出來。
她渾身臟污,頭髮蓬亂,小臉髒的都看不清五官了,唯有掛在胸口上的一枚陶泥小神像,反而被保存的很乾凈完好。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順着鐵鏈,率先拉過來一扇血門。
那血門劇烈震動,發出尖銳的嗡嗡聲,就像是個垂死掙扎的人。
但,那拉門的小崽兒,猛地掄起拳頭,按着那扇血門就狠狠的砸下去。
嘭,嘭,嘭……
她一拳頭一拳頭的用力砸,每一拳頭都拼盡全力,直至將那扇血門捶的稀巴爛。
一扇血門,變成了紅色的木頭渣滓。
跟着,她如法炮製,繼續拽過來第二扇血門。
又是一拳頭接一拳頭,接連將九扇血門全都砸成碎片。
於是,巨大的深坑之中,放眼看去,密密麻麻的木頭渣滓間,又多了九扇血門的“屍體”。
所有的人類不寒而慄,這哪裏是普通的深坑。
這他媽就是活生生的血門埋屍地啊!
莫名的,所有人都看得很解氣。
縱使還沒看清那小身影的臉,可這並不妨礙眾人對她產生憐愛和好感。
“有沒有懂唇語的,剛才尤娜娜在喊什麼?”
“我看懂了,她在喊‘姐姐’,還哭的很厲害。”
……
眾人愣住,那拉門的小身影,是尤娜娜的姐姐?
“尤娜娜小閣下,還有個姐姐?”
“她確實喊的是姐姐,而且那麼傷心,總歸是她很親近的人。
“啊啊啊啊,小可憐的崽崽,秦冰部長他們在哪,快出現幫幫她啊。”
“我他媽一個爆哭,大血門是尤娜娜解決的,結果她姐姐還一直在深淵深處,解決了那麼多的小血門。”
……
沒人知道,尤娜娜的姐姐為什麼要拉血門,又為什麼要把血門全都砸爛。
可,兩隻小幼崽的立場,明顯是和人類一致的。
尤娜娜姐姐砸爛的那些血門,十有八九都是會跟人類不對付的。
換而言之,尤娜娜的姐姐,也早在無數人不知情的時候,就保護了這個世界。
想到這點,所有人眼睛都紅了。
尤娜娜今年才多少歲?
六歲!
看體型,姐姐和小幼崽一樣高,那就都是六七歲的小幼崽啊!
他們是靠着小幼崽才苟活下來的,甚至整個世界,都是被小幼崽拯救的。
稍微一想,心都要疼的呼吸不了。
“神啊,從前我從無信仰,但如果真的有神明,就……就幫幫她們吧。”
“不管是哪路神仙,只要能靈驗的,我這一輩子都吃素。”
“算我一個。”
“還有我,我也願意……”
然而,這一虔誠的祈禱,並未得到任何的回應。
九天之上,虛無之上的存在,也正心疼得慌。
祂:“寶寶……”
此刻,你仍舊可以尋求我的幫助,只要你開口。
無論是什麼要求,祂無所不應。
“姐姐啊,”小幼崽奶音都嘶啞了,“姐姐,你回頭看看娜娜。”
她趴在深坑邊,往裏面帶啜泣的喊着。
艾蒂在後面拉着她,不然小幼崽早跟着跳下去了。
忽的,小幼崽似乎想起了什麼。
她反手往背後一摸,拽到那把血跡斑斑的消防斧:“姐姐,姐姐你的斧頭,娜娜把你的斧頭帶回來了。”
消防斧很重,沒有能力加持的小幼崽,雙手都不怎麼握得住。
“噗通”消防斧掉落到深坑裏,發出巨大的聲響。
那動靜,終於惹的拉拉頓了頓。
她機械轉頭,臟污小臉上,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落在消防斧上。
斧子,她的斧子……
拉拉有了反應,她搖搖晃晃的爬過去,一伸手就抓住了消防斧。
抓住斧頭的瞬間,她的眼底慢慢浮起光亮。
她抬頭,一眼就對上了小幼崽眼淚汪汪的重瞳。
拉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森白的鯊魚牙。
她用很輕的聲音,隨意的說了句:“你回來了啊。”
你回來了啊……
只這一句話,立刻就讓小幼崽綳不住了。
她哇的一聲哭出來:“姐姐,姐姐對不起,娜娜娜娜回來晚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但就是想那麼說,彷彿只有這樣,心裏才不會憋得慌。
然,拉拉搖搖頭,漆黑到只有眼瞳的眼睛裏溢出了無奈。
她近乎嘟囔的說:“你怎麼還喊我姐姐……”
娜娜愣住了,臉上浮現出不安:“姐姐?”
她為什麼不能叫“姐姐”?
拉拉繼續搖頭,她的身體似乎更單薄透明了些:“我一直就不是你姐姐,你怎麼還沒想起來?”
她反拖着消防斧,慢吞吞的從深坑裏爬上來。
小崽兒更懵了,她無措的看着拉拉,就像是好像做了錯事,但根本不知道錯在哪的小崽崽。
拉拉看着她的重瞳,忽的就嘆了口氣。
這下,娜娜更慌了:“姐姐……”
拉拉什麼話都沒說,一手拖着消防斧,一手拖着九根空了的鐵鏈,沿着拖拽痕迹的來路,慢慢的往城池深處去。
尤娜娜條件反射又想喊姐姐,可想到拉拉剛才的眼神,她又把“姐姐”兩個字咽了回去,只一股腦爬起來,像個小尾巴,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艾蒂眉頭緊鎖,小幼崽看不明白,她卻是看了出來。
娜娜的姐姐,不是人類,也不是邪種,而是某種極特殊的存在。
她想起來,起先和小幼崽融合的背後靈,那模樣就和拉拉一模一樣!
她看了看尤娜娜,滿臉的欲言又止。
兩隻跟着拉拉一直往前走,經過數條寬闊的街道,略過虯結成拱門的荊棘玫瑰花叢,隨後竟是走到了城池的邊緣。
艾蒂驚懼回頭,發現不知何時,城池中升騰起了稀薄的霧氣。
層層霧氣籠罩,將城池遮掩的模糊不清。
她再往前看,拉拉的身影,也已經隱入了漸濃的霧氣中,只有鐵鏈碰撞的聲音是無比清晰的。
“小娜!”艾蒂一把拉住尤娜娜,“這裏不……”
對!
最後一個字還尚在喉嚨,艾蒂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她們兩人,竟竟……站在一輪巨大的紅月之上!
身後的城池不見了,只有埋頭往下看,方才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城池。
她們在紅月上!
紅月懸挂在城池的天上!
艾蒂懵圈:“???”
她是怎麼上天的?
她前一步不是還在城池裏嗎?怎麼突然就到紅月上了?
她扭頭去看尤娜娜,卻見她也是滿臉疑惑。
好了,小幼崽也不清楚。
“姐姐。”小幼崽突然喊了聲,扭頭就小跑起來。
在這種詭異的地方,艾蒂不敢跟丟了小幼崽,想也不想抬腳也跟上。
兩隻沒跑幾步,就再次看到了拉拉的身影,以及——
密麻林立的血門!
艾蒂倒抽冷氣,這麼多的血門,竟是比深淵第三層,在惡念海之時,小幼崽捏的血門多的多。
如果說,當時小幼崽捏的血門,鋪滿了整個惡念海域。
那這紅月之上的血門,密集的起碼是五個惡念海域那麼多。
而且,艾蒂一眼就看出來,這些血門和小幼崽捏的那些不一樣!
每一扇血門都散發濃烈的惡意,從門棱到門板,全都在滴答滴答的淌着鮮血。
那血從門上流到月亮的地面,滲透進地下,將塵土碎石一併染的殷紅無比。
於是,血色的紅月就誕生了。
艾蒂震驚了。
她怎麼都沒想到,血色的紅月是這麼來的。
那這些詭異的血門又是如何誕生的?
她還沒想明白,就看到拉拉揮着嬰兒臂粗的鐵鏈,像撒網的漁夫,猛地投擲出去,一網就是九扇血門。
拉拉在捕殺血門!
眾多的血門,在拉拉出現的瞬間,稀里嘩啦的退讓出一個空圈。
饒是如此,拉拉看都不看,就那麼隨手一捕撈,九扇血門就被結實的捆綁住了。
接着,她將手上的鐵鏈纏繞到身上,周而復始的又開始拉血門了。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是要把血門拖到城池的深坑裏,然後再一拳一拳的砸爛。
可每次她都只能拉九扇血門,剛才紅月一瞥,林立的無數血門,那得拉多久才能拉完?
艾蒂也在喃喃自問:“多久才能拉完?多久才能拉空整顆紅月上的血門?”
小幼崽搖頭:“拉不完。”
說著,她轉了個方向,小臉繃緊的看過去。
艾蒂心頭一動,拉不完的意思,莫非是……
小幼崽指着紅月斜上角:“你看那裏,還有那裏,那裏,那裏。”
她一連指了四個方向,透過翕開的霧氣,露出了四個宛如黑洞的巨大裂縫。
艾蒂看過去,整個人都瞳孔地震:“那是……”
“是的,”小幼崽面色凝重的點頭,“那是連接外面的裂縫,一開始只是很小的口子,現在都壞成破洞了。
透過那破洞,艾蒂看到了三道熟悉的景色。
第一個破洞裏,隱約顯露的是保育院廢墟。
第二個破洞,正正位於第二區上空。
第三個破洞,則是還有依稀光亮,城外有四扇小血門平衡的中央城。
而最後一個破洞,卻是炙熱岩漿涌動的地心。
在那地心中間,正躺着滿頭銀髮的聖靈。
那是世界意志。
尤娜娜的聲音,或遠或近的傳來:“四個破洞不堵上,就一直會有有無數惡念湧進來。”
惡念多了,就形成了紅月上的血門。
所以,這些血門充滿濃烈的惡意,就像一條條狠毒的眼鏡蛇,張着帶毒的獠牙,虎視眈眈的盯着人類世界,逮着機會就會將所有生靈吞噬乾淨。
“那……”艾蒂吞了吞口水,“要怎麼才能堵住?”
小幼崽搖頭,她愣愣看着腳下的紅月,臉上充滿了茫然:“娜娜不知道。”
“哼哧,哼哧,哼哧……”
拉拉粗重的喘息聲,再次在尤娜娜耳邊響起。
“姐姐!”這次,她張開雙臂,站在拉拉面前攔住,“姐姐不要拉了,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剛才捆綁住九扇血門,可在四個破洞裏,流瀉出更多的惡念,在那瞬間又新生出十六扇血門。
姐姐永遠都拉不完。
這簡直,就是一件令人無比絕望的事實。
拉拉的表情更茫然:“不拉的話,娜娜怎麼辦?血門變多了,它們會欺負她的……”
她已經堵不住四個破洞了,她這個鎮門人,鎮不住了……
“血門變多了……”
“她那麼喜歡那個世界,她會難過的……”
……
“嗚嗚嗚,”娜娜想抱一下姐姐,可是她都碰不到她,“沒關係,娜娜沒有關係,娜娜現在很厲害了。”
拉拉艱難的轉動了眼瞳,渙散的視線定格在那張泣不成聲的小臉上。
她盯着看了好一會,才說道:“你回來了啊,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嗎?”
“我,”她低頭,看了看變的更透明的小手,“我沒時間了,我也很累了……”
“姐姐休息,我……我很快就都會想起來的!”小幼崽一抹臉,鼓着腮幫子堅定的說。
娜娜很快什麼都想起來的。
可是,拉拉搖了搖頭:“你都不知道腳下的紅月亮是什麼。”
紅月是什麼?
娜娜和艾蒂都愣住了,月亮不就是月亮嗎?
拉拉笑起來,露出兩排整齊的森白鯊魚牙,雖然臉還是不太乾淨,可凶萌凶萌的。
她腳尖點着紅色的地面,吐出一句話:“你忘了,這是惡源誕生的母巢啊。”
惡源誕生?
母巢?
紅月?
電光火石間,某些塵封的古老記憶,緩緩翻滾着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是,尤娜娜出生前的記憶!
她低頭看看腳下的紅月,又看看說這幾句話的拉拉。
她想問的在詳細一些,拉拉卻又搖了搖頭:“你叮囑過的,必須你自己想起來,我不能再告訴你了。”
小幼崽站在那裏,眼神逐漸空散起來,就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惡源誕生的母巢,惡源和母巢……
驀地,她一個激靈,從回憶的黑色漩渦里掙脫出來。
“娜娜的理想,”她正兒八經的鼓起包子臉,“清除惡源。”
清除惡源,成為最厲害的神選者!
拉拉呆了呆,似乎沒想到她說出來的竟是這樣的一句話。
“你……”她眼神奇怪,表情很不確定,“你有人類的理想了?還是清除惡源?”
小幼崽無比嚴肅的點頭:“是的。”
她的理想,就是清除惡源!
拉拉表情古怪的低下頭,半句話都不說了。
小幼崽環顧四周:“這是惡源的母巢,那惡源一定就在這裏。”
她還很體貼的安撫拉拉:“姐姐不擔心,娜娜打不過惡源,父父也還在的。”
“等娜娜清除了惡源,我就帶你出去。”
……
拉拉瞥她,抿着嘴巴仍舊沒說話。
片刻后,她又不死心的問:“你真的什麼都沒想起來?”
小幼崽不解,歪頭想了想,指着紅月下的城池說:“那裏很熟悉,其他的娜娜還忘記了什麼嗎?”
拉拉沉默:“……”
這忘記的……也太多了吧!
她動了動嘴巴,有心想什麼都說了,可又顧忌着什麼,最後還是乾脆一聲不吭。
她把玩着墜胸口的陶泥小神像,抬頭看了看頭頂。
隨後,她取下小神像:“給你戴着,我會弄丟了。”
等到她的身軀徹底變透明的時候,小神像一定會弄丟的。
小幼崽還想說什麼,拉拉隨手一甩,小神像就掛到了尤娜娜的脖子上。
她道:“本來就是你的。”
她抓着消防斧,抬腳踩着扇血門,就像是踩着兔子尾巴,舉起斧頭就砍下去。
嘭!
拉拉劈砍了一斧子,回頭道:“你要趕緊想起來。”
“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了!”
同一時間,同樣的話,從遊戲師宴行舟嘴裏說出來。
他渾身哆嗦,臉色慘白,看了眼畫面上那輪紅月,跌跌撞撞的分剝人群,闖進蘇教授的臨時辦公室。
“教授,沒有時間了!”他像是看到了無比恐怖的事,臉上全是恐懼,“教授,我們沒有時間了……”
他都沒力氣解釋,直接一個甩手,將教授拉進遊戲場域裏。
蘇教授只覺眼前一花,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有紅藍血條的遊戲界面。
他條件反射去看紅月——
血紅的融合進度條,在以緩慢但卻不可阻擋的速度前行。
蘇教授一愣,“惡源的母巢”這是紅月的名字?
但只這一分神,融合進度已經爬行到了96%。
遊戲師宴行舟整個人都在顫抖:“教授,我們……我們該怎麼辦?”
那紅月的血條,簡直長的讓人絕望!
融合進度一超過95%,整個遊戲界面都開始急促閃爍紅光。
……
養料。
這個詞,一聽就很不詳。
遊戲師宴行舟看着那輪紅月,內心無比的絕望:“阻止不了,沒人能阻止。”
“人類,整個世界,全都會淪為紅月的養料……”
“沒有希望,也沒有救世主……”
最為痛苦的,因為自己的精神能力——遊戲師,會提前清楚的看到這一結局。
有那麼一刻,他竟是羨慕避難所里,那些仍還處在一無所知里的眾人。
也許,真的等到毀滅的那一刻來臨,仍舊是幸福的無知者。
心裏沒有絕望,可能還懷着美好的憧憬和絕望。
蘇教授皺起眉頭,蒼老的面容疲憊又凝重。
他仔細觀察,遊戲場域裏的一切數據,腦子裏各種信息都在飛快轉動。
他還對宴行舟道:“年輕人,沒有到最後一刻,都不要輕易放棄和絕望。”
絕處逢生,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蘇教授的視線落在尤娜娜身上:“尤娜娜是什麼稱呼?”
宴行舟勉強打起精神,丟了個鑒定術出去:“她的稱號有很多,亂七八……”
話還沒說完,宴行舟就愣住了。
只見紅月上的尤娜娜,頭頂就三個灰色的問號,什麼都沒鑒定出來。
宴行舟不信邪,翻出遊戲記錄。
沒錯的!
不是遊戲bug,是尤娜娜從前的稱號全都沒了,如今就只有無法鑒定的問號。
蘇教授絲毫不意外:“你鑒定一下小艾。”
宴行舟朝艾蒂丟了鑒定術過去,下刻,艾蒂的頭頂慢慢浮起幾個字,
三個問號,指代的就是尤娜娜了。
蘇教授繼續道:“鑒定尤娜娜的姐姐。”
宴行舟雖然不懂,但仍舊將滿級的鑒定術再次丟出去。
此時,拉拉頭上也浮起了一行稱呼——
又是三個問號,無法鑒定出來。
遊戲師宴行舟都懷疑人生了,他的鑒定術是大師級的,為什麼只要和尤娜娜相關的,就什麼鑒定不出來?
彼時,遊戲提醒:“惡源的母巢,融合進度97%,請遊戲師及時打斷融合……”
融合度達到了97%,宴行舟着急的不行,偏生蘇教授一如既往的冷靜。
他甚至還要求道:“再堅定紅月上的血門。”
宴行舟扯了扯嘴角,隨後再次丟出鑒定術。
擁躉者。
競爭者。
這些血門似乎和惡源一樣,都是存在於深淵裏,相輔的同時,又存在你死我活的競爭。
而紅月,是惡源的母巢。
電光火石間,某個最關鍵的線索,嗤啦閃耀在蘇教授腦海里。
紅月、母巢、血門、尤娜娜……
擁躉、競爭、荊棘玫瑰、恭迎的城池、高高的王座……
他就要想到了……
然,就在這時,人工智能光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注意,注意,全體人類注意,不要凝視紅月!”
“不要凝視紅月!不要凝視紅月!不要凝視紅月!”
……
蘇教授和宴行舟衝出臨時辦公室,避難所里,光及時關閉了有紅月的畫面。
然而,一切都晚了。
倖存的人類,齊刷刷的轉過頭來,一雙雙的眼瞳里,清晰的投影出了紅色的月亮。
每個人的任務器都在瘋狂震動。
“監測到精神san值不穩,san值30,san值28……”
“san值持續下跌,40,35……”
“san值25……”
蘇教授和宴行舟震驚:“!!!”
為什麼突然掉san了?
還是這麼大面積的?
光:“教授,直視紅月會掉san值……”
那一刻,光刻板的機械合成音里,竟是帶出了絲絲悲涼。
“全員倖存人類,將在十分鐘后,san值掉到25以下。”
“屆時,人類覆滅,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