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36

一個平時嚴謹到扣子繫到最上面的男人，猝不及防的露出野性的一面。

極致的反差，猶如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在時游面前展開。

時游凝視着幾秒黑屏，想到剛才短暫的對視，打了個激靈。

再打過去是不可能的，猶豫了下，時游決定裝死。

他快速站起來去浴室沖冷水。

關門沒到一秒，砰一聲又打開，他急匆匆出來拿起那禮盒又立刻關上。

十幾分鐘后，一隻熱騰騰的人類在水霧氤氳中出來，不但沒有將全身的燥熱摁下去，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時游低頭凝神望着那條紅色胖次，布料柔軟，彈力適中，一切都很合適，猶如定做。

就是，為什麼尺寸會剛剛好，就彷彿仗量過。

時游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幾個畫面。

剛剛退下去的紅暈，再次沖了上來。

他將自己卷進被子裏，他開始回憶一些畫面。

出博物館時趕來的一群吶喊的女性人魚，平時唐洛的眼神並不會在男性身上多停留，人魚皇室官網始終掛着的帝王選妃要求，排首位的就是女性。

人魚對伴侶的性別，沒有男女的要求。

既然特意提出需要女性，只有可能因為帝王本身的性取向。

種種跡象，表明唐洛是個絕對直男。

而直男，是時游絕不會觸碰的領域，曾經的教訓在他心中佇起厚厚的防線。

「你不配！」「你害了我一輩子！」…

這些話，明明發生在青春期，卻始終深深在時游的內心深處，那裏有一隻潘多拉魔盒，始終封印着他的感知。

在一通撥亂反正後，那場意外后的兵荒馬亂徹底歸於平靜。

時游探頭出來，從背包里拿了顆安眠藥，又打開星訊的錄音功能，他毫無感情地背誦金剛經，然後點擊循環播放。

現在他玩通訊器非常熟練，真是融入異世界的的好現象。

在這樣四大皆空的環境中，時游陷入短暫的昏睡。

夢中他回到了雷雨交加的老民房，父母的葬禮剛過去一個月，時游雙手捂着耳朵，顫抖着蜷縮在被子裏，試圖屏蔽雷聲。

房間門被打開，一個與時游有三分像的少年來到床邊：「睡不着嗎？」

時游沒回答。

少年嘆了一聲，連人帶被子將時游輕輕抱住。

別怕，哥哥在。

身後傳來節奏緩慢的輕拍，時游抬頭看去。

時游的神情剎那間僵硬了，前一刻還在微笑的哥哥，頭頂有個鮮血窟窿，那溫熱的血液順着臉流了下來。

鮮血涓涓流出，染紅了四周。

滿目鮮紅，好似能感受它的溫熱。

時游從床上倏然睜開眼，伴隨急促的呼吸，汗水從額頭上沁出。

他聽到雨水打在窗戶上的噼啪聲，伴着劈向雲層的閃電透過窗外閃現。

樊派爾大陸雷雨多，難怪會做這樣的噩夢。

時游抬手看了眼通訊器，凌晨兩點。

時游出神地望了會黑暗中的天花板，忽然察覺到，窗外照入的陰影有些不對。

血族很貼心地沒給他準備棺材，而是很正常的床，這張床的床頭正好對着窗戶。

時游隱隱感到窗口似乎有什麼影子在晃動，他原本以為是雨中搖曳的樹影，這會兒才遲鈍地想起，這高度哪能有什麼樹。

夢境讓他對周遭的感應力下降，察覺異常后時游立刻仰頭，看向窗外。

赫然看到一個四肢纖細的，骨頭凸出的怪物趴在他窗頭，雨水打在怪物的身上，細流匯成一條條落下。

一陣閃電過後，可怖異常。

時游猛地想起來焦什堡前，看到的傳說。

夜晚，這裏會有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徘徊在城堡四周。

就是眼前這個？

時游驚得無法動彈，他生長在社會主義大家庭中，對於這種不符合常理的東西，無法單純地當做鬼來看，他還是更傾向於這是活物。

時游剛想按下床頭的警報按鈕，突然聽到在雨聲中夾雜的聲音：「不…要…按…」

斷斷續續的，但沒聽錯，是漢語！

時游微僵，他再度看向窗外，那怪物眼睛疑似是黑色的。

黑色，這個星球最特殊的顏色。

這就排除是故意學漢語來擾亂他判斷的。

在見到時游，怪物的眼中迸發出強烈的喜悅。

他的四肢格外纖長，臉頰凹陷，猶如一具乾屍，但勉強還能看出是個人形，他的四肢被鎖鏈綁着，看起來有長時間被囚禁的經歷。

他淚如雨下，嘶啞的聲音透過窗戶縫隙傳來：「幫我，求求你…」

這時，古堡內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似乎在找什麼人。

那怪物恐懼地望着門外，對時遊說了兩個字：「你來……」剛說了兩個字。

門外的敲門聲砰砰響起。

怪物的話戛然而止。

時游再轉頭，那怪物就消失了。

這間房間是城堡的高處，少說也有七八層樓高，這傢伙是能飛檐走壁嗎？

時游沒再去看怪物的蹤跡，裝作一臉睏倦地開門。

門外站着的是一臉抱歉的哈蘭，還有他身後的一隊看到他就彷彿無法呼吸的血族士兵。

時游裝作不滿地望着他們，面對人類的不滿，哈蘭只能陪着笑。

哈蘭右手掏出一隻翻譯器，左手上居然匍匐着一隻遍體鱗傷的小蝙蝠，那蝙蝠

的皮毛耷拉着，渾身都有傷，有些短毛還被剃掉過，留下了針孔。

看起來，就像是被做了許多實驗。

它眼睛閉着，呼吸微弱。

時游眼瞼微跳，看了它一眼，又回看哈蘭。

哈蘭這不經意拿出翻譯器的樣子，頗有些凡爾賽，這也是血族爭取人類的籌碼之一。

看，他們血族有翻譯器，是不是很酷炫，很方便？

自從從人魚族騙到了這東西，經過多年研發，他們這邊擁有最全的雙邊翻譯。

對於連對話都困難的人魚族來說，這是完完全全的優勢。

哈蘭見人類果然盯着翻譯器，顯然是有興趣的。

翻譯器這招，通。

哈蘭矜持又驕傲地解釋了下有客人失蹤，他們在尋找，為了保證時游的安全，他們需要進屋看一看。時游點點頭，由於是人類的住所，士兵們也沒大肆翻找，只在幾間房子內簡單地搜索了下。

哈蘭發現時游看向自己左手上的小蝙蝠，不少血族都豢養它們，如果人類要來樊派爾大陸，總歸要熟悉這些的。

他像是展示寵物一樣，問時游：「你要摸一摸它嗎？」

如果換了別的蝙蝠，時游會覺得讓自己嘗試的哈蘭是個狼外婆。

但眼前這隻，他是見過的。

時游輕輕碰了碰它的腦袋，大約是人類溫熱的體溫太過特殊，它慢慢醒來了。

在看到時游的剎那，眼神直直的，在述說著什麼一樣。

它的腦袋柔柔地蹭了下時游的手心，彷彿很眷戀。

時游驚訝於它的親近以及人性化。

哈蘭低聲問小蝙蝠：「你是想留在這裏？這可不行哦，他只允許我帶你出來一會兒。」

哈蘭並沒有提「他」是誰，小蝙蝠卻顫了顫。

時游終於想起它的眼瞳像誰，是林頓醫生！也是這樣溫潤的淡棕色眼瞳。

望着人的時候，總是讓人想要全身心的信賴，時游來到門曼德后，最熟悉的不過那麼幾位，對林頓醫生自然非常熟悉。

只是兩者物種差異太大，他才一下子沒聯想到。

時游在對這裏的文字熟悉后，很快就調查港口/爆炸后，警方公佈的那份長長的死亡以及失蹤名單。

有幾位他熟悉的醫生已經確定死亡，其中林頓醫生是處於失蹤狀態，因為始終沒找到他的遺體。

小蝙蝠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彷彿死了一樣，掛在哈蘭的手上。

士兵們檢查完了，目光轉向窗外。

時游眼皮一跳，他想起那怪物在離開前，好像還在窗口留下了什麼。

在哈蘭前進時候，時游也不動聲色地用漢語與他交流。

哈蘭還以為翻譯器這個大殺器奏效了，也樂得與時游聊天。

外面的風雨間歇，時游借口有點悶，率先打開窗戶。

他趁着哈蘭不注意的時候，也沒看清窗檯邊放着的是什麼，做了個假動作，將那類似胸針的東西攥入手心，又指着外面的玫瑰園感慨，然後將東西順入自己的口袋。

檢查結束，哈蘭再次道歉后準備拎着一群依依不捨的士兵離開。

他忽然想起在星艦上的意外發現，這事他還沒和身邊的人說過，主要是說出去估計沒人會信。

唐洛亞成年時就長得極為美麗，而且不像現在這樣冰冷無情，如果要形容就是海洋里最耀眼的珍珠。想想，一個人魚的王子，卻成為血族、精靈族美貌榜單上的第一，誰能不側目？

前國王的兒子太多了，一次多國聚會中，有幾個血族的貴族試圖一親芳澤，偏偏那荒誕的老國王也不阻止。

聽說，就在宴會上，那幾人被唐洛當場打斷了四肢，丟出了皇宮。

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式，那幾個傢伙的家族後續都沒落了，如今查無此人。

這趕盡殺絕的手段，將所有覬覦他美貌的人嚇得不輕，自此所有容貌排行榜都不會出現唐洛的名字。

再加上後來唐洛漸漸顯露出軍事才能以及角逐帝位的魄力，所有肖想他的男人都不會明目張胆地表達。所以就算時游去找，也不會在網上看到有男性對唐洛感興趣。

哈蘭覺得這事太有意思了，他忍不住走回來。

時游挑眉望着他，我警告你啊，我還要睡覺，有話快說，我要關門謝客了。

哈蘭確定，眼前這個人類男性絕對對同性沒興趣，不然他那個到現在都不敢上去的賬號算怎麼回事。要是人類知道與他待了那麼久的唐洛對他有其他心思，或是在他們之間製造點什麼，啊，想想就格外刺激呢。

還能順便讓人類對樊派爾更有興趣，真是一舉數得。

我真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天才。

「你知道嗎，人魚族常年患有抑鬱，抑鬱會影響他們的激素分泌，導致他們常年不想戀愛，他們已經百年沒小人魚出生了。」

「所以他們很難心動。」

「人魚王，他心動了，那個人是——」

說到這裏，哈蘭像是為了吊胃口似的，牢牢盯着時游。

時游心潮微動，卻不動聲色地望着對方。

見時游無動於衷，哈蘭也不再賣關子了。

「聽說他和戀人，馬上要舉辦婚禮了，他那心上人喉嚨受傷，只有人類的眼淚才有治癒的希望。」

這些話，通過翻譯器，一句句出現，砸入時游的耳膜。

人類的眼淚，對人魚的喉嚨有奇效。

所以人魚王對你無微不至，不過是為了養肥了再宰。

哈蘭相信，無論這段話，是不是真的，都會在時游心裏埋下懷疑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