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白石郎曲
陳朝顏清清淺淺地笑了。
笑過後,她擱下茶杯,將郡守府的指紋紙也推到一邊。再特意找出一張花簾紙,提筆蘸墨,將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首詩寫了出來。
《白石郎曲》:白石郎,臨江居。前導江伯后從魚。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寫好后,她交給一旁面有驚色的侍書,示意她遞給謝玄。
謝玄接過花簾紙,看她一眼后,才看向紙上內容。連看了幾遍,他抬頭,目色深幽,“又是那位老朋友寫給你的?”
陳朝顏莞爾,“不,是我寫給你的。”
他調戲她兩回,總該輪到她反擊一次。
謝玄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明亮澄凈、不染一絲雜欲但卻滿含笑意的雙眼,不由輕笑出聲。笑過後,他道:“想不到,陳姑娘竟如此覬覦我的美色。”
美色……
公子稱呼自己為美色?
旁邊。
震驚的侍書和文墨互視一眼。
震驚的陵泉和重樓也互視一眼。
四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可言狀。
唯有陵游歪頭看兩眼水簾紙上的詩后,大咧咧道:“陳姑娘你也太膚淺了吧,美色有什麼好歡喜的,年老而色衰,根本長久不了。唯有品行品性和才華才德,才能永垂不朽。”
說完,還不忘挺直腰背,展示自己。
陳朝顏忍着笑逗他:“你的意思,你們王爺是既無品行品性,也無才華才德了?”
謝玄慢悠悠看向陵游。
陵游立即一整神色,並迅速說道:“我們公子當然是品行品性和才華才德與美色並存的不二之人了!”
謝玄聲冷道:“我看你是皮又癢了!”
陵游聞言,快速躲到重樓身後,卻又不服地嚷道:“公子你還是給陳姑娘留個好印象吧,再責罰我下去,陳姑娘遲早都要對你望而生畏。”
陳朝顏忍俊不禁地笑了,“儘管責罰,我絕不會望而生畏。”
“陳姑娘,你怎麼可以這樣?”陵游不滿的從重樓身後跳出來,‘悲痛欲絕’地捂着心口道,“你難道忘了,是我從那兩狗衙役手中救下你的事了嗎?”
“沒齒都不敢忘。”陳朝顏故作認真地點一點頭后,又一轉話鋒道,“不過我怎麼記得,是你們公子交代你去的?”
“是公子交代我去的不錯,但動手救你的人總歸是我。我也不圖你對我感恩戴德,但你怎麼可以如此傷我?”
陵游正演在興頭上,月見傳完飯後,跟着半夏、子苓一道回來了。進屋瞧見這熱鬧,她掃視一圈,問道:“我錯過什麼了嗎?”
“月見你回來得正好,你快來給我評評理。”陵游正愁演得不夠盡興,見她問起,當即將經過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說完,他頗是期待地問道,“你說,陳姑娘是不是‘忘恩負義’?”
月見眼珠轉了轉后,說道:“陳姑娘說得很對,你的確是欠罰!”
陵游‘受不住’的踉蹌上兩步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顫巍巍地指着她,‘絕望’道:“連你也背叛我?你難道忘了上半年的考核,是我護着你,你才過的關?”
誰讓他前兩日要故意渲染周忠才剖屍后的畫面的?月見哼一聲,“我自然沒忘!但我也記得,前些時候在青溪縣,本是我爭得去救陳姑娘的機會,但卻被你耍詐給搶了的事!”
“你、你你你別胡說八道,我何時搶了你的機會?那都是我憑本事得來的!”陵游看一眼陳朝顏后,心虛辯駁,“你要再這樣胡說八道,下次考核,我不護着你了!”
月見切一聲,不屑道:“誰要你護着了?多管閑事!”
“你竟說我多管閑事?你還有沒有良心了?”
“我就是沒有良心,怎麼了?”
任由兩人爭吵,謝玄也不阻止。只反覆地看着手裏的《白石郎曲》,目色時明時暗。
而半夏和子苓也不受干擾地布着飯菜。
飯菜依舊很豐盛。
但陳朝顏卻並沒有胃口,挑着兩三樣甜點和果點吃后,便擱下筷子,端起了茶杯。半杯茶后,見謝玄還在吃,她張望一眼后,便想去比對郡守府的指紋。但心思才起,謝玄便抬眼看了過來。
不想再起爭執,在不動聲色地壓下讓月見推到她書案的話后,陳朝顏再次端起茶杯,繼續喝起了茶。
謝玄微不可察地勾一勾嘴角后,繼續吃起了飯。
他吃得不疾不徐,足足吃足半個時辰后,才擱下筷子。
而此時已戌時末。
陳朝顏差不多每日都是這個時辰點洗漱歇息,因而謝玄也沒有再多留。
只是在臨走時,讓陵游將銀鉤櫃坊和郡守府的指紋,包括借契、盧陽郡地形圖等,全都帶走了。
“好好歇息,明日再繼續。”謝玄說。
陳朝顏:……
她並不需要。
但謝玄並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
陳朝顏看着他的背影,再次:……
她本來打算借夜色作掩護,利用光屏作弊,好快些將郡守府的指紋比對完,明日便可以去周家排查。他把指紋拿走,等於扼殺了她作弊的機會,讓她不得不多浪費一天時間,來做收尾工作。
“公子也是擔心陳姑娘的身子。”月見勸解道。
陳朝顏不吭聲。
月見只好繼續:“郡守府的人比銀鉤櫃坊要多上許多。就銀鉤櫃坊的指紋,陳姑娘還是和公子一起,就比對了這些個時辰。要比對完郡守府的指紋,只陳姑娘一人,怕是比對上一夜,也比對不完。既是如此,陳姑娘不妨就聽公子的,先好好歇息一晚,等養足精神后,明日再比對也不遲。”
陳朝顏依舊不吭聲。
月見沒有辦法了,只好道:“陳公子還沒有睡,陳姑娘要不要去看看他?我聽白芍說,他今日一天,除了吃飯外,一直都在背那首《詠雪》。”
陳朝顏立刻擱下茶杯,說道:“走。”
月見推她去了梨園。
陳起陽趴在軟榻中,正讀着《詠雪》詩。看到她進屋,開心地叫了聲‘姐’。等她的輪椅停到他身邊,在關心了幾句她膝蓋上的傷后,便迫不及待地將《詠雪》詩遞向她,“姐,我會背了。”
陳朝顏拿過詩,示意他背來聽一聽。
陳起陽便雙手捂着眼,一字一句背了起來。
“背得很流暢嘛,不錯。”陳朝顏誇獎他兩句后,問他,“字呢,都認識了嗎?”
“都認識,不過,還不怎麼會寫。”陳起陽有些氣餒地說道,“白芍姐姐說,我這樣趴着養傷,學寫字的姿勢不對,非要讓我養好傷后,再開始學寫字。”
“你白芍姐姐說的是對的。”陳朝顏說,“科舉考試,考的不僅僅是題對不對,還有字寫得好與不好。”
陳起陽聽她也這樣說,只好妥協道:“好吧。”
陳朝顏看他興緻瞬間少了一半,笑着揉一揉他的腦袋后,問他:“你說字都會認了,是真的還是假的?”
陳起陽脫口道:“當然是真的。”
陳朝顏揚眉,“那我考考你?”
陳起陽應好,並立即來了精神。
等月見備好筆墨,陳朝顏隨手寫了字。陳起陽幾乎是她剛一停筆,便念了出來。陳朝顏瞧他兩眼后,微揚着嘴角,又寫了個字。這次,她還沒有停筆,他便念了出來。
“不錯嘛。”陳朝顏一邊誇着他,一邊又寫了兩個字。見他都認出來后,便道,“這首詩既你都會背會認了,那我再給你寫一首新的詩,如何?”
陳起陽眼睛一下就亮了,“姐你快寫。”
陳朝顏提着筆,仔細思索了片刻后,寫下聲律啟蒙四字。之後,又寫下一東二字。緊接着,將‘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等一東的十八句內容,全篇寫了下來。
寫完,在白芍和月見訝異的注目中,她拿給陳起陽,先讓他過目一遍后,又給他講了聲律啟蒙和一東幾個字的意思,才一字一句地教他讀了起來。
讀完一遍,又給他逐字逐句講解了一下大致的意思后,才又繼續教讀起來。
教完兩遍,再準備教第三遍時,陳起陽小聲說:“姐,我會讀了。”
陳朝顏將紙遞他,示意他讀來聽聽。
陳起陽拿過紙,很是流利地讀了一遍。
讀完,他雙眼亮晶晶地看向她。
記憶力竟如此好!陳朝顏驚訝地揉一揉他的腦袋后,又真心實意地表揚了他幾句。之後,更是有意鼓勵道:“起陽,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姐姐後半生能不能坐享榮華,就全看你了!”
好好讀書,考上狀元,讓姐姐跟青溪縣裏的那些小姐一樣,可以享受榮華富貴!
陳起陽按捺住心底的澎湃,鄭重應好。
陳朝顏輕輕笑着又揉一揉他的腦袋后,拿過他手裏的紙,看上兩眼,又看向他,“既然記得這麼快,那我再給你寫一張?”
陳起陽點頭應好。
‘二冬:春對夏,秋對冬,暮鼓對晨鐘。觀山對……’將同樣十八句的‘二冬’寫完,陳朝顏跟一東時一樣,先給他看一遍,過後教他一遍,接着再給他講一遍意思。最後,為考驗他的記憶極限,陳朝顏有意再教他一遍后,便讓他自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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