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贈子銹劍
風中月下,院裏的梧桐樹沙沙作響,時而飄下三兩落葉。
葉斐推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湧入鼻間,讓他沉重的心情放鬆了少許,他猜到父親可能會不同意,可父親一改往日的沉默,讓他準備好的說辭堵在了嗓子眼。
「我覺得讓小斐出去走走是好事,自從婉兒一家出事後……」
隱約間,葉斐似乎聽到了二老的爭吵聲,本就心情煩悶的他忍不住攥緊拳頭,砰的一聲關上窗戶,推門走了出去。
看着站在梧桐樹下抹眼淚的母親,又看向抽着旱煙袋一言不發的父親,葉斐心中湧起一股怒火,大步走上前去緊咬着牙關說道:「你不就是怕上面怪罪下來,連累到你嗎?」
「你們安心留在祖宅,長安我自己去。」
「就算捅破了天,我一個人扛着,絕不連累你們!」
葉斐一開始還強忍着怒氣,可說著說著就抑制不住情緒了,語氣也變得充滿火藥味。
自從婉兒一家出事後,與謝伯父稱兄道弟的父親忽然變得沉默寡言,幾乎絕口不提那件事,甚至他提起時還會對他嚴詞呵斥。在他看來,父親就是害怕被朝廷知道,連累到他們。
想到父親的膽小懦弱之舉,他就覺得心裏憋屈,恨不得現在就衝到皇宮裏去,親手斬了這個混蛋皇帝。
「你覺得我不讓你去,是怕你捅破天連累到我跟你娘?」父親狠狠的吸了口旱煙,隨着嘴裏的煙霧緩緩飄出,望著兒子嘆了口氣,緩緩說道。
這話落入耳中,讓本就倍感憋屈的葉斐氣血上涌,一直積壓在心裏的情緒終於忍不住像潰堤一般宣洩而出:「難道不是嗎?!」
「婉兒一家對我們那麼好,可他們出事後你卻去長安收屍都不敢,現在婉兒一家又要被那個混蛋皇帝鎮壓在塔下,你還是一聲不吭,你不就是怕上面怪罪,連累到自己嗎?!」
「你怕我不怕!我去長安,就是要將婉兒接回來!」
「你是不是還要闖進皇宮裏去手刃仇人?」
聽著兒子的話,父親忍不住氣極反笑起來:「你覺着就憑你一腔熱血,就能為婉兒一家報仇,就能將婉兒的屍骨帶回來了?」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婉兒一家犯得是辱罵皇帝的罪名。」
「就憑你一個先皇封的副將,能見得到當今皇帝嗎?先不提皇宮三大殿戒備森嚴高手無數,即便是長安城也有守備軍無數,憑你一己之力,別說將婉兒的屍骨帶回來,恐怕還沒靠近鎮妖塔,就會被亂箭射死。」
他不是害怕,而是他清楚,以一己之力想要對抗整個朝廷,難於上青天。
看著兒子一身正氣,他打心眼裏開心,誰不希望自家孩子做個正義凜然的好人,可有些事情他明知不能做,又怎麼能放任兒子去走這條不歸路。..
「事情還沒做,怎麼就知道一定做不成?我當初去帶兵出征大漠,你也覺得我不行,可我還是大勝歸來!我帶兵反攻大涼時,也從沒想過能殲滅整個大涼軍!」
「你要怕我去長安連累到家裏,可以當沒有我這個兒子,我在外也絕不說你是我父親,這樣總行了吧?!」
葉斐仍舊認為父親是怕連累到家裏,沒忍住說了句狠話。
面對兒子的指責,父親這次卻沉默了,沒有生氣也沒有答話,而是皺着眉頭將煙嘴送到嘴裏抽了起來。
這時一旁的母親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拉住兒子的胳膊,低聲說道:「混小子,怎麼跟你爹說話呢?」
「還不快跟你爹道歉!」
可葉斐正在氣頭上,又怎麼會因為母親三言兩語就認錯,何況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理直氣壯的說道:「娘我說的有錯嗎?」
「以前跟謝伯父稱兄道弟,現在卻不敢為謝伯父說一句話,如果我是謝伯父,這樣的兄弟不要也罷!」
這話出口,母親臉色頓時就變了,立刻大聲呵斥道,「你給我住口!」
「你給我進來!」說著,母親拽着胳膊將他拽進了屋子裏。
將葉斐拽進屋裏,母親轉頭朝院裏看了一眼,低下頭嘆了口氣道:「你這混小子,怎麼能跟你爹那麼說話?」
「你爹為人剛正不阿,怎麼會是膽小怕事之人,否則也不可能和你謝伯父成為無話不談的兄弟,他是怕連累到我跟你啊,傻小子。」
說著,母親拉着他的胳膊坐了下來,眼中露出追憶之色,嘴角也忍不住翹了起來:「我認識你爹二十多年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爹以前是幹什麼的,但我記得清楚,你爹年輕時跟你一樣,也是英姿勃發,甚至氣性比你還大,經常為街坊鄰居打抱不平……」
「直到有了你之後,你爹才慢慢變成現在這樣。我跟你爹也只是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生活,就算怕也是怕你在外面遇到危險。」
「可是……」葉斐攥着拳頭,心裏堵得難受。
他哪裏不知道母親的擔心,可婉兒的仇難道就不報了嗎?
「好了好了。」看到葉斐泛紅的眼圈,母親趕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你想去就去吧,出去散散心也好,你爹那邊有娘呢。」
「但是你要答應娘,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別犯傻,不可為的事就不要勉強。」
「否則你要是出事了,娘跟你爹就……」
說著說著,母親忽然就掉起了眼淚,葉斐忍不住哽咽起來,咬着牙說道,「娘您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這一夜,葉斐躺在房間裏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最後躺的實在難受,他悄悄推開房門,想要出去走走,卻發現父親還坐在樹下,看着月光下父親略顯佝僂的身影,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過來坐吧。」父親像是一直在等他。
葉斐哎了一聲,低着頭走了過去,剛要開口,父親卻主動說道:「爹不是不讓你去長安,是怕你去了長安做傻事。
「長安權貴無數,高手林立,你不要以為做了幾天將軍,就能傲視天下了。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更何況是守衛森嚴的大明宮,你如果想以武力硬闖大明宮,恐怕連第二道宮門都闖不進去!」
「最後只能落個一去不復返,萬劫不復的下場。」
說到這裏,父親停頓了片刻,拿着旱煙桿在地上敲了敲,起身朝樹榦左側走去:「罷了,爹不攔你了。」
這時候葉斐才發現,在梧桐樹的樹榦左側,不知何時被父親刨了個坑,挖出來的土堆放在旁邊,遮着半邊看不見坑裏的東西。
父親彎下腰伸手在坑裏摸索了起來,一把把黃土從坑中掏出來,不多時他左手扶着地面用力一拽。
當葉斐看清父親從坑裏拽出的東西,不禁微微一愣。
那是一把短劍。
在葉斐的印象里,父親除了種地就是劈柴撿馬糞,是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子,父親也一直反對他舞刀弄槍,而且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自家院子裏還埋着一把劍?
還有這短劍……銹跡斑駁,卻冷的讓人發顫!
而此刻父親熟悉的臉龐,也讓他感受到了一絲陌生。
「爹以前也練過劍,不過爹這把劍在地下埋的太久了,得好好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