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十一)終局

第128章 (十一)終局

會面的地點,是凱南常去的一家主題餐廳,私密性極佳,員工也懂事——都不是活人,作為服務型仿生人,能夠接收、分析的信息只有服務類的需求,且完成度奇高

至於顧客的其他談話內容,他們沒有讀取分析的能力,基本等同於白痴。

他們白痴一樣走來走去,並對每一個客人露出專業標準的微笑,真正給人賓至如歸的感覺。

凱南的宴會廳號是221室,藏匿在厚厚的磚牆之內,沒有窗戶,沒有通風管道,全靠一套強力優質的換氣系統維持着室內空氣的長期清新。

任何的潛入和遠程伏擊都是痴人說夢。

凱南喜歡這裏,因此在這裏訂了一個固定包廂,專門為他個人服務。

這裏陰暗,無光,適合談論一些事,以及做一些事。

……

凱南到時,馬玉樹已經到了,上半身探入桌底,正在檢查着什麼。

凱南抽了抽鼻子,聞到了淡淡的酒精氣息。

馬玉樹透過桌布看到了一雙腳,便直起身來。

長久不見,他瘦得脫了人相,乍一看活像是只戴了眼鏡的大馬猴。

他也知道自己這形象難堪,只好極力用低調奢華的服飾加以彌補,因此看起來倒也是初具人形。

馬玉樹看出了凱南的疑問,說:“剛問了服務生,這裏做了全面消毒。”

他掀開了桌布,用疲憊的語調繼續說:“我在檢查有沒有藏東西”

凱南“哦”了一聲,優雅地解下了薄薄的絲綢圍巾,也繞着包間,仔細地巡查了一圈。

凱南曾經對“哥倫布”紀念音樂廳爆·炸事故大書特書,因此他相當了解那個炸·彈的含金量。

只需要指甲蓋那麼大的一點點,就夠把整個房間掀上天了。

他可不想粉身碎骨。

還好,一番檢查過後,房間內外都沒有任何髒東西,地毯之下也是如此。

儘管對方是在一小時前才知道他們的會面地點,但凱南非得要親自檢查過這一遭,才肯放心。

他舒舒服服地在首位坐下。

這場宴會的發起人,是本部亮,但他是需要賠罪的,絕不可能敢坐首位。

凱南也享受這樣控場的感覺。

他背後的玻璃水牆在燈光映照下,透照出熒熒的輝煌藍光,襯得凱南面孔發藍,猶如一尾深海魚,眼神涼陰陰的,毫無感情。

馬玉樹知道自己在凱南面前沒有任何發言權,便安安靜靜地坐着,等待他的指示。

凱南端詳了馬玉樹幾眼,突然開始毫無鋪墊地緬懷起往事來:“還記得咱們幾年前到飛盤俱樂部去打飛盤嗎?嗬,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一槍一個。”

馬玉樹知道他絕不可能只是在講飛盤的事,於是繼續沉默不語。

凱南問:“手生了沒?”

說著,他從隨身的手包里,掏出了一個鍍銀的打火機,喀的一聲,打着了火。

跳躍的火苗也是陰冷的淡藍色。

凱南點染了一支雪茄,把雪茄銜在口中,整個人的形象變成了深海里的燈籠魚。

他將打火機放在餐桌的玻璃轉盤上,信手一轉。

打火機在馬玉樹的面前悠悠停下。

馬玉樹上手一掂,就覺察出它的重量異於正常的打火機。

上面有兩個按鈕。

他看向了凱南。

凱南把雪茄從口中拿下,遙遙地指點了一下:“左邊是正常打火用的,右邊是微型鐳射·槍。來前我檢查過,夠射兩次。”

他用玩笑的口吻道:“怎麼樣,要不要找個空房間練練手?”

馬玉樹心臟咚咚地大跳了起

來,發出一聲底氣不甚足的疑問:“……不是要和平談判?”

凱南反問:“規則是給他們制訂的,我們難道還需要遵守嗎?”

說著,凱南立起身來:“我猜,本部亮帶來的人大概是寧灼和單飛白。”

“我坐在首位。按規矩,你和林檎都是我帶來的人,該坐在我的左手邊。林檎有公職,在我旁邊,剛好可以保護我。你現在的位置就剛剛好,不用動了。”

他逆時針地繞着桌子,慢條斯理地踱起了四方步。

“本部亮不會願意挨着我坐,那樣他會覺得不安全。”

“所以,我旁邊的不是寧灼,就是單飛白——很有可能是寧灼,聽說他的地位比單飛白高一點。這點不好,聽說他是個亡命徒。”

凱南把修長的手搭在椅背上:“本部亮這邊是寧灼,那邊就是單飛白,這樣一來,兩個人都能保護着他……也就是說,這些人都坐在你的斜對角。”

他順手端起一個空杯,敲出了罄然的一聲脆亮響聲:“我發出這個聲音的時候,你就動手,射殺寧灼。他就坐在我旁邊,不先把他撂倒,我不安心。”

馬玉樹愣愣地望着凱南:“……您請林檎來,然後要我當著他的面殺人?”

凱南很擅長用反問來堵住馬玉樹的嘴:“怎麼,要我來殺?”

眼看馬玉樹那張瘦長的臉拉得更長了,凱南慢悠悠地道:“不鬧出點動靜來,你以為他們會順順噹噹地讓我們把本部亮帶走?”

他唯一想要的,就是本部亮的大腦。

現在好不容易能把本部亮捏在手心裏,這樣絕佳的機會,凱南不會再錯過了。

這些時日,他日夜醞釀,盤算出一條毒計來。

他要利用在場的所有人,下一盤大棋。

馬玉樹動手射殺寧灼,不管成與不成,林檎都會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凱南相信,他有這個本事。

而如果寧灼的同伴想要反抗用強,那性質就變成了“襲警”。

出了這樣的事情,林檎必然要把他們帶回“白盾”接受審查。

而在“白盾”里,就是凱南熟悉的“文明”世界了。

他可以通過一番合理的運作,讓本部亮先出獄。

那麼,小霍總安排的、潛伏在暗處的“盧梭”就能馬上現身,把本部亮擄走。

而“海娜”和“盧梭”通過這幾月來的拼殺,恐怕已經結下了仇怨。

除非“海娜”以後不在銀槌市混了,否則,憑“盧梭”的人脈,“海娜”一輩子都別想再接到大公司的邊,只能在他們那個低端的“動物世界”的爛泥里打滾。

而他帶走本部亮,皆大歡喜。

當然,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馬玉樹,心底里搞不好也是恨着他的。

槍握在他手裏,而寧灼與他的距離,也不過是幾十厘米。

他的心如果偏上一偏,手再偏上一偏,那麼萬劫不復的,就要變成他凱南了。

凱南直勾勾望着馬玉樹,眼睛一瞬不瞬,是一雙黑幽幽的魚眼睛:“馬玉樹,聽說你之前有一個好朋友?姓金還是什麼……是么?”

馬玉樹如遭雷劈,“好朋友”那三個字,像是一記猝不及防的耳光,扇在他這張厚臉皮上,實際上是不痛不癢。

但凱南的意思,他已經心若明鏡。

凱南拎起一張餐巾,一點點折成了玫瑰花的模樣,同時說:“你的那位好朋友,你可以隨便坑,隨便害,因為他的後盾只有他的家人。可如果我死了,我的後盾會損失一筆巨大的利益,到那時候,你的債不會消失,只會轉移,甚至還會變得更多。”

說著,他對着馬玉樹一笑:“只有我活着,你的債才有一筆

勾銷的機會。懂嗎?”

馬玉樹勾着腦袋,一語不發,實際上已經驚恐得無話可說。

敲打完馬玉樹,凱南自覺萬事俱備,只待人來。

……

凱南翹首以待的寧灼一行人,已經來到了樓下。

本部亮臨出門前,穿了一套還算筆挺周正的西服,結果剛一出門,就迎面碰上了他在黑暗走廊里遛彎刷步數的小鄰居。

他對這位天才的小鄰居很有好感,開口詢問他的意見:“這樣穿,好看嗎?”

唐凱唱打量了他一下,小聲且直白地評價道:“不好看,你本來就瘦,穿這麼貼身的衣服,像個猴。”

本部亮被罵做是猴,並不在意,還很聽勸地回去換了一套毛衣。

如凱南所料,寧灼這次是與會人員之一。

但不如凱南所料,本部亮帶來的另一個人,不是單飛白。

這是金雪深的仇。

要報仇,事主不在場又怎麼能行?

寧灼不打算帶手杖去,於是他擁有了一架輪椅。

單飛白開車,把三人送到了目的地。

本部亮仍是緊張,非要最後一個下車,而金雪深比他更緊張,下車后,借口說要整理儀容,自己一人躲在一邊,努力控制住自己呼吸的節奏,避免再次出現過呼吸的情況。

他閉上眼睛,仰面朝天,等待着紊亂失序的心跳恢復正常。

……爸爸,媽媽,妹妹。

他無意識地將手探入衣領,捉住了一線細細液金鏈上懸挂着的物品。

——這是於是非最重要的東西,是他的樞核備份。

握着它,金雪深彷彿是握着他的手。

一股溫暖的定力從他掌心冰冷的皮膚里滲入,直透向他的心。

……

單飛白則把寧灼的輪椅連帶着寧灼一起從車上搬運下來,替他整理着膝蓋上的厚毯子:“不要喝酒啊,只能喝葡萄汁。我回來會聞的。”

寧灼:“你管我?”

話是冷的,但單飛白知道他的心情不錯,尾音聽上去有幾分輕快。

單飛白的目光下移。

寧灼甚至沒有穿正式的鞋,而是穿着一雙底部厚軟的拖鞋——因為腳上有傷。

雪白偏厚的紗布之下,寧灼的腳踝依然呈漂亮的流線型,看得單飛白牙齒作癢,頗想咬上一口。

寧灼看出了他的意圖,抬起腿,踩在了他的膝蓋上,微微發力向下按壓:“不管你想什麼,現在都給我想着。”

單飛白仰起臉來,迎向他的視線。

討好和強勢兩種元素,在他的語氣間奇妙地得到了圓融:“……回去再干?”

寧灼很想笑,但知道笑了他就要得寸進尺,於是一張臉始終是冷冰冰的:“回去也想着。”

眼看單飛白又要撒嬌,他用單手拉扯了一下輪椅,躲開了他。

因為金雪深已經調整好狀態,從暗處走出。

寧灼簡潔有力道:“走吧。”

金雪深推着寧灼走出幾步。

單飛白追上來兩步,沖寧灼飛吻了一記:“寧哥,還是那個遊戲!你想一個動物,不要告訴我。等你出來,我來猜你想的是什麼!”

寧灼回過頭去,沒有罵他,只是對他一招手。

……知道了。

看兩個人這麼親密,金雪深心裏狠狠彆扭了一下。

……什麼時候那麼要好了?

平心而論,金雪深並不想看他們倆掐架。

“海娜”和“磐橋”兩家的實際領頭人能和睦相處,的確是最理想的狀態。

但看他們倆這樣幾乎要擺出調·情的姿態,金雪深感覺這簡直是觸犯了某種不可觸

的禁忌,有種尖叫着把他們倆統統踹出去的衝動。

金雪深轉着心事,推着寧灼,帶着本部亮,上了電梯。

寧灼則仰頭望着電梯上的招貼畫,想着某種動物。

然而,電梯外傳來的一聲招呼,齊齊打斷了兩人的思緒:“抱歉,稍等。”

電梯門應聲而開。

電梯內外的人一齊愣住了。

金雪深挑起了眉頭:“……你?”

林檎沒有“白盾”制服,穿着一身乾淨的黑色高領毛衣,和當初初入“海娜”時的樣子一樣,是個一眼即知的好學生的模樣。

他知道寧灼和金雪深不會無端和他到達同一個地方。

他想到了凱南那句語焉不詳的話。

……有人要在宴會上殺死凱南。

隔着繃帶,林檎強壓下了心頭的不安,垂下眼睛望向寧灼。

他控制不住自己對待寧灼的態度,因此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輕和:“腿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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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馴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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