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深海鮫人x溫柔家主（27)

陸行掛掉電話，房間裏彷彿一下下子按下了暫停鍵，沉重壓抑的氛圍又像水一樣紛紛壓過來。

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場談話不知從哪裏開始就變成了一場單純的談話，那些準備好的承諾和索取都沒有發生。

哪怕拜託他帶一瓶海水，也像是學生時代在教室里，拍拍同桌的肩膀，拜託對方撿起掉在另一邊的筆。

然後親密地與對方吐槽路上看見到的事情。

言語背後並不裹挾着條件和期望，也許有一點點索取，但那也只是希望對方附和然後一起吐槽的程度，只是如此程度，或許連這點索取都沒有。

陸行突然意識到，歡歡真的，只是想要跟他說一些話，那是信任和親近之人間才會產生的，單純的分享欲和平等的交流。

也是在這一刻，陸行突然發現，他這一生竟然從未和人這樣輕鬆地交談過。少時在陸家，那些不是父親、母親、兄弟姐妹或者玩伴、長輩，那些是上級、敵人和下級。從那時到現在，他原來一直是一個人。

他早已走過漫長的時間，以後更有漫長的餘生，這樣的路上卻已經可以預見的孤獨。

但也可以有歡歡。

歡歡。

陸行唇齒間細細研磨着這個名字，突然就神經質般的笑起來，笑到腹部發痛，卻從未有過的暢快。

他彎下腰，攥着黃銅雕花扶手的手指泛白變形，手背上的吊針扎肉里，飆出好長一管血。陸行還在笑，笑得眼淚沾濕了睫毛，抬手直接把針扯出來，血就從針口混着藥水噴出來，濺在他的臉上和襯衫上。

陸行站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高興，只是想要暢快地大笑，而且高興了就要笑，這樣不是正常的嗎？他掠過周圍人不解驚慌的眼神，並不在意，只是他以前從來不笑，於是這樣簡單的事情讓他來做竟也成了荒唐。

陸行將眾人甩在身後，獨自一人爬上閣樓。

閣樓上有一個很大的窗戶，坐北朝西。此刻正對着下落的太陽。.

太陽熄滅着走下山去，卻還是熱烈輝煌地燃燒着收盡天際的蒼涼殘照。

原來，他一直都是孤獨的。

為什麼這樣簡單明顯的問題卻直到今天才被發現，就像萬有引力那樣，問題就在所有人眼前，但在被提出之前竟沒有一人能發現。

可一旦被提出來，就再也不能忽視了。

他已經感受過溫暖、偏愛、平等、尊重和信賴，就再也不能回到以前了。

三天，他竟然用了三天才發現手裏捧着的珍寶意味着什麼。

歡歡，歡歡啊。

陸行一遍遍呢喃着這個名字，語氣繾綣纏綿，如同情人間愛欲時的呼喚，又有一種恨不得吞皮咽肉般的貪婪惡意。

真是太不幸了，遇到他這種人。

明明要把她扯下來一起沉淪，卻還希望對方伸出手來救他。

陸行在閣樓窗邊站了很久，待到滿地都亮起寧靜的月光，才平靜的收回目光。

上一次這樣，還是他剛剛掌控手下勢力，打敗所有繼承人正式成為母親唯一的孩子。他站在父親自殺的閣樓前，從上往下看，好似看到鮮血從父親身下流出，母親和他並立站在閣樓上看他的身體漸漸涼透。

從此以後，陸行時常來到閣樓。一次次看父親破裂的身體，血液滲入下面的泥土，帶來血腥茉莉的芳香。那香味令他的身體顫抖，陸行知道，那是擁有權利和掌控自己的快感。

今夜父親的屍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歡歡站在花叢中的背影。

皎潔的月光流淌在她如錦緞般的長發上，如夢似幻。

一晃眼，對方又如泡沫般消散。

陸行下意識去抓，徒留兩手空空。

他伸開手掌攤在月光下，眼神晦暗不明。

「根據中央區檢索，‘美人魚"‘鮫人"‘非人"關鍵詞檢索結果共有十三百六十一條，排除無關、杜撰后，僅剩三千四百條，其中根據大數據按照時間分級排名，在拍賣行放出視頻前最有可能的信息僅剩十二條……」

陸行目光看向打印好的資料上，最上面的信息十分引人注目，他問：「陸晨哲？」

助理低頭答：「是的，陸少爺曾經利用中央主控檢索過類似信息，之後刪除了數據和檢索記錄，對方痕迹處理的不幹凈，組人抓住了尾巴。」

「八月……」陸行翻看着資料，一目十行，很快發現了重點，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時候陸晨哲是不是在負責二十一區和十八區那邊的航線，趙家物資出事那段時間。」

疑惑的句式肯定的語氣。

陸晨哲好像是他孫子一輩，也算是陸家新出的一茬里還算看的過眼的好苗子，和他那個侄子輩的父親一樣是個很識趣的聰明人，權利掌握在一個不大不小極有分寸的度上，讓人不至於動手。

對方，碼頭航線管理的……還不錯。

「十四區拍賣行放出視頻后，陸晨哲有異動嗎？」陸行語氣平穩，不緊不慢的問出一個個關鍵問題，剝絲抽繭般梳理出某些隱藏在暗處的東西。

「事實上，陸少爺在那之後財產流動很大，甚至變賣了一些固有資源，也確實放出話來警告過徐家趙家的晚輩，聲稱……勢在必得。」助理遲疑兩秒，還是用了這個貼切直接的形容詞。

「哦？都賣了什麼？」陸行毫無波動，反而饒有興趣的問。

得到助理回答后，他低笑了聲：「連嘉興科技子公司都賣了，沒考慮過得到寶貝之後拿什麼握在手裏嗎？就這樣他父親還沒有打斷他的腿嗎？」

助理推了推眼鏡，沒有回答，事實上這樣的家主才是周圍人熟悉的家主。

面對任何問題都是從容不迫，遊刃有餘的掌握節奏，有時甚至理智到冷血，一針見血的扼住對方最關鍵的命脈。

確認了對方毫無威脅，陸行有些意興闌珊，想到歡歡有所隱瞞，甚至是為某個不知道的人類上岸，本來極佳的耐心也變差起來。

「我倒希望是陸晨哲，那也總歸比某些阿貓阿狗來得簡單。去查查對方刪掉的信息和四年前七八九月的航行監控，必要時直接把對方送下去和他爺爺作伴吧。」

助理心知肚明，在這樣科技發達，信息滲透的時代，對家主來說確認一樣事情再簡單不過了，因為任何事情都會用到中央系統和旗下子系統，任何事情都會在中央中樞留下痕迹，如果你有能力篩查龐大紛亂的信息，那麼這個時代對你來說就沒有什麼秘密。

這個道理在四大家族的人身上，更是簡單到殘忍。

有時對方憑藉著信息差就能碾壓死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