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吳阿姨可能沒有料到,兩個人剛剛見面不到半個小時,就這麼一點小事情,鍾黎竟然就要大動干戈給傅聞深打電話。
她在傅家工作二十多年了,傅老爺子跟二先生都是部隊出身,老爺子雖然早已退休,至今許多人見到仍尊稱一聲老首長。
一家子身份顯貴、有錢有勢,但作風清正廉潔,不喜奢靡之風,從不鋪張浪費,對他們這些雇傭的人也都客客氣氣。
她跟二太太的關係尤其親近,二太太對她十分信任,才會派她過來。不過傅聞深不喜歡家裏有人,日常生活都是自己解決,她只需要每天在他上班后定時來打掃,其他什麼都不用做,工作清閑薪水很豐厚。
說得自恃身份點,傅聞深也算是她看着長大的,對她很尊重。
關於當時兩家差點就要訂婚的事,她也聽說了些,對鍾家這個大小姐難免有些意見,更不明白,傅聞深為什麼還要把人接回來。
今天見了面,她對鍾黎的意見更多了。
起初鍾黎撥電話時,她還暗暗覺得小題大做,心想:打吧,打吧,她就不信鍾黎告完狀,傅聞深會因為這種小事責備她。
哪料鍾黎根本不是告狀,一字沒提兩人因為早餐的爭執,只是撒了個嬌。
傅家家風太正,吳阿姨從未見過這種路數的小綠茶,一句「老公,餓餓」直接讓她愣在當場。
這通電話很短,鍾黎掛斷之後,自己轉悠到書房旁邊的陳列室,研究展架上傅聞深的機械錶藏品。
傅聞深沒有打過來問罪,鍾黎也什麼都再跟她說,吳阿姨心裏卻不太踏實。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個大小姐應該不會這麼輕易翻篇。
二十分鐘后,門鈴響起。
吳阿姨將剩飯盛進保鮮盒,打算待會帶下去投喂附近的流浪貓。
聽見門鈴,她擦了擦手,從廚房快步跑去開門。
「您好。」站在門外的男人穿着規整的藍色制服,胸口名牌上印有天阜灣附近某五星酒店的名字,朝她露出標準化的笑容:「是傅先生家嗎?」
吳阿姨茫然:「是。你們是?」
「我是泊雲酒店餐飲部的,傅先生點的餐到了。方便進去嗎?」
「進來吧。」房子裏傳來一道年輕悅耳的女聲。
男人帶着助手進門,鍾黎已經回到餐廳。
兩人朝鐘黎頷首,說了聲「女士您好」,隨即將保存在保溫箱中的食物一道一道取出來,擺上餐桌,一邊為她介紹:
「這是我們的特色海鮮粥,梭子蟹和基圍蝦都是今晨剛剛空運回來的,還有單獨準備的香蔥,您喜歡的話可以加入,味道會更鮮一點。今天的中式餐點有蟹黃包、龍王紅米腸粉和流沙包,另外有七種口味的燒麥:青菜蝦仁、玉米雞肉、山葵綠芥末、醇黑松露……」
一道道餐點整齊有序地擺上餐桌,種類相當豐富。
食物擺放完畢,他又在鍾黎面前擺上一套精緻餐具,恭敬鞠躬:「請慢用。」
鍾黎優雅地一點頭:「謝謝。」
兩人完成送餐工作后並未離開,鍾黎吃東西時,全程站在一旁為她服務。
那個經理模樣的男人拿出筆記本,在旁邊不時與她交談,仔細而詳盡地詢問並記錄下她的口味偏好。
「我們酒店的西式餐點和甜品品類也很豐富,您喜歡的話,中午可以為您準備。雪山舒芙蕾您一定要嘗嘗,我認為會很合您的口味。」
「可以,我很感興趣。」鍾黎在吳阿姨欲言又止的注視下,笑眯眯道:「記在我老公帳上就好。」
這位經理既會做人又會做生意,來送一次早餐,離開時,已經把鍾黎今天的午餐與晚餐全部定下。
吳阿姨在一旁看着,眉心已經皺得快夾死蚊子。
但鍾黎帶給她的衝擊,這才只是個開始。
下午,傢具店送來鍾黎訂購的梳妝枱,工人把東西抬進主卧,安裝好擺放在光線很好的位置。
晚些時候,鍾黎請的兩位收納師來到家裏,將衣帽間成堆的戰利品整理好,按照顏色、材質排列得整整齊齊令人舒適,順帶把原本傅聞深的東西都挪去次卧。
還把主卧傅聞深平常慣用的深灰色床品,換成了截然相反的煙粉色。
而鍾黎似乎還嫌這間卧室色調太沉悶,一次性訂購了十幾隻她喜歡的玩偶擺在主卧床上、沙發上。
吳阿姨也不懂那個好像叫什麼莉娜熊的玩偶,為什麼要像人一樣穿衣服,每隻穿得還都不一樣。
總之,鍾黎那些活潑生動、明明與公寓冷淡風格格不入的東西,以非常迅猛強勢的速度攻佔了整個房子。
吳阿姨眼睜睜地看着她輕而易舉地把這裏變成她的地盤,好像真有在這裏安家的意思,不免有幾分着急。
偏偏傅聞深這幾日很忙,總是早出晚歸,幾乎見不到人,她想跟他說說這些事,也找不到機會。
鍾黎連着在泊雲酒店定了三天的餐,其鋪張浪費的程度,已經遠超那天早晨一頓早餐的損失。
這次事件讓吳阿姨體會到了什麼叫得不償失,也見識到了鍾黎的「威力」。
她不想給傅聞深添麻煩,也怕這個女人又藉機搞什麼花樣,所以這之後的幾天,鍾黎再讓她做什麼事,不管情願不情願,她便都去做了。
包括但不限於給她倒水、給她拿葯、給她把幾種葯都按照服用分量取好……推着她下樓散步、把她昨天換下的衣服拿到洗衣房放進洗衣機、在她洗完澡后幫她吹頭髮……
兩人雖然剛剛認識,但顯然沒有給彼此留下好印象,吳阿姨覺得這可能就是年輕人說的氣場不和。
除了鍾黎有事叫她,兩個人一整天都不會交流。
這種氛圍持續到第三天。
鍾黎午睡醒來,下樓散了會步,回來時對吳阿姨說:「我想吃葡萄。」
孟迎在一家人文地理雜誌社供職,工作需求,經常需要全國各地地跑,昨天又接到新的拍攝任務,連夜出發了。
到達目的地后她給鍾黎打來視頻,給她直播大草原的美麗風光。
那邊信號不好,時不時就卡成一片花,鍾黎趁機咔咔咔,截圖了幾十張丑照以備不時之需。
吳阿姨清洗好一碟葡萄端過來,放在鍾黎面前的茶几上。
她正跟孟迎說話,瞥了眼那碟葡萄,抬起頭。
「吳阿姨,葡萄要剝皮。」
正準備走開的吳阿姨停住,和她對視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看了看葡萄,震驚地問:「你是要我給你剝好?」
鍾黎看着她,重複確認:「對。」
吳阿姨實在沒見過這種人,也不能理解這種要求:「哪有人吃葡萄要讓人剝皮的。」
鍾黎:「我啊。」
「我以前照顧老夫人和太太那麼久,吃葡萄也沒有讓別人給剝好皮的。」
鍾黎:「但你現在照顧的是我。」
前兩天的事情孟迎有聽說,知道這位保姆阿姨對鍾黎態度有點問題,這時候試着緩解氣氛,說:「阿姨,她吃帶皮帶殼的東西一直都是讓別人剝的。」
鍾大小姐從小就是被這樣照顧的,所有食物的皮和殼,都會有人幫她處理好。
即便她現在失憶,忘記自己從前過着怎樣的千金大小姐生活,骨子裏的習慣是改不掉的。
或者說,她就沒有自己剝皮的意識和肌肉記憶。
但孟迎忘了自己嘴笨,這話說出來,吳阿姨對鍾黎嬌縱、難伺候的印象,更加重了。
「你要是說橘子、橙子、荔枝那些,我都可以給你剝,但是葡萄怎麼能剝。這種葡萄的皮是可以直接吃的,你要是不愛吃,也可以吐掉。我就從來沒見過誰吃葡萄讓別人給剝皮的……」
吳阿姨說話有點碎,幹活的時候也喜歡嘀咕,絮絮叨叨地說了幾句,不由地把這幾天對鍾黎積攢的埋怨也連帶出來了。
「你們家人就是把你慣得太過頭了,太任性,自我為中心,一點也不為別人考慮。我們少爺從小就沒有這些壞習慣,從來不給別人添麻煩……」
鍾黎手肘架在桌上,撐着太陽穴看了她一會,跟孟迎說:「等下跟你說,我先打個電話。」
這一聲倒是讓吳阿姨理智回位,停住了口。
「不說了?」鍾黎的手指在手機上點戳幾下,撥出一通電話,手機放在耳邊,掀起眼皮瞧着她。
不給她剝葡萄,就又要給傅聞深打電話?
吳阿姨委實看不慣這個小公主的作風。
她抿唇不作聲,端起那碟葡萄正要回廚房剝皮,鍾黎手中的電話通了。
「喂,無所不能家政中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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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聞深這日工作結束得早,許奕舟打電話來約他晚上一起聚聚,被他推掉了。
吳阿姨傍晚時給他打了通電話,語焉不詳地,也沒說明白到底什麼事。
傅聞深回到天阜灣時,時間剛過八點。
對於他常年高頻的工作習慣來說,這個時間算得上早。
他照常進門,發現吳阿姨站在玄關通向客廳的走廊上,手足無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