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護士站,小蘇俐用智能血壓計給鍾爺爺量了血壓,確實有點高。
給他吃完降壓藥,見老爺子依然愁眉不展,勸道:「您不要急,遇事不要生氣,不要情緒激動。您見多識廣,什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有什麼事情是過不去的,對不對。」
鍾爺爺眉頭緊鎖:「我這把年紀,什麼風浪沒見過?就是沒見過誰家孫女被車撞,給自己撞出……」
一個老公來。
鍾黎的病情,二老一直仔細按着,除了自家人和幾位專家,沒往外透露分毫。
現在這麼大個烏龍,自然更不能宣揚出去。
小蘇以為他還是擔憂鍾黎的記憶問題,安慰道:「我看鐘小姐這幾天狀態挺不錯的,她受了這麼重的傷,又婚姻破裂,還能這麼樂觀這麼開朗,您作為長輩,更應該保持一個樂觀的心態了……」
說完才發現老爺子眼睛一瞪,臉色好像更差了。
「你怎麼知道?」
小蘇:「知道什麼?」
鍾奶奶泰然自若地問:「我們阿黎跟聞深的事,你們也知道?」
「哦哦,這件事啊。」小蘇點點頭,「鍾小姐告訴我們的。我們都對傅先生的行為深惡痛絕,每天都在幫鍾小姐譴責他。」
這個「們」,讓鍾爺爺太陽穴突突猛跳。
「還有誰知道?」
小蘇被他肅沉的語氣震住:「還有其他護士……」
23床美女病患的悲慘婚姻,早就在整個護士站流傳開來了。
那位非常英俊但非常渣的傅先生,現在是整個護士站的公敵。
鍾爺爺感覺自己的血壓又升高了一截。
他們知道這件事後一點都不敢聲張,連三兒媳都沒說,努力維護孫女的顏面,誰知道她自己已經宣傳得人盡皆知!
鍾奶奶及時拍了拍呆愣的小蘇,讓她先出去。
她走過去,幫鍾爺爺把衣袖重新理好。
「你看人家聞深,年輕人都比你沉着。他都不慌,你慌什麼。」
提起傅聞深,鍾爺爺的鬍子便忍不住抖了抖:「他當然不慌!咱們阿黎那麼漂亮,讓他白撿個老婆,他慌什麼?心裏指不定正沾沾自喜。」
鍾奶奶平時一團和氣,像個吉祥物似的,實則很能坐得住陣。
她問:「你到底是急阿黎讓他佔便宜了,還是急,跟老傅沒法子交代?」
兩家是曾有過定親的意思,傅家那個小子青年才俊,年輕有為,還算配得上他們阿黎。
兩個孩子都情願,兩家長輩也都首肯了,誰知正要訂下的時候,臨門一腳,他們家阿黎突然反悔,說不訂這個婚了。
為這,他們鍾家欠傅家一個人情,鍾爺爺為表歉意,不得不割愛送出去一隻自己最喜歡的小馬駒。
事情剛過去沒幾天,他這寶貝孫女又失憶了,冤枉人家是個狼心狗肺的出軌渣男。
「當然是氣那小子白占我們阿黎的便宜!」
鍾爺爺忿忿:「她一個沒結婚的小女娃,對着一個男人叫老公,像話嗎你說。」
「沒結婚的時候,你也不腆着臉一口一個老婆地喊我,怎麼不說不像話。」
「那能一樣嗎。」鍾爺爺聲調弱下來,咳了咳:「我那是情難自禁。」
「你怎麼知道,阿黎不是情難自禁?」
這話讓鍾爺爺一怔。
半天才反應過來。
「你是說,我們阿黎對聞深……」
「我也是猜測。不然好端端的,她怎麼就會以為自己和聞深結婚了呢?怎麼不是別的人,偏偏就是聞深呢?」
鍾爺爺不大相信,眉頭攏得高高的:「那天在蓬萊居,傅家人都在場,可是她自己說不想跟聞深訂婚的。」
鍾奶奶沒發覺自己陷入了「怎麼不打別人,就打你」的流氓邏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之前讓她和聞深見面,她都沒拒絕,偏偏等到咱們兩家吃飯的時候才反悔,你就不覺得蹊蹺嗎。」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一路小跑過來的田俐探進腦袋,喘着氣說:「黃主任那邊出結果了,請您二位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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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幾位會診專家都在場。
黃主任坐在二老對面,清了清嗓子:「根據這幾日的各項檢查結果,還有對鍾小姐認知情況的了解,目前我們基本可以斷定,她的記憶障礙屬於潛隱記憶。」
「也就是說,她把一段並不屬於她本人的經歷,錯誤地當成了自己的記憶。這部分經歷跟她本人毫無關係,這點作為她的家屬應該都很清楚,可能是她聽別人說過,也可能是從電視、網絡、小說等等途徑中看到,具體來源我們現在無從得知。」
鍾奶奶問:「應該怎麼治療?」
「記憶障礙暫時沒有特效療法,主要是通過藥物和心理治療來改善。」
鍾爺爺臉色立刻便沉下來,擰眉:「你的意思是,沒法治?」
「不是沒法治,只不過記憶障礙不像是感冒發燒,吃點葯打一針,就能藥到病除。記憶是人的大腦自行作用產生的,我們沒有辦法人為修改,只能儘可能地幫助她恢復。」
「鍾小姐的情況有些特殊。」
另一位專家道:「根據我們的測試,她的大腦和身體的各種機能都很正常,她不存在一般記憶障礙患者通常會有的思維混亂的問題,比如說健忘,或者前言不搭后語。相反,她的狀態很不錯。她的思辨能力甚至比很多正常人都更優秀,邏輯清晰,思維縝密。」
「拋開這部分記憶歪曲,她現在其實非常健康,這是個好現象。」
鍾奶奶這才放心了些。
「那她還能想起來嗎?多久能想起來?」
「她的大腦情況良好,恢復記憶只是時間問題。一般情況下,兩到四周可能就會慢慢恢復了。也有的人需要更長時間,幾個月,幾年也說不準。」
「可以給她服用一些神經營養藥物,輔助心理治療,多帶她去以前去過的地方,體驗以前做過的事情,來刺激記憶細胞,幫助她回憶。」
鍾奶奶把醫生的交代都仔細記下,末了,又問:「那她現在認錯的人,記錯的事,要怎麼糾正過來?」
「我們一般不建議去強行糾正患者,稍有不當,可能會造成她記憶和認知的混亂。」
黃主任斟酌道:「鑒於她目前身體狀況不錯,日常生活沒有影響,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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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爺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過了一天,再次見到傅聞深,總算能平心靜氣,血壓不往上飆了。
傅聞深一到醫院,便被叫去說話。
病房,鍾奶奶跟孟迎陪着鍾黎看舊照片。
黃主任認為看舊照片是一種很好的方式,可以幫助她回憶,鍾奶奶便把家裏的舊相冊帶了過來。
十幾年前的老照片,時間雖然已久,卻被保存得很完好,顏色鮮麗,照片上人的五官都很清晰。
鍾黎媽媽年輕時候是個一眼驚艷的大美人,爸爸的樣貌也非常英俊,不輸傅聞深。
這讓鍾黎有點意外,在她的認知里,她的爸爸媽媽都是樸實的普通人。
但細細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畢竟,能生出她這樣的絕世大靚女,父母的基因肯定很優秀。
鍾黎只記得爸爸去世很早,其他的,幾乎沒有印象。
在這些照片上,肉眼便能看出他和媽媽很相愛,儘管他們的肢體動作都十分尋常。
人的愛意會體現在眼睛裏,而在爸爸看向媽媽的每一個眼神里,愛意都像快要溢出來。
兩個人如果相愛,僅僅是站在一起,磁場便會顯出端倪。
父母的愛情如此美好,兩相對比,傅聞深便顯得愈發可惡起來。
「爸爸肯定很愛媽媽。」鍾黎說。
「他當初追你媽媽,可是追得驚天動地的。」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鍾奶奶說起來時的表情,還有兩分嫌棄。
「你媽原本是有一個男朋友的,你爸對她一見鍾情,生給人攪和黃了,把你媽搶過來的。」
鍾黎忍不住讚歎:「哇哦。」
「強取豪奪啊。」孟迎的霸總文學DNA動了起來,「你爸爸簡直就是實體霸總嘛,又帥又霸道。」
鍾奶奶不理解年輕人的詞彙:「霸總是什麼?」
「就是,呃……」孟迎摳了摳腦門,「一個形容詞,形容我得不到的男人。」
鍾奶奶又翻到下一頁,指着照片上氣鼓鼓背對人的小娃娃說:「這是你兩歲的時候,小蘿蔔頭一個,就學會生氣了,和你媽媽鬧彆扭,你爸兩頭哄。」
許是回憶起當時的場景,臉上不自覺帶出懷念的笑容。
鍾黎看着那些完全陌生的照片,不知怎的,突然很想念他們。
儘管她已經不記得爸爸了,儘管連媽媽的樣子都要在照片上才想起。
「我媽媽呢?還沒回來嗎?」
鍾黎委屈巴巴。她的媽媽變了,竟然放着自己的寶貝女兒在醫院不管。
「她的朋友人沒救回來,留下一雙沒成年的兒女,丈夫在外面又有情人和私生子,財產的事情一團亂。你媽在替她料理後事,實在脫不開身。」
鍾奶奶安慰道:「等喪禮結束,把那雙兒女安排妥當,她就回來了。」
同樣是丈夫出軌的可憐女人,鍾黎對此太有代入感了。
這人和她的遭遇半斤八兩,甚至比她更慘,還要為未成年的孩子籌謀,不讓財產落到外人手裏。
可惜現在連命都沒了,走的時候該多麼放心不下孩子。
鍾黎一聽,頓時不委屈了,反而生出一種同仇敵愾的憤怒。
於是傅聞深和鍾爺爺說完話,剛剛走進病房,便被昨天還在甜甜叫他老公,今天又突然變臉的女人,狠狠瞪了一眼。
鍾黎很來氣:「渣男這個有悖進化論的不良物種,難道不應該從地球上消失嗎?」
孟迎的腦迴路總是比較直接,反應也比較直接,聞言下意識扭頭。
看向傅聞深。
對上傅聞深冷淡無波的視線,她一個機靈,迅速彈開。
訕訕解釋:「我沒看你。我的目光只是不小心經過了你。」
傅聞深靜默兩秒,不知是替自己辯解,還是替達爾文辯解:「進化論取決於物種對環境的適應能力,跟道德沒有關係。」
鍾黎漂亮的眉毛蹙起,難以置信:「那你就能沒有道德了?」
「……」
傅聞深看她一眼,沒什麼表情。
這下,就連七十歲的鐘奶奶也知道什麼叫尷尬到腳趾摳地了。
因為孟迎已經快把她旁邊的地板摳出雕花了。
鍾黎異常懂事地跟奶奶說:「讓媽媽加油,專心料理,不用着急回來看我。」
孟迎在旁邊摳地的施工速度更快了,還加上了摳脖子。
鍾黎看過去時,她揉了揉鼻子:「那個,其實我已經把你的情況彙報給你媽了,她說會儘快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