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驚魂群租房
這顯然是郁州認知以外的事情。
他雖然是最早搬進來的租戶,但早出晚歸,對其他鄰居實在知之甚少。
應該說,他現在僅存的這點好奇心,也不過是從警局出來后,為了自己身上背着的懷疑而多出的幾分不得不為。
“那……那我先回屋休息了,今天真的謝謝你們,改天我請你們吃飯吧。”
管蘆雪臉色不是很好,懷孕和一早的勞心勞力讓她疲倦之色盡顯,她撐着精神和郁州打了招呼,就佝僂着背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了。
郁州沒有吭聲,對於這種幾乎是陌生人之間的客套,他顯得尤為生疏。
他在原地稍作停頓,朝皮興國的房間看了兩眼,才漠然轉回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帶上了木門。
室內陰暗的走廊,蒼白的冷光燈從上而下傾斜如注,在泛着光澤的地牆上反射出一道道晃蕩的光。
忽然,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探頭探腦地從角落的房間伸出了頭,做賊似的,左顧右盼了兩眼,悄無聲息地悄悄合攏了門,沒發出一絲響聲。
那道人影似乎急着出門,又不想鬧出什麼動靜,為了避人耳目,連最外側的防盜大門都只是微微虛掩,門框間留下了道清晰的縫隙,呼呼地鑽着炙熱的炎風。
屋裏的紀寧躺着休息了一會,覺得精神恢復了些,半倚着身子斜斜地靠在床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嘬着剩下的山楂飲料。
合攏的門板微動,一道高大的人影邁了進來,隨手又關上了門。
紀寧眼睛一亮,探頭朝外張望了下:“郁哥,飲料給了?她現在怎麼樣?”
“沒事,回去休息了。”郁州言簡意賅。
“喔喔。”
紀寧聽到回復,乖乖地點了下頭,額前的碎發被空調的冷風烘乾,隨着動作一下一下打在額前,顯得幼態極了。
郁州眸色深了片刻,須臾,他抬步拎了一個小巧的摺疊椅丟在了床邊,正對着紀寧所在位置的正前方。
動作利索地坐下,男人的神情卻有些肉眼可見的凝重,鋒利的眉攢在一起,擠出深深的溝壑,指節搭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似乎是在猶豫着些什麼。
紀寧被郁州少見的這幅樣子給弄得有些緊張,本就瘦小的身體蜷吧裹成了一團,像是個包了餡,即將被戳破冰皮的糯米湯圓,連聲音里都透出顫顫巍巍,夾雜着不自覺的慌張。
“怎、怎麼了郁哥?是……有什麼其他事嗎?”
郁州抬了下眼皮,夾雜着複雜的情緒,黑色的眸子泛起不一樣的波瀾,望了一眼渾身都要凝滯了似的人,沒說話,卻嘆了口氣。
這、這是怎麼了?
如果不是地點不對,紀寧都恍惚面前的郁州實際是個捏了他病曆本的醫生,隨時隨地都可能飽含着惋惜和心痛地來上一句。
“非常抱歉,是晚期,我們建議回家,保守治療。”
未知的恐懼比明擺在面前的血淋漓更加讓人擔憂和抓心撓肺,紀寧卷翹纖長的睫毛顫了又顫,在眼尾留下一片起舞的陰影,像是他此刻惴惴不安、不斷鼓噪的心臟似的。
“你別害怕。”
郁州沉吟了片刻,不留痕迹地將面前人的倉皇猶疑盡數收入眼中,直至那份憂慮即將到達峰值,才沉着聲音,緩緩開口。
“你在警局睡著了,所以柳警官托我轉告你……”他組織了下語言,在琥珀色晃蕩的細碎眸光注視下一五一十地解釋。
“痕檢科的警官們對404的每個房間都做了相應調查,有位警官在勘察4號屋牆壁血跡反應的時候……在牆上發現了一個連通1號屋的小洞。”
一號屋?小洞?
4
04的構造是直角形,紀寧和郁州兩人的屋子,以及共用的衛生間、廚房在豎直的方向,而橫向的三間屋則各自住了不同的人家。
而一號屋,恰恰處在直角的拐彎處,搭界紀寧住的4號屋和林珍麗一家所在的二號房間。
這間屋的主人,正是404的房東,皮興國!
“痕檢的警官覺得不太對勁,就沿着搜查了皮興國所在的另一側,在牆面小洞周圍發現了數量極多的指紋以及噴濺狀的……”
郁州捏緊了拳頭,有幾分狠厲的咬牙切齒,才接着道:“男性jing液凝固物殘留。”
“柳警官推斷,皮興國應該是利用那個隱蔽的小洞,長期偷窺相鄰的住戶,以滿足自己不為人知的癖好,但是很遺憾,目前的證據不足以將他拘留……”
“牆面的其他位置,不確定有沒有遺漏的孔隙。”
紀寧下意識攥緊了身上的被子,一種被公之於眾的羞恥感讓他全身忍不住顫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噁心再次瘋狂上涌,冷意一陣一陣地席捲全身,直到後背和四肢都寒毛倒豎。
薄薄的眼圈泛着叫人憐惜的紅意,水光淋漓,唇齒打着顫觸碰在一起,像是脫了魂似的臉色蒼白。
他驚魂未定,聲音不受控制地發抖,惶然發覺自己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瞳光渙散着喃喃:“那我、我……該怎麼辦?”
郁州不動聲色,墨色在眼中化作深沉的濃郁,他自然地伸手拍了拍面前倉皇無措、彷彿窮途末路的羔羊一般的漂亮寶貝,沉默着安撫,等待囚徒向自己尋求唯一可供庇護的港灣。
男人頗為惋惜地補充:“柳警官很抱歉,但是她說,在我們完全洗脫嫌疑之前,最好不要擅自離開這裏。”
不能搬走,又動不了死皮賴臉的皮興國,那唯一的辦法只有——
紀寧驟然攥緊了面前的被單,兩彎秀眉可憐的蹙到了一起,眼眸里閃着細碎的亮晶晶,粉嫩的唇瓣瑟縮着,顫抖着,試探着祈求面前唯一可能伸出援手的男人。
“郁、郁哥,我能不能……”紀寧艱難地懇求,細白的脖頸自知羞愧地微微垂下,露出一段誘人的弧度,像是獻祭的信徒一般虔誠哀求道,“再麻煩你一段時間?”
“我不會白吃白住的,我可以替你交房租水電……幹什麼都可以,”紀寧對上郁州微微擰起的眉頭,孤注一擲般地攥住了面前男人的大手,慌亂地晃動,給予所能答應的一切,“求求你,能不能幫幫我?”
郁州手上是驟然的溫涼柔軟觸感,心裏像是陡然冒起了一團火,瞬間燎原。
他微微抬手,寬大的骨節處是常年勞作留下的厚繭,沿着紀寧薄薄的麵皮微微摩挲,留下一種難言的觸感,帶走了搖搖欲墜的晶瑩水色,卻又像是收不住力似的,將泛着薄紅的眼尾擦得更加瀲灧。
郁州的眸色幽暗,音色更加喑啞。
“好。”
“不過報酬,要由我來定。”
紀寧如同被浮木托起的溺水者一般,絕處逢生的喜色瞬間席捲腦海。
他根本顧不上這虛泛的口頭條約之中可能出現的惡劣要求,像個只顧一時貪歡的昏君似的被徹底迷暈了頭腦,白瓷般的小臉上滿是擋不住的欣喜和感激,簡直將郁州視作了和繆斯同等的存在。
紀寧動作極快地清點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輕手輕腳地運送進了郁州的小屋,堂而皇之地擠壓房間主人的生存空間。
嬌貴慣了的人,房屋裏添置了許多能給生活增添諸多便利和歡愉的小家電、擺件甚至於毛絨玩偶。
而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卻都被另一人貼心地拾掇齊整,簡直如蝗蟲過境一般全然運進了自己的屋裏。
不像是暫時借住,反而像是各自分居,陷入愛河的愛侶終於決定一同居
住,滿心歡喜地收拾共同的溫馨小窩。
這也需要,那也捨不得。
白天馬不停蹄的疲於奔命,疲倦感到了暮色降臨時就塵囂而上,酸脹和滯澀感不知不覺走遍了全身,催促着過度消耗的人早點休息。
晚飯時,郁州貼心地下了兩碗陽春麵,雖然簡單但是湯色清新爽口,軟爛彈牙的麵食又容易克化,正適合腸胃不太好的人養一養脾胃。
但他顯然高估了紀寧這小巧身材的容量,一大藍邊碗的面,紀寧塞了又塞,還是剩了大半碗,心裏剛為浪費食物而羞愧,誰想到對面端着碗的男人默不作聲,悶頭將剩飯全倒進了自己碗裏。
在紀寧驚訝又羞澀的神情里,沒有絲毫嫌棄地將被咬過的麵條唏哩呼嚕全刨進了腹中。
簡單收拾,沖洗,空調涼風送爽,兩人仍舊按照昨晚的位置,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有門開合的響聲,重複了幾次。
此刻不過七八點,出租屋裏的其他人,顯然還沒有休息。
黑暗中,郁州敏銳地睜開眼聽了會兒動靜,斷斷續續的低聲很是模糊,聽不清內容,微小的噪聲隨即又被徹底關上的門板隔絕。
床上的男人翻了個身,轉向里側,朝另一道身影的方向挪了幾公分,長臂一展,將露出恬靜睡顏的漂亮寶貝,連人帶被圈進懷裏,才又安穩閉上了眼。
一室寂靜。
“救命啊!”
“有鬼!!有鬼來索命了!”
“閨女!!!”
沉寂的夜色,黑暗籠罩一切,驟然間,卻被凄厲的慘叫聲劃破了無數寂靜而又混亂的夢境。
郁州和紀寧被凄慘尖銳的叫聲打碎安眠,後者被驟然的尖叫聲嚇得渾身一震,陡然在黑暗中睜開雙眼,兩人絲毫沒敢停頓,翻身就朝屋外衝去。
聲音離得極近,是從公共衛生間的方向傳來。
幾乎是同時,其他幾個房間的男女老少傾巢而出,混亂的腳步踩碎完整的燈影,散亂的蓬髮披散着在空中飛舞,一時之間,所有人下意識地都朝着角落的方向飛奔。
狹窄的衛生間走道,林珍麗倒在地上,披頭散髮,雙眼猙獰地瞪到最大,恐懼萬分地望向玻璃窗上飄忽的黑影。
她身上套着寬鬆發舊的睡衣,似乎是在牆上蹭過,染了一層又一層白灰,猙獰的贅肉隨着動作瘋狂抖動,恍如恐怖片中的女鬼一般,瘋狂搖晃着地上一個一動不動的小女孩,一聲又一聲凄厲地哀嚎。
粉色的裙擺散亂,漂亮鮮活,向上是一張青白痙攣的驚懼面孔,唇色蒼白,雙眼劇烈突出,小小的雙眼瞪到最大,似乎看到了某些不可置信的場景,死死盯着上方的某個位置,死不瞑目。
“有鬼!是尹佳!我看到了!就是她!她回來害我們小雪了!”
“閨女!你醒醒啊閨女!別嚇媽!”
玻璃窗上,走廊蒼白的冷光微微照射下,搖曳的黑色人影忽隱忽現,兩隻碩大空曠的眼眶晃蕩。
向下,是高高彎起的一隻笑唇,誇張地扯到到兩腮邊,幾乎撕扯斷整張臉,一張死亡微笑鬼影憑空浮現,閃爍搖散,在燈光下顯得詭異萬分。
紀寧被那道黑乎乎的猙獰鬼影嚇得渾身一抖,一道高大的身影毫不猶豫地擋住了那詭異萬分的情狀,將他護在身後。
“別怕。”
郁州眼神一眯,毫不猶豫地大步邁出,“嘩——”一把拉開了玻璃窗。
窗外,空空蕩蕩,除了路燈下零星飛舞的幾隻蛾子,就只有茂盛的樹林葉片,隨風輕輕搖曳,發出微微的簌簌聲。
“沒人!”
林珍麗顯然被刺激的神經不正常,整個人渾身顫抖着,只是機械而崩潰地晃動着地上昏死的小小人影,肥胖的身軀凄慘的痛哭
,凄厲的哭喊聲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一個男人也猛地沖了上來,撲倒在地上的人影面前痛苦出聲,佝僂的男人身影瘦削,顫抖着似乎脊樑都要被壓彎。
“快,還愣着幹什麼!快打120啊!說不定小雪還有救!”
紀寧看到面前的場景,驚懼與悲哀混雜着一起上涌,身邊管蘆雪的叫聲卻陡然提醒了他。
是啊!
孩子說不定還有救,可是要再這樣耽擱下去,那就真的沒救了!
專業是護理的管蘆雪醫療知識儲備明顯比其他人多上不少,顧不得自己還大着肚子就要向前沖:“誰都別動她!讓孩子平躺呼吸!我來做心肺復蘇!”
紀寧忙手忙腳摸出手機,顫抖着手指按下120,已經成了漿糊一般的大腦顛三倒四,不斷重複着“快點!麻煩快點!”
“不行!誰都別想碰我們家小雪!”
林珍麗像是被觸怒,已經徹底失去了神志的母獸,眼前只有死死守衛的幼獸,紅着眼一把推開衝上前的女人。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