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地雞毛的何家
「你胡說,你胡說,我兒子,我兒子不可能是個死胎,不可能!」
盼子多年,得償所願之日,便是品嘗絕望之時。
才得到,就失去。
世間還有比這更殘酷的事嗎?
張大娘不顧他發瘋,淡淡道:「我會讓我兒媳留在這裏,幫祝娘子收拾乾淨。至於這個孩子……好歹也曾條性命,你若是有心,就找個地方埋了吧。」
這個時代,夭折的孩子一般都是找個溝子扔進去,為的是嚇唬後來的短命鬼,不要再投到他家裏來。
但何三郎兀自瘋瘋癲癲的,不肯接受兒子才出生就已死亡的事實。
張大娘搖頭嘆了一聲,就走了。
活了大半輩子了,又是整日裏東家奔西家跑的,張大娘什麼人什麼事沒見過?
她所有的同情,都是給可憐的祝氏並他家裏三個女兒的。
至何三郎,不過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如果不是他整日裏不知養家,反而要拿祝氏辛苦賺來的錢去胡混,祝氏肚子裏的胎兒又豈會如此虛弱,經不起一點折騰?
此時此刻,被打擊傻了的和三郎卻不知道,就在他前方不遠處,黑白無常正用鎖鏈套着一個鬼魂要拉走,那鬼魂卻一再掙扎,想要附回那早已沒有氣息的嬰兒體內。
「不,我何家不能絕後!兩位差爺,我求求你們了,讓我回去吧。」
白無常惱了,舉起哭喪棒就朝他背上打,只一棒就打得他劈開肉旋,陰氣外泄。
「何子蕭,你若再敢鬧騰,老子直接打你個魂飛魄散,主公那裏只說你拒捕。」
何子蕭卻彷彿不知道疼一樣,不甘地掙扎嘶喊,「不,閻君說過會讓我再投入何家的,閻君說過的,怎能出爾反爾?」
「這可不能胡說,我們主公何時出爾反爾了?」黑無常慢悠悠地拽了拽鎖鏈,把他拽了個踉蹌,「你不是已經投入你兒媳婦的腹中了嗎?是你兒子不修德不學好,讓你一出生就沒了氣息,關我家主公什麼事?」
黑白無常紛紛嗤笑,何子蕭狀若瘋魔。
但他如此不識好歹,白無常當真惱了,一棒敲在他天靈上,他瞬間就變成了一顆魂珠。
「真是的,何必呢?」白無常搖了搖頭,張嘴就把那魂珠給吞了。
這何子瀟連續兩世都不積德,所以他前世才被投入了註定斷子絕孫的何家。
原本這也沒什麼,除了投胎到哪家是按前世因果算的,命數本就不是定數。
如果何子蕭從一開始就真心積德行善,把何家祖輩的因果都消磨盡了,也不是不能更改這命運。
奈何他貪心不足,卻又不肯老老實實行正道,非要聯合黃九郎,用邪門歪道弄了個兒子。
結果可倒好,兒子不肖,不但把家財敗光了,何家還是免不了斷子絕孫的命運。
「走吧,走吧,回去了。」二無常相攜而去。
黑白無常半點都不同情他。
再說何家這邊,等柳大嫂幫祝氏排盡量惡露,又把沾染了血污的衣裳被褥都清洗乾淨,太陽已經老高了。
但何三郎仍舊像根木頭一樣,抱着死嬰癱坐在地,嘴裏喃喃念叨着:「不會的,不會的,我的兒子不會死的……」
柳大嫂平日裏就看不上他,此時更覺鄙夷,照他臉上啐了一口,才大步走人。
這一口吐沫,也驚醒了何三郎。
他猛然回過神來,眼中露出凶光,咬牙切齒道:「李四,都怪李四!如果不是他的毒計,我兒子就不會死!」
等大丫頭端着麵湯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何三郎奪門而去的背影。
她冷冷笑了一聲,只當他從未回來過
,一邊往祝氏的房裏走,一邊盤算着該怎麼安撫才生子就喪子的母親。
李四二人仍在先前那個妓院裏廝混,何三郎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
妓暗門子也是開門迎客的地方,猛然見他抱着個血腥氣未散的嬰兒進來,無論是恩客還是鴇兒姐兒,全都嚇了一跳。
那鴇母扭着腰迎了上來,「喲,何爺,您怎麼才……哎喲!」
「滾開!」何三郎一把將他推開,氣勢洶洶地闖了他自己開的那間房。
李四二人果然就在這裏,房門猛然被推開,他兩人心生惱怒,李四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惹你家李爺?」
在看清了來人是誰,他立馬換上了一副笑臉,諂笑着上前,「何爺,您可算回來了,我們倆一直在等着你呢。」
何三郎心頭恨意滔天,而李四正是他恨意最好的發泄口。
等李四走到跟前,他一把將懷裏的死嬰砸到了李四頭上。趁着李四手忙腳亂的時候,抄起條凳,猛然擊打李四的頭部。
這一下突如其來,所有人都驚呆了。
等李四的哀嚎聲傳來,兩個姐兒尖叫着跑了出去。
「殺人了,殺人了!」
張三也慌亂了片刻,但他的心眼雖然沒有李四多,卻也知道關鍵時刻該幫誰。
他立刻上前去阻止何三郎,但何三郎此時已經氣瘋了,那是六親不認,一心想要殺死李四。
此時此刻,不管誰來阻止他,得到的都只有瘋狂的攻擊。
說來也該張三倒霉,他只挨了一下,卻正中太陽穴,一下子就被何三郎掀翻在地。
黑白無常早就從判官那裏接了文書,知道此地將有命案,正拿着勾魂鎖候在一旁。一見有人靈魂出竅,立刻大鐵鏈子一甩,拴着就拉走了。
等走出十幾里,張三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給何三郎給砸成鬼了。
他先罵了幾句天殺的何三郎,接着就求黑白無常開恩,「兩位爺爺,我家裏還有六十歲的老母無人贍養,求求二位爺爺放我回去吧。」
黑白無常勾魂多少年,什麼樣的鬼物都見得多了。先前他又是跳腳又是大罵的,落在這二位眼裏,全當笑話看了。
此時聽他說起老母無人贍養,伸着長舌頭的白無常不禁嘎嘎笑了起來。
「范哥,你聽見了嗎,他竟然擔憂自己老母無人贍養?」
黑無常也跟着笑,舉起哭喪棒就在張三背上抽了一下,冷笑道:「陽間作惡,陰間有知。你生前就是個無惡不作,不孝父母的混賬,此時倒拿老母做借口,真讓范爺噁心!」
「這是怎麼話說的?」張三急了,「兩位說我無惡不作,小人不敢不認。但若說不孝父母,我張三卻是要喊一句冤的。」
黑白無常呆住了。
好半晌,白無常才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說你叫張三?」
「是啊。小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張三。」
黑無常問:「你不叫李四?」
「我怎麼會叫李四呢?李四是我大哥,平常我都聽她的。」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突然意識到:壞了,勾錯魂兒了!
偏偏此時張三也反應了過來,激動地說:「你們要勾的是李四對不對?你們快放我回去,若不然到了陰曹地府,我也要到閻王老爺那裏告你們!」
「嘿,你……」黑無常舉起哭喪棒就要打。
但白無常卻攔住了他,「范哥,這回本就是咱們兄弟的疏忽,他心裏惱恨也是人之常情,范哥別和他一般見識。」
他一邊說,一邊給黑無常使眼色。
黑無常也反應了過來,今時不同往日,最近二郎神君正在巡查地府呢,這事若是鬧出來,他們兄弟二人肯定討不
了好。
但張三不知內情,見白無常攔住了黑無常,還替他說話,便把白無常當成了好鬼。
他猛然跪下,抱住白無常的大腿哭訴,「白爺爺,白爺爺,前兩年我老婆就嫌我沒本事跟人跑了,如今家裏只有一個老母,眼神還不好。二位勾錯我一個,就等於害死我們母子兩條性命呀!」
白無常臉上露出了憐憫之色,為難道:「實不相瞞,我們之所以勾錯魂,全因你的魂魄是自己從肉身里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