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驚現林如海
這話是什麼意思,在場的兩人兩鬼都心知肚明。
但被嘲諷的江帆,卻彷彿什麼都沒聽見,連動筷子的頻率都沒有被打亂半點。
反倒是江太阿唏哩呼嚕把一碗米粥喝完,「噔」的一聲放下碗,滿臉嚴肅地問:「請問秋容夫人,我們同窗二人在此居住,是犯了那條王法不成?或者說,這宅子是我們偷來搶來的?」
秋容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但還是說:「自然不是。」
前兩天他們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她們這兩個棲身姜宅的舊鬼如何不知道?
只是和他們一起的那個少年,身上的正氣太濃,讓她一靠近就喘不過氣來,只敢遠遠地避開。
今日她和小謝之所以現身戲弄兩人,未必就沒有出一口惡氣的意思。
但小謝遇上的,是專克一切魔法的鐵憨憨江太阿,沒說幾句話就不好意思再繼續了。
秋容遇上的卻是一心科舉,發誓考不上舉人就不成婚的江帆,讓她一再碰壁,反而越挫越勇。
江太阿又道:「既然兩位也知道,我們是走了正常程序住進來的,又憑什麼任你們戲弄?」
他冷笑了一聲,直言不諱,「我雲哥有句話說得好,人家大度是人家的品德,你強迫人家大度,就是在秀你自己的下限!」
秋容面色大變,舉起廣袖一揮,就不見了蹤影。
「誒?」小謝一驚,有些無錯地看着江太阿,「江公子,這……」
江太阿沖她一笑,說:「阮夫人若是不放心那位喬夫人,就去看看她吧。今晚的飯菜,多謝了。」
「那奴家就先告退了。」
待小謝走了之後,江帆扒飯的動作才猛然頓住,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江太阿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彆氣了。不是每個女子,都像伯母一樣心性堅韌,不輸男兒的。」
江帆道:「我沒氣,就是見不得她那副做派。」
雖然江帆不像江停雲一樣是個遺腹子,但也是幼年喪父。
他母親吳氏害怕再嫁之後的丈夫對兒子不好,就一直堅持沒有改嫁。哪怕娘家婆家的人都勸她再走一步,日子也能過得輕鬆點,她都沒有改志。
他家裏的條件可不像江停雲家裏一樣,有賈氏豐厚的嫁妝置買良田,母子二人全靠收租就能吃喝不愁。
他們家是真正的貧農,連種的地都是租的,每年都要到江停雲家裏去租牛耕地。
吳氏特別能幹,一個種二十畝地,犁地、灌漿、下種、除草、捉蟲、挖渠一直到收穫,都不假手於人。
婆家娘家的親戚都佩服她一個女人撐起家,自家的田侍弄完了之後,都會來幫忙。
對於親戚朋友們的幫助,吳氏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個弱勢的女子,就覺得理所應當。
在教導兒子的時候,她總是說:「等日後你出息了,一定要報答大家的恩情。」
非但如此,平日裏各家有事,她也都非常積極地去幫忙。
江帆非常敬佩自己的母親,也從不覺得母親這個農婦粗鄙。
每到農忙時候,他都會請假幫母親種地,利用晚上的時間補全功課。
因着母親的影響,他對女子的審美,也偏向那中性情堅韌,不倚仗女身為弱的。
可以說,今日秋容百般戲弄他,他也只是有些惱怒。而後秋容那副「我都道歉了,你怎麼還跟個女子計較」的態度,才真正惹怒了他。
江太阿知道他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很快就若無其事地催促,「趕緊吃吧,今天可輪到你刷碗了。」
這是兩人一開始就商量好的,誰划拳輸了誰做飯,另一個人就負責刷碗。
=====
第二天一早,兩人上午照常溫習功課,下午去參加了一個文會,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江太阿問:「今晚咱倆還吃嗎?」
江帆伸出右手,「來,划拳。」
兩人在文會上都喝了一肚子的酒水,正需要熱燙燙的米粥來溫養腸胃。
不出意外,江太阿又輸了。
他嘆息了一聲,「你划拳這麼厲害,是不是該封你個刷碗太歲?」
——這麼喜歡刷碗嗎,讓我一回又怎麼了?
江帆沖他一笑,搬過他的身子把他往廚房那邊推了兩步,「願賭服輸,快去吧。」
江太阿唉聲嘆氣地走到廚房,卻發現灶台下面煙火零星,灶台上從鍋蓋的縫隙里冒出白氣。
他疾步上前,掀開鍋蓋一看,就見竹編的箅子上放着一盆米粥和三個小菜。
「這是碰見田螺姑娘了?」江太阿摸着後腦勺疑惑了一瞬,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沖四周作揖,「小生多謝阮夫人。」
伴隨着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小謝從門外走了進來,笑盈盈地說:「這可不只是奴家的功勞,那三道個菜,都是秋容姐姐的手藝。」
說著,她一側身,就把躲在門外的秋容拉了進來,「姐姐快進來吧,江公子不會怪罪的。」
秋蓉仔細觀察他的神色,見他當真沒有半點芥蒂,不禁嘆服,「公子果然是大丈夫,胸襟非常人也!」
江太阿還有些莫名其妙:這怎麼一見面就誇上了?
他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想那麼多,也從不記隔夜仇,只是對秋容笑了笑,就去端菜端飯了。
「公子,還是我們來吧。」二女急忙上前,一個端粥一個端菜,小謝還道,「鍋里還燒了熱湯,公子在外應酬一場,洗一洗會舒服些。」
等江太阿掀開竹箅一看,下面果然是半鍋熱水,當即喜道:「還是姑娘家考慮得周全,我們兩個大男人,能湊合也就湊合了。」
他讚歎道:「兩位夫人如此蕙質蘭心,你們的夫君當真是個有福之人。」
卻不想,一句話惹得兩個女鬼當場變了臉色。
秋容一下子就拉下了臉,冷笑道:「我與阮妹妹福薄,前世不修,今生哪來的好丈夫?」
江太阿一愣,下意識地看下小謝:我這是又說錯哪兒了?
小謝微微對他搖了搖頭,轉身安撫秋容,「姐姐息怒,江公子不知你我遭遇,這才錯口失言,實非有意呀。」
江太阿二話不說趕緊賠禮,秋容的臉色這才緩和了。
在小謝的講述下他才知道,原來這兩人都曾是姜部郎父親的妻子。
小謝是原配,原是一個秀才的女兒。那秀才本是姜老太爺的老師,因看中其才學,將女兒許配。
那時姜家窮困,而讀書趕考都是長期投資。姜老太爺不想將時間花費在養家餬口上,便將目光瞄準了當地富商喬家。
喬家有一女,便是秋容,正好喬老爺對姜老太爺也十分欣賞,只是不會同意愛女做妾。
於是,姜老太爺就設下毒計,將妻子推入水中,謊稱是失足若水。
雖說江南水鄉之地,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水的。
小謝是秀才之女,她爹又不像趙秀才般開明,養得她自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有機會學浮水?
因而,她失足落水而亡,也沒人懷疑。
藉著喬老爺的賞識,這賊子順利娶了秋容做繼室。
婚後兩人倒是恩愛了七八年,直到那賊子高中,被京城***看上,欲將女兒許配……
其實,在這個能通過科舉改變命運的年代,像這種事情很常見。
一般情況下,男方都會托鏢局寄休書回來,另附上一份不菲的嫁妝,讓原配改嫁。
自此之後,便各不相干了。
但也有像那賊子一般心腸狠毒,佔有欲變態的,會將原有妻子害死。
於是,秋容也死了。
她的排位和小謝的一起,留在了家鄉的老宅里,長久無人祭祀。
後來姜部郎因家裏鬧鬼舉家搬遷,也沒有將父親的兩位前妻的排位一起帶走。
她們二人便如孤魂野鬼一般,一直留在了這裏。
「姜部郎家裏那些人,是你們害死的嗎?」
「不錯,就是我們!」秋容倔強地抬着下巴,眼眶卻微微泛紅,「怎麼,你要找你那個厲害的朋友,來降妖除魔嗎?」
小謝急忙插在兩人中間,慌忙解釋道:「江公子,我們害死的都是秋容姐姐陪嫁老僕的後代。
那些陪嫁的僕人本應對秋容姐姐忠心不二,卻為了錢財利益,幫那賊子將姐姐害死。我們也是氣不過,這才……」
這時,門外傳來斬釘截鐵的一聲,「殺得好!」
江太阿和兩個女鬼都是一驚,扭頭看去。
「帆哥兒?哎喲,你嚇死我了!」
江帆白了他一眼,「耽誤這麼久,我怕你把鍋燒糊了,來看看。」
=====
芙蓉縣這邊,兩人兩鬼暫且融洽;揚州城裏,初來乍到的江停雲也算長了見識。
揚州的水脈是從高郵湖往南,穿過蘇州,再入揚州。
比起出門就坐船的蘇州,揚州的水陸比例就比較平衡了。
至少,進了揚州城,江停雲是腳踩在地面上的。
說來也是他運氣好,才一進主幹道,就見識了一番官員出行,鳴鑼開道的場景,那可真是威風八面,比之芙蓉縣的縣令不知道要厲害多少?
看着那被衙役抬着,招搖過市的青呢官轎,江停雲好奇地問路邊一個買泥人的,「大爺,這是哪位大人出行?好不威風!」
泥人大爺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嘿嘿,來趕考的吧?」
「大爺真是好眼力!」江停雲恭維了一句。
那大爺心裏舒坦了,帶着幾分炫耀說:「那是前年到任的巡鹽御史林大人。巡鹽御史都是一年一換,這位林大人一連幹了三年,可見是得皇帝老子寵信呀。」
「哦~」江停雲點了點頭,沒太在意。
直到那位大爺又說了一句,「據說林夫人的來頭可不小,乃是京城榮國府的千金。」
江停雲一愣。
——林大人,娶得是榮國府千金。
這個設定,怎麼就這麼眼熟呢?
繼而他又想到自己的娘親也姓賈,不禁微微眯了眯眼,安慰自己:應該不會那麼巧,誰規定穿紅樓就一定得和主角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