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連城
和蘇氏交代完之後,煥娘又到幾個還亮着燈的僕人屋裏轉了幾圈,就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這個時候,時虞已經睡了,只有江停雲房間的燈還亮着。
煥娘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想要以氣態飄進屋裏,嚇他一跳。
哪知道,她半個身子剛進屋,江停雲的聲音便悠悠地從屏風裏面傳了出來。
「既然回來了,還不好好進來,又作怪!」
煥娘身形一僵,趕緊溜進屋裏,化作了實體。
「雲哥,你還沒睡呢?」她沒話找話,緩解自己的尷尬。
江停雲給自己倒了杯茶,「來,坐下說吧。需不需要我給你點一炷香,補充一下能量?」
「不用了,不用了。」煥娘趕緊坐了過去。
江停雲也沒為難她,直接問起了正事,「怎麼樣,你打探到什麼了?」
提起這個,煥娘就來氣。
她啐了一口,恨恨道:「那個豬二蛋,真不是個東西!」
江停雲好笑道:「什麼豬二蛋?人家叫朱爾旦。」
煥娘冷笑道:「就他也配這麼好的名字?我看他就是豬,是頭蠢豬,色豬!」
江停雲把臉一版,佯怒道:「姑娘家家的,怎麼說話呢?你怎麼能侮辱豬呢?」
煥娘一怔,「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笑過之後,煥娘便把自己在朱家看到的、聽到的,包括自己嚇唬朱爾旦的事,都說了一遍。
雖然朱爾旦夫妻已經極力遮掩,但朱家的僕人都是積年老僕,不但對自家主子忠心耿耿,更是十分了解。
因為陸判經常出入朱家,底下的僕人約摸也知道,自家老爺認識了個厲害的人物。
先前朱爾旦突然開竅,他們也都沒當回事兒。
畢竟陸判總是神出鬼沒的,指不定就是他弄了什麼神葯給自家老爺吃了呢。
這都是好事,他們只有高興的。
可是,隨着朱爾旦變聰明了,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開始出現問題。
僕人們開始緊張了。
太太蘇氏實在是個有本事又賢惠的人,待下寬嚴有度。
無論是在家裏伺候的,還是在莊子、鋪子裏的,都對她十分敬服。
他們都怕自家老爺腦子一抽,真把現在的好太太給休了,再弄回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樣的。
有些伺候了兩三代的僕人,就斗膽倚老賣老,私底下勸過朱爾旦,說太太是個賢惠人,就算老爺在外面看上了哪個領進家門,太太也不會刁難的。
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男人只要尊重正妻,在家裏養兩個妾都不算是事。
對此,朱爾旦十分不屑。
但他城府深沉,哪裏會讓人看出他的心思來?
那些僕人自認為替太太說了好話,老爺也明顯有些意動,便都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只是時間久了,他們也就看出了端倪。
老爺好像有兩副面孔,對太太是忽冷忽熱。
直到有一天,太太忽然換了一張漂亮的臉,對太太冷的那個老爺突然就膩歪了起來。
只是太太卻表現得十分冷淡抗拒。
煥娘到幾個僕人房裏偷聽的時候,正好聽到有兩個值夜的小廝議論,懷疑朱爾旦是不是中了邪。
「蘇夫人到處求神拜佛的事,那些僕人都不知道?」
煥娘道:「他們好像只知道蘇夫人去了真君廟。」
江停雲嘆服,「蘇夫人掌家,果然嚴謹。」
煥娘小門小戶出身,對這些大家族裏的內務倒是不大了解,也沒覺得蘇氏有多厲害。
她提醒江停雲,「我已經和蘇夫人約好了明日午時,雲哥可別誤了時辰。」
「安心,安心,你也回去休息吧。」
煥娘捧着自己的牌位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江停雲打發了煥娘陪時虞一起出門,自己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變換了一副容貌,這才慢悠悠地上了街。
這一回他倒是沒有再借別人的臉,而是照着自己的樣子往成熟里整。
此時他看起來三十五歲左右,穿了一身半新不舊的八卦袍,臂間挽着浮塵,好一個仙風道骨的有道全真。
把自己捯飭好之後,他原想着找個茶館打發時間,卻不想沒轉兩條街,就聽聞了一件奇事。
「誒,聽說了嗎?史員外家的大娘子病了。」
「生個病有什麼好奇怪的?人吃五穀雜糧,誰不生病?」
「誒,這病可不尋常。」
「有話快說,別神神秘秘地吊人胃口。」
「嘿嘿,你忘了,去年這個時候,史員外不是拿出了一幅《倦綉圖》,請全縣才子前去觀賞提詩嗎?」
「…………」
「……哦~原來是相思病!」
江停雲駐足聽了半天,算是把前因後果都了解了。
原來,史員外拿出那幅《倦綉圖》,請全縣才子前來觀賞提詩,本身就有招婿的意思。
卻不想,才學最好,以兩首詩技壓群雄的喬生,卻因家中窮困,未能雀屏中選。
只是因為這兩首詩做得實在是好,史員外的女兒連城對喬生芳心暗許。
每每與人聚會,連城都要當眾誇讚喬生,而且還暗示老媽子,以史員外的名義接濟喬生。
得知連城欣賞自己的才華,喬生就把連城視為知音,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傾慕之情日漸加深。
但史員外卻看不上喬生這個又窮又愛散財的酸書生,轉頭就把女兒許給了鹽商王化成的兒子。
因此,連城便相思成疾,病倒在床。
都說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但前後兩輩子,江停雲還是頭一回聽見,真的有人因相思而一病不起的。
反正現在時間還早,這也不得去看看?
「兩位居士,貧道這廂有禮了。」
江停雲上前,打斷了兩個八卦欲極盛的人。
那兩人本有些不耐煩,但轉頭看見江停雲,只覺得是看見了有道真仙,立刻就收起了不滿的心思。
「道長有禮了。」
「不知道長有何指教?」
看來,不管什麼時候,看臉都是主旋律呀。
江停雲問道:「指教不敢當,貧道只是想向二位問個路,不知史員外家如何走?」
那兩人不敢怠慢,急忙你一言我一語地指了路。
等江停雲走了之後,倆人就覺,得自己的八卦素材又多了。
「誒誒,你說這位道長,是不是去給史大娘子看病的?」
「很可能呀,不然他幹嘛要打聽史員外家的去處?」
其中一個說:「這位道長看起來就是有大本事的,史大娘子有救了。」
「那可不一定。」另一人嗤笑了一聲,神情十分古怪。
「噢,怎麼說?」
「你也不想想,把你記事到現在,見過幾個因為相思病卧床不起的?」
「史大娘子不就是嗎?」
「就她一個吧?」
同伴點了點頭。
另一個嘿嘿一笑,充滿了對掌握獨家消息的得意。
同伴不樂意了,「你倒是說呀,又吊我胃口?」
那人昂着頭,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
「今天說話太多,口渴了。」
兩個人是經常混在一起的,同伴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當即就又氣又恨地沖他背上拍了一下。
「你可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走,李家小酒館,我請你。」
「嘿,那可就多謝您了。咱們走着?」
「快走,快走,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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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史家這邊,江停雲到的時候,史員外正在招待一個西域來的僧人。
那西域來的僧人倒是有些本事,一眼就看出了連城的病根,並給出了具體的醫治之法。
只是,那醫治之法太過驚世駭俗,竟然要一男子胸前割肉,搗碎了入葯。
這……從胸口剜一塊肉下來,人不就死了嗎?
史員外覺得十分荒唐。
但那西域僧人信誓旦旦,說非此法不可根治。
正在史員外躊躇之時,小廝前來通報,「老爺,門外有一道人求見。」
「道人?是個什麼樣的道人?」
史員外猶如黑暗中看見了一絲曙光,急忙起身追問。
小廝道:「那位道長自稱姓江,看起來仙風道骨,像個神仙中人。」
「快請,快請進來呀!」史員外有些責怪小廝不會辦事,轉念間又忙道,「不,我親自去請。」
史員外對西域僧人道了聲失陪,便整了整衣衫,領着小廝出去了。
那西域僧人被他怠慢,倒是半點兒也不介意,只是微微有些擔憂史大娘子的病情。
畢竟,無論什麼病都經不起拖延,還是儘早醫治的好。
否則一拖二拖的,小病也能變成大病。
再說史員外到了門口,果見一長身玉立的道人,挽着浮塵站在那裏。
他平生所見之人不知幾許,卻無一人如眼前這道人般,氣韻清華,湛然若神。
「讓上人久等,乃是史某之過,還請上人恕罪。」
江停雲微微一笑,從容還禮,「貧道不請自來,該請員外恕罪才是。」
如此彬彬有禮,更讓史員外對他好感大增。
「上人哪裏話?」史員外笑道,「您肯貴趾踏賤地,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
兩人又相互寒暄了一番,到底是史員外擔憂女兒的病情,出言請江停雲出手診治。
江停雲道:「貧道正是為此事而來,還請員外帶路。」
兩人進了內院,江停雲與那西域僧人狹路相逢。
一個照面之後,兩人都不由暗暗驚嘆。
江停云:這僧人好厚的佛光!
西域僧人:這道士好深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