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情書
假期過後,木頭終於向學校提交了醫院證明,改了性別。
為此,老班還特意找向淵談了次話。雖然沒佔用太多時間,但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兒把他叫出去的,像是種變相的宣告。
向淵拿着改好性別的學生證神情平靜地回到班級,崇星椅子往後一搭,問:「老班跟你說什麼了?」
向淵坐回位置:「他讓我別早戀。」
「他可真是想太多了。」崇星哼笑一聲,坐正身子繼續刷題去了。
「......」
其實老班那句話還有個指定對象,但向淵沒說。
向淵看着前座俯首沉思的背影不禁回想起辦公室里,老班邊喝茶水,邊苦口婆心地勸道:「向淵啊,你可別和崇星早戀啊。」
「別和崇星早戀」——腦子裏不停迴響着這句話,以至於老班後來說了些什麼,他都沒聽進去。
辦公室里的老式空調嗡嗡地響着,紅色布條從出風口處飄出來,隨風擺動,像是一隻吐着信子的蛇,還是誘惑人吃蘋果的那隻。
不知道是不是老班一語成讖。木頭改完性別後,突然間就受歡迎,有人氣了。不僅如此,他還收到了稀有的情書。
粉色的、小小的一封靜靜地躺在向淵的桌堂里,青澀又美好。
它和試卷被向淵一起拿出來的時候,直接引起了全班的騷動。
向淵一臉鎮定地拿着信封前後翻看了一下,便隨手便放在了桌角。
「不看看嗎?」老蝦隔着座位,抻出脖子問。
向淵低垂着眼皮搖了下頭。
「誒?為什麼?」八卦之心沒得到滿足,老蝦有些惋惜。
「沒署名的信我不看。」
「放在你桌子裏的信,肯定就是給你的嘛。」
「那為什麼不寫我的名字?」向淵油鹽不進地反問。
「......」是活該你單身。
崇星支着下頜,拍了蝦片一巴掌:「愛看不看,你管他幹嘛。」
「你不好奇?」蝦片揉着腦袋問。
「也不是給我的。」崇星翻了頁書,愛答不理道:「我為什麼要好奇?」
蝦片抻着語調誒了一聲:「那可是你的情敵啊,真不好奇嗎?」
「?」崇星從書頁中抬起眼,皺着眉瞥了蝦片一眼:「還沒去看病呢?」
蝦片戳了戳崇星的胳膊,小聲地問:「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內心已經在意得要瘋了,就是不好意思承認?」
崇星白了他一眼,話都懶得接。
就在這時,班級門口傳來了一道輕柔的女聲。
崇星順着聲音看過去,在班級後門瞅到了一張眉眼清麗的面孔。他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女生的名字應該叫仇婉。
「向同學,能出來一下嗎?」仇婉扶着門邊說。
此話一出,班級里頓時響起了哄鬧聲。
「哦——」的一聲,仿若在這間不大的教室里掀起了層層海浪,稀里嘩啦地拍打在牆壁上。
仇婉被起鬨聲鬧得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地挽了下頭髮,別在耳後,但那雙眼睛卻沒有閃躲,一直緊盯着向淵。
見狀,向淵也沒辦法坐視不理,便放下筆,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這一動,班級里又響起了看好戲的聲音。這些半大孩子好像不用學習,只憑八卦就能考個好大學似的。
崇星往後門處掃了一眼,又興緻缺缺地收回了視線。
「崇星星,你真的不好奇啊?」蝦片倚着崇星的桌子問。
「......」崇星扁着嘴搖頭。
「可你的表情不是這樣說的哦?」蝦片無辜地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欠揍。
看蝦片一時半會兒也放棄不了,崇星索性放下卷子,撐着臉問:「我什麼表情?」
「一臉老公就要拋棄我另尋新歡了的......怨婦表情?」
崇星笑了笑:「你來。」
蝦片傻頭傻腦地將耳朵貼近,崇星登時收起笑容,抄起手上的練習冊就揮了上去:「我讓你怨婦!老子今天就給你打成怨婦!」
「哎,錯了錯了.....別打臉。」蝦片邊抱頭鼠竄,邊嚷着:「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嘛,叫竹馬不如天降!」
「天個屁。」崇星抽了下蝦腦袋,收回手,又問:「......天降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還打我!!!」
崇星:「......順手了。」
蝦片指着崇星氣呼呼地說:「你就等着吧,木頭找了別人有你哭的那一天。你可真會為他人作嫁衣,木頭婚禮的時候你是不是還要隨個大紅包啊?」
崇星:「.........」
這說的都是什麼。
「都說愛情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你這哪是栽樹啊,你這是種了片國家森林,然後讓人家小兩口在裏面遊山玩水,逍遙自在。」
「說什麼夢話呢?」崇星皺了下眉,問:「單詞背好了?文言文背好了?政治題背了嗎?有時間說夢話,你還是抓緊背題吧。」
「我一跟你談正事,你就給我扯學習。」蝦片恨鐵不成鋼地說:「天天就白給人家摸手、白跟人睡一起?你到底什麼時候能把他拿下來?」
崇星「啪」的一聲撂下筆,涼涼地掀起眼皮:「我看今天不給你打服,你是閉不了嘴了。」.z.br>
漂亮的桃花眼立起來,威懾力十足。
蝦片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乖巧地轉了回去。
他剛轉身,木頭就從後門回來了,毫無波瀾的樣子就像是出去上了個廁所,而不是去接受什麼小姑娘的告白。
向淵面色沉靜地坐回位置,如往常般翻開練習冊開始刷題,眼神跟着握筆的手在紙頁上快速掃過,心無旁騖的樣子彷彿眼前這些數字才是他畢生摯愛。
崇星留心聽着身後的細微響動,卻由始至終沒有轉過頭。他同樣忙碌於眼前瑣碎的題海和試卷,握着筆就好像真的能把心思全部注入其中,沒有其他干擾。
「木頭,怎麼樣啊?」蝦片抻着脖子,不死心地問:「小姑娘跟你說啥了?」
「沒什麼。」向淵頭也不抬地答。
蝦片瞧木頭這態度,知道對方不願多說,也有眼色地閉上嘴,不再追問了。
......
初夏的五月帶着特有的熾熱和溫柔,微風襲來,絲絲的涼意會讓人忘記夏天的到來,還停留在春日的幻想中。
晚自習的七班安靜得不像是往常那個鬧騰的班級,卻在課間的時候一下子被打回原形。
蝦片在過道上晃悠着,想混幾份作業抄抄。
他來到向淵桌前,隨手拿起桌角的情書說:「話說這姑娘的信息素還是奶糖味兒的,挺好聞的啊。」
旁邊的同學也跟着附和:「是啊,剛才她來教室的時候我也聞到了,甜甜的。」
「木頭你能聞到嗎?」蝦片抿着嘴將情書放回原處。
向淵搖着頭將情書收起來,滿臉不願提及此事的表情。
「聞不到也正常,畢竟我們也聞不到你的味道。」蝦片說。
隔着條過道的同學附和着:「嗯,雖然向淵分化成A了,但其實大家都沒什麼實感。既感受不到他的信息素,也聞不到他的味道。」
崇星挑了下眉,轉過頭問:「你們都聞不到他味道?」
蝦片和那同學對視了一眼,紛紛點頭表示肯定。
「奇怪。」崇星嘟囔着,又轉了回去。
蝦片好奇地問:「崇星星你能聞到嗎?」
崇星點了點頭,隨口說道:「能啊,就是淡淡的杉木味兒,還還挺好聞的。」
話落,周圍詭異地安靜了幾秒。
他有些奇怪地側過頭:「怎麼了?」
蝦片和那同學又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尷尬的單音:「.........呃。」
一直低頭刷題的向淵此時也停下筆,抬起了眼睛,深褐色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崇星的側臉,表情難以言喻。
像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麼東西的樣子。
崇星又問了一句,還是沒得到答案。
這個話題就在向淵複雜的表情下結束了。
放學的時候,除了值日的同學,其他人都漸漸離開了教室。
蝦片和兩人不順路,所以先走了一步,臨走前還用一種「祝你好運」的眼神看着崇星點了兩下頭。
崇星不明所以地聳了下肩,轉頭跟木頭說:「走吧。」
向淵沒回答,手上繼續收着東西。
「你怎麼了?」崇星問。
向淵還是不說話,冷着一張臉看了崇星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收東西。
「被人點啞穴了?」
「.........」
「嘴上貼封條了?」
「............」
崇少爺耐心告罄,提高聲音問了句:「到底在鬧什麼?!」
向淵停下手上的動作,把收拾好的書包斜背上肩,撩起眼皮,聲音沉沉地問:「你到底知不知道誇別人信息素好聞是什麼意思?」
崇星愣了愣:「什麼?」
向淵盯着崇星看了一會兒,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身就要走。
「誒,你等我一下。」崇星朝向淵的背影喊了一句,迅速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抬腳跟上。
他跑了幾步,挎住向淵的脖子:「幹嘛不等我?」
向淵說:「太慢了。」
崇星嗆聲:「就你快。」
「把手拿下來。」
「不拿。這樣正好。」
「那你別踮腳。」
說著,又鬧到了一起。
走廊上,暖橘色的餘暉傾灑下來,拉出兩道的細長影子,少年們的歡聲笑語在回蕩,一切看起來都很夢幻。
*
崇星當然知道誇一個人信息素好聞是什麼意思。
如果一個A誇一個O:你味道真好聞。那大概就跟「你胸真大啊」是一個意思,那是耍流氓、沒禮貌、不尊重人。
可崇星不一樣。
首先他是一個O;其次對方是木頭;最後......沒有最後,僅用這兩點就足以說明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說了句好聞。
就跟去商場裏選香水似的,你噴了一下,誇句好聞,難道就是耍流氓嗎?
崇星不這樣認為,但他多少能理解木頭的心情。
每個人對於自己的味道只有濃淡的判斷,具體是什麼味道其實很難說清楚,因為大家都判斷不好自己的味道,才會對別人的評價格外在意。
但他說的也不是什麼壞話,木頭應該能理解吧?
崇星這麼想着,也沒太在意。他向來這樣不愛走心,把自己想清楚了,就覺得別人也能按照他的意思,一模一樣地想出來。
......
五月十號母親節的時候,崇椿來了通電話,關心兒子的近況。
「椿啊,想我了?」崇星一如既往沒正行道。
「叫媽。」
「媽~~想我了沒?」
「想死你了,我的乖兒子。有沒有按時吃飯?在向阿姨家聽話嗎?別給人家添麻煩,懂點事啊。」
「媽,你一個一個來。」
崇椿嘆了口氣,說:「你還圍着向淵轉呢?」
「......我沒。」崇星頓了一下,悄悄瞄了眼在寫東西的向淵,起身走出了房間。
他刻意放輕了腳步,怕打擾向淵學習,誰知在房門落下「啪嗒」的輕響后,向淵還是從書本中緩緩地抬起了頭。
屋外,崇星倚在陽台的欄杆上接起了電話。
明媚的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勾出精緻的眉眼輪廓,稍長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陰影。
電話里,崇椿還在說剛才的事情:「星星啊,你不要再成天圍着向淵轉了,人家有人家的未來,你有你的未來,是時候考慮下你自己的以後了。」
崇星打斷道:「媽,向淵是我朋友。」
「我知道小淵是你朋友,你倆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我也不是讓你棄他不顧。只是你的未來不重要嗎?你決定為他的將來拼一下,那誰來為你拼呢?你想為向淵買單,那誰給你買單?難道要我來?」
崇星頓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崇椿說:「星星,你要多想想自己,興趣愛好,理想職業,什麼都要考慮。劇本我發你了,希望你能通過這次演戲的機會確定好自己的心意。我不是非讓你跟我走一樣的道路,但你總要告訴我,你的路在哪裏,對嗎?」
「......好。」
掛掉電話后,崇星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中。
他閉上眼睛,臉朝着陽光的方向微微仰起,眼皮上的紅光和熱度彷彿在提醒着他,即便未來是一層看不清樣貌且密不透風的塑料,他也要鼓起勇氣戳破它,真真切切地向遠方看一看。
向淵在通往陽台的走廊上停住腳步,他動作很輕,不聲不響地望着眼前的人,就像望着外面大片明媚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