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保持緘默
就在羅塞塔還在詢問室里做筆錄的時候。
同一時間,在警局的另一邊,負責調查這起越獄事件的,僅僅睡了三個小時的福山彰也被一通手下的電話給叫醒了起來。
他疲憊的打了個哈欠,不顧同僚們打的招呼,快步穿行在警局的走廊上,往更深處走,直到坐上電梯,最後轎廂停在「負二層」的位置。
停屍間門口。
在周圍環境驟然降低的溫度中,福山彰裹緊了衣服,然後才推開大門,看到那個正在一堆死相慘烈的屍體間,在酒精燈上支起了小鍋,搓着手煮泡麵的白大褂法醫。
嗅到對方身上那股消毒水和屍體血腥味以及泡麵香氣混在一起的味道,進了門,福山彰就忍不住本能的皺了皺眉,強忍住不快道:「你說你從這些殘缺的屍體身上找到了關鍵的信息,要向上面報告,現在我來了,你說的東西在哪裏呢?」
「聽我說,你先別急,線索就在那裏不會消失,正好這面也快煮好了,福山巡查你不來點么?」
一身白大褂的法醫指了指酒精燈上煮着的那一鍋東西,然後深深吸了一口香氣,讚歎道:「在工作之餘來上這麼一碗面,可是人間享受啊。」
「不必了,我不餓,還是你自己吃吧。」福山彰忍住噁心道。
「行吧,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法醫失望的嘆息了一聲,正準備吃的時候,還不忘抬頭問了一聲:「從昨天徬晚收到屍體為止,我就工作到現在,先吃個飯,福山巡查你應該不介意吧?」
見到福山彰沒有回答,法醫就當做是他默認了,虔誠的雙手合十說了一聲「我開動了」之後,就開始迅速的消滅起小鍋里的食物來。
或許是因為旁邊還有人在等着的緣故。
短短的幾分鐘時間,法醫就已經解決掉了所有的食物,甚至還把麵湯也都喝了下去,十分不雅的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直接用白大褂的袖子擦了擦嘴。
「好了,基本的生理問題我解決好了,接下來就能跟福山巡查你聊聊你最關心的事情了。」
法醫笑了笑,不知道從身邊的哪一堆垃圾里翻出橡膠手套戴上,朝福山彰招了招手,道:「走吧,跟上,福山巡查你之前不是想知道那位大作家在不在死者名單裏面的么?」
跟着法醫往停屍間身處走去,聽到這話,福山彰問道:「現在你有答案了?」
「是,有答案了。」法醫給出肯定的回復,走到一具裹屍袋前,撓着頭,揚了揚下巴:「喏,打開吧,這裏面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大作家了。」
「嗯?!」
很明顯,福山彰聽到這話也是吃了一個大驚。
但緊接着,在他跟着法醫的話打開了裹屍袋后,這份僅僅在隱藏在心裏的驚訝,然後便轉變成了一種表現在臉上的、將嘔欲嘔的難看神色。
「你跟我說……這堆東西就是槻山正夫?」
他捂着肚子,手指指着裹屍袋中幾乎都不成人樣的殘骸道。
「對,就是槻山正夫,福山巡查你這話說的,好像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法醫白了身旁像是隨時都要嘔出來的福山彰一眼,帶着橡膠手套的手悄悄伸進去摸索了一陣,從對方肚子裏面順出來一把手術刀,暗暗鬆了口氣道:「嗯,我就說我沒記錯的,果然是把東西忘在了裏面啊,」
死死盯着裹屍袋裏的屍體,福山彰沒空關注法醫的一動作,只是用一種不敢相信的語氣問道:「證據呢,你怎麼證明這具屍體就是槻山正夫呢?」
「你說證據啊,那太多了。」
法醫把染血的手術刀擦了擦隨便放進白大褂的口袋,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幾個裝證物的膠袋,放到桌子上,一個一個說道:「指紋、虹膜、隨身物品,這些東西我都已經確認過了,屍體的身份確認就是槻山正夫無疑,你要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在這裏慢慢看。」
看着擺在眼前的證物,福山彰沉默了下來,縱使此前從邏輯上來推斷,他認為只有槻山正夫才是這場越獄時間最有可能的真兇或幫凶,可現在人都死了,屍體就在他眼前,事實便無疑是推翻了他先前的所有猜測。
用了很長的時間,他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緊接着,跟在一旁的法醫,卻相當不會讀氣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另外一提,在福山巡查你昨天送過來的屍體裏面,其實我還有一個驚人的發現。」
「什麼發現?」福山彰問道。
「那就是……這次第三監獄發生的越獄事件,很可能並非是‘人類"所為!」
法醫語氣興奮,拖着福山彰去看那些特意整理出來的那些相當特殊的‘證物":「你看,這是我從一些死者肚子裏找出來的、其他死者身上缺失的碎肉,還有像是被什麼大型犬科動物啃咬過的開裂骨骼……」
看着法醫炫耀似的拿出來給自己展示的那些東西,福山彰再次強忍住反胃感,問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福山巡查,你難道真不覺得這些東西出現在監獄裏有什麼問題么?」法醫用戴着染血橡膠手套的手推了推眼鏡,用一種極為專業的語氣說道:「在福山巡查你送過的這些屍體裏,雖然有一部分是死於爆炸,但絕大部分卻都是死於類似的、像是被大型肉食動物‘啃咬"帶來的傷勢。」
「哪怕是在蟻川市的動物園裏,我也從未見過能造成這種傷勢的危險生物,福山巡查,你可以告訴我。這種正體未明的鬼東西為什麼會成群的出現在監獄,以及你給我帶回來的屍體裏,為什麼沒有這種鬼東西的屍體呢?」
「還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出去時的人數,應該也不止回來時的這些吧……」
「差不多了。」沒有等法醫所有的話說話,很明顯是知道什麼的福山彰就冷聲把他打斷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了解的越多就越好的。」
「我閉嘴可以,但至少你也該讓我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做下這一切的吧。」
法醫皺了皺眉毛,把雙手***白大褂的衣兜里,道:「要是你不說的話,那我可就開始猜了,我知道福山巡查你是個剛正的好警察,而且向來都一絲不苟的服從命令,能讓你這麼閉口不言的人絕不算多。」
「要我來猜的話,那個人應該就是我們警局裏的……」
說時,他抬頭看向天花板,而即刻,福山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的轉換了一下,幾經思索,口風終於有鬆開的跡象。
「到底是誰讓我閉口的,你不用亂猜了,關於這件事,我只能告訴你一點你能知道的基本信息。」
「相信你也猜到了,這個世界的暗面里確實是有着某些隱秘的存在。」
福山彰頓了頓,深呼了一口氣道:「只不過,造成監獄裏這一系列慘狀的,卻並不是你想像的未知生物,而只是一個人、一個‘返生者"。」
像是他們在遭遇這忽如其來的死亡前,那幾張和自己抱怨最近經濟不景氣,失業犯罪的人越來越多,工作越來越忙的面孔依稀殘留在眼前一樣。
說到這裏,回想起昨天的事情,福山彰就變得有些失神、有些沉默,說起話來的聲音也變得低了許多。
「返生者這個詞其實你以前就應該接觸一次的。」
「就在幾年前發生的那場慘案里,那幾名渾身重度燒傷的受害者,我記得應該就是由你解剖的吧?」
沒等法醫回答,福山彰便已經說道:「事實上,那就是一起由‘返生者"所引發的犯罪,而我也正是在調查那起案件的時候,接觸到了相關的信息。」
「‘返生者"到底是什麼?」
法醫似乎對這種涉及禁忌的話題極為情有獨鍾。
「告訴我這些事情的人,給我的說法的是:所有的返生者都是從黃泉而歸返的死者。」
福山彰沉默了一些,道:「當年我接觸到的那個‘返生者",原本是老城區那邊的住戶,因為不肯接受拆遷,而受到了房地產商的敵視。」
「我們收到報案的時候,他們一家已經是被人為縱火活活燒死在房間裏面的狀態。」
「迫於上面某些和房地產公司有着聯繫的人施加的壓力,我們不得不暫時停止了調查。」
「而就在這件事發生的一周以後,警隊收到火災報警,那個房地產商一家卻突然遭遇了相同的事情。」
「有人說事發前,在火災現場見到了那個返生者的身影,我收到報警立刻趕到,但那時,我卻看到,那個本應該已經死了,卻從黃泉返回完成了復仇的人,操縱着從自己身體裏燃燒而出的大火,當著我的面,在燃燒的火場中***化作了灰燼。」
「他因為我們警察的失職和正義的遲到而死,而我卻僅僅是因為把這件涉及異常的事報告上去,便反而得到了上級的嘉獎和關注……呵,何其諷刺。」
法醫清楚他愧疚的心理,安慰道:「這或許並不是你的錯。」
福山彰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眼睛裏面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迷茫,只剩下一種沉悶的憤怒。
「當初我不能給他一個公正的待遇,只能讓他們一家被白白燒死。」
「但現在……」福山彰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咬着牙低聲說道:「我便不能再讓死在這件事、死在那個狗東西手上的兄弟死的沒有任何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