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聞言,寧老太太瞥了眼沈雋意。
姜映梨殷切地搬來筆墨紙硯。
不用去求旁人得地圖,自是最好。
沈雋意畫工了得,寥寥數筆勾勒輪廓,再標註出城池和馳道,描繪出詳細地地形,比起寧老太太的簡略圖,顯得很是盡詳。
寧老太太:“你爹那地圖能這般詳盡?”
要知道這般詳細的圖,只有軍中斥候能根據實地勘察去畫,因為只有打仗才需要詳知地形,方能因地制宜,制定戰略方針。
一般便是跑商跑鏢都是簡略的地圖即可。
當然,越是詳細也越是好,能知道何處有溪流補給,何處有山坡樹林需得防範山匪埋伏劫掠。
沈雋意淡淡道:“是。有些則是根據同窗來往路上所見得知的。”
寧老太太哼哼,“你倒是自信。”
最後姜映梨得到了一副完整的地圖。
她很是滿意,隨手將李子塞給他,“多謝沈秀才,補補。”
沈雋意本來正望着地圖發獃,見此,不由無語。
晚間,沈雋意沐浴后,剛把頭髮絞乾,門口就傳來敲門聲,他略微挑了挑眉。
“進。”
隨着門被推開,他微微轉眸,略感好笑地回頭:“你何時這般講禮……”
對上來人的視線,他的話語驟然一頓,然後迅速合攏了微微敞開的衣襟,沒有泄露出半分白皙肌膚。
謝婉韻覷見他頭髮披散,俊美雅緻的懶散模樣,臉頰驀地飛上兩抹紅暈,她羞赧地垂頭。
“阿雋哥哥,小榆她們做好了
艾餅,我給你送了來。”
其實這艾餅是分給她的份兒,但她聽說沈雋意回來,就連忙將自己的這份送了過來。
主要也是想在他跟前刷個臉。
沈雋意:“多謝。謝姑娘為何在此?”
謝婉韻低聲道:“我如今為了報恩,賣身給了沈家,今後……”
沈雋意打斷了她的話,“我是問你,為何會進來?”
謝婉韻一愣,顯然沒料到沈雋意會問出這樣的話,愕然地抬頭望來,竟是半天都不知道該如何回復。
“……我……”
沈雋意並沒有在此刻跟她敘舊的意思,而是指了指門口,語氣淡漠道:“時候不早了,謝姑娘快些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謝婉韻打了滿腹的腹稿,還不曾發揮十分之一就被打發了出去。
她望着緊閉的門扉,蹙了蹙眉頭,低頭望了望手裏的盤子,心底略浮起些難過。
驀地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她駭得一跳,回頭就看到姜映梨不解地歪頭望她。
“你怎麼在這?今天的賬目理清楚了?還不抓緊時間歇息嗎?明天可得盤點出大賬,那些葯農也得安置。”
聞言,謝婉韻那點難過瞬間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力的疲憊感。
甚至連臉上都染上了疲倦,“……是。”
她感覺現在每天睜眼閉眼全都是賬目,就是睡着夢境裏都是一群數字怪追着她跑。
“你最近的賬目做得漂亮清晰多了,再接再厲,接下來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吶!我看好
你。”
姜映梨鼓勵道。
“艾餅多吃點,要是喜歡,我這盤也給你,多補補。”
謝婉韻虛弱地勉強笑了笑,眼底下的青黑愈發明顯了,“多謝。不用了,我先回房了。”
這回,她連沈雋意是誰都想不起了,想到明天龐大的工作量,就連背影都透露出一股社畜的怨念。
姜映梨本來還想再鼓舞幾句,砸吧了下嘴,她推了推門。
沒推開。
“沈雋意,開門!”
門咯吱一聲開了。
沈雋意睨了她一眼,覷見她手裏端着的碟子,接過,擱在桌上。
“你不吃點嗎?晚上你都沒吃東西,這可是今天新摘的艾草所做,香得很呢!寧姨都吃了三個。”
沈雋意搖頭,坐回桌前梳頭髮。
“怎麼了?”
姜映梨感覺他情緒不對勁,湊過來問,“要不要我幫你擦頭髮?”
“幹了。”沈雋意拒絕。
姜映梨眼眸轉了轉,“那我給你挽發。”
她有陣子沒見過沈雋意,自是難得稀罕稀罕漂亮的男朋友,說著還真就奪過沈雋意手裏的梳子,給他梳起頭髮。
沈雋意的髮絲順滑而柔軟,仿似一匹華亮的黑色綢緞,軟軟滑滑的,甚至好摸。
此時擦得乾乾的,表面已經開始幹了,偶爾有兩三根翹起的小髮絲,姜映梨仔細地壓平。
姜映梨慢慢地梳下來,指尖觸碰到柔軟的髮絲,心似乎也在這一刻變得沉靜。
她突然間就有些明白,為何每每看書都喜歡寫男主愛給女主梳頭髮了。
大
概是因為這種舉動,能令人感到平靜和親密。
不過,現在有個重要的問題是——她還真不會梳男子的髮髻,除了高馬尾。
可現在她想給沈雋意一個驚喜,這髮髻就非挽不可……
沈雋意感覺到頭皮間的拉扯感,本來心底是有些彆扭的,可看她忙碌的模樣,又不禁翹了翹唇角。
其實,他總是覺得,自己跟姜映梨的位置似乎總是顛倒的。
雖然是他先開始踏出那一步的,但姜映梨卻在關係轉變后的適應后,更得心應手。
不過,也挺不賴的……嗯,如果她的力氣能更小一點就好了!
頭皮間的拉扯從開始的輕微到後面的持續加重,沈雋意只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扯起來了。
他忍了忍,沒忍住:“……阿梨,你這是在幹什麼?”
“挽發。”姜映梨抓住一把頭髮,努力想穿過另一邊,卻不得其發,咬住玉簪,她正想再努力一把。
沈雋意閉了閉眼,反手握住她的手,“我自己來吧。”
不然,他怕這頭皮都要被扯下來了。
姜映梨揮手:“不用,我可以。”
她繼續努力。
“讓我來。”
“你要信我。”
沈雋意:“……算我求你,不然我怕會禿。”
姜映梨看着手上扯着的一把落髮,有些心虛地收回手,“……行吧。我來簪。”
在她手裏極為不聽話的頭髮,在沈雋意手裏以一種很奇特的方式被穩住,然後姜映梨將簪子別上,就是鬆鬆懶懶的髮髻。
姜映
梨覷了眼青絲間的若隱若現的碧綠青主發簪,滿意地頷首。
“不錯。”
沈雋意摸到那抹冰涼,微微挑眉,“這是……”
“別弄亂了頭髮。是給你的慶祝禮物。”
這簪子姜映梨買了太久太久,一直壓在箱底,今日倒是剛剛好的時機。
沈雋意動作一頓,沒再堅持地想看一看,而是取出帕子給姜映梨擦手,然後示意她吃餅。
“我吃了半個,夠了,餘下是給你的。”
“我不餓。”
沈雋意素來只吃八分飽,並不擅口腹之慾。
盤子裏其實也放了三個餅子,聞言,她探頭看了眼,嘆了口氣,“早知道,剛才在門口就該留給謝婉韻了,艾葉活血助眠,也好讓她多休息休息。”
聽到謝婉韻的名字,沈雋意望來,“你緣何就將她留在家中?”
“好用啊!”一說到這個,姜映梨就眼眸一亮,開始細數謝婉韻的用處:“你是不知道,她在賬目方面簡直是天賦異稟。”
“關於複式記賬法,我與狗蛋和村長爺爺都講過,他們都一知半解,還是用的是單式記賬法,甚是麻煩。”
“要麼是兩項並用,反而增加了盤賬難度。”
“但謝婉韻不同,我一說她立刻就會用了,活靈活用。現在賬目清清楚楚的很,而且她還能根據日月年來單獨立賬,雖麻煩了些,卻能一目了然。”
“照我說,她就是財會人才啊!先前只留着宅斗,浪費了天賦。以後還能再開發開發她
的潛能……”
說著,她就發現沈雋意以一種很奇異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作甚?”
“沒。”沈雋意收回視線。
他只是想起先前回柳城,姜映梨還拿這事笑話過他的風流命格!
姜映梨:“……謝婉韻剛才是來找你的吧?”
沈雋意見她上道,頗為欣慰地頷首。
“你可不許把我的人才拐跑。”姜映梨義正言辭,“她這樣的就合該在合適的崗位發光發熱。”
“她來給我送餅。”沈雋意認真道。
“她還是挺貼心的。”
沈雋意:“……”
“你就沒別的想說的嗎?”
他還以為姜映梨又會譏諷兩句。
“說什麼?”姜映梨打了個哈欠,扭頭看他,明白過來意思,擺了擺手:“蒼蠅不叮無縫蛋。”
“謝婉韻這人與其說是愛慕你,不如說是愛慕你身上那份屬於讀書人的榮光。”
“再說,你若是真喜歡她,難道還能輪到我?或者說,真想來一段首尾,我還能防得住?”
“就是今日防住了謝婉韻,明日還會有趙婉韻,柳婉韻。”
“想那麼多幹什麼?趕緊睡吧!你明日不是要去面見上官老師嗎?”
說著,她就已經去鋪床了。
她的床鋪讓給了李雨溪和謝婉韻兩人,現在沈雋意回來,只能兩個人擠一擠。
好在,都已經習慣了。
沈雋意又是克制之人,倒也沒什麼擦槍走火的情況出現。
沈雋意聞言,若有所思,從見到莫斂舟時心間壓着的鬱氣,霎時也煙消雲
散了。
是了,要是真的還有什麼,哪裏還能耽擱到現在。
舊情復燃哪裏是那麼容易的事!
他抬手摸了摸發間冰涼的玉簪,微微一笑,起身幫着一起鋪床。
……
……
翌日一早,沈雋意就去拜會上官鴻了。
結果上官鴻早已知道,見到他來,也沒放下手裏的棋子,只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坐。”
沈雋意拱手作揖,順勢坐下。
“我讓你莫要爭強好勝,你倒是好,險些又拿了個小三元。如今去了泉州,可知道形勢了?”
“是學生的過錯。”
“不過,你那被替換的試卷,主謀……”上官鴻砸吧了下嘴,“倒是個厲害的。我聽說後頭不但下獄了兩個,還死了幾個。”
“你得罪了何人?”
沈雋意搖頭,“學生不知。往日裏接觸的都是同窗居多,但我自問與他們算是和平共處……”
“雲麓書院的學子還惹不起這般大的亂子。能撼動科考,可不是一人之力能成的!”上官鴻淡淡道,“這興許是有人藉此來挑釁科考制度。”
“現在結果不是顯而易見嗎?”說到這,他譏諷地翹起唇角。
沈雋意沉默:“是我想就此揭過。”
“我知你心善。但今日不管你想不想,這事兒最終會被遮掩下去。結果不過是,你自願還是非自願,要命還是不要命。”
上官鴻覷向弟子,“好在,你還是挺機靈的。不然,我這就得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沈雋意:“……”
“北
境的事一出,且看着,到時候恐怕連西南邊境和江淮東境都會有異動。才不過一百五十年啊……什麼牛鬼蛇神都出來了。”上官鴻忍不住感慨。
大晉建國不過一百五十二年,歷經七代帝王,元帝推翻世家統治,推科舉,南驅百越,北逐西虜,開創盛世,也不過是短短百年有餘。
“這回,你也是受我拖累,他們應當知你是我之弟子,這才會有此試探。”
上官鴻出身大族,不但是帝師,還是儒家和科舉制的推行人,聲名遠揚,他其他幾個弟子都已是位高權重,難得有這麼一個寒門愣頭青。
他們拿沈雋意做筏子,不僅僅是試探上官鴻,更是試探帝王心。
沈雋意搖了搖頭,遲疑道:“應該不只是因為您……我總覺得是衝著我一人來的。”
“哦?”
沈雋意想了想,到底沒再多說。
不知道為何,結合前頭雲麓書院學子拉肚子的事,他總覺得此事跟凌降曜逃不了干係。
可是,為何凌降曜要對他這般咄咄相逼?
這根本尋不到理由的敵視。
而且,平陽公府雖名聲顯赫,但參和科考作弊,一旦查明,就是平陽公府也要受雷霆之怒。
僅僅為了對付他,是否太過……奢侈!
再來,凌降曜看着也不像是那麼沒腦子的人吧!
這其中的緣由,他沒想出來,自然就不好說出來。
而這邊,姜映梨碰上了找上門來的平陽公夫人。
尊貴而美麗的夫人,居高臨下
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