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雖然沈雋意是有些年輕氣盛,心有不服,譬如最後在八股策論上,明明可以更好的破題,與其他學子一般,但依舊以從宏觀角度闡述。
導致惹了閱卷官的厭惡,可饒是如此,卻也依舊得了高分。
殷談的做法,倒是讓他鬆了口氣,好歹不必回去叫上官鴻批評了。
只是,他自也不能表現出來,故而就開始討價還價了。
泉州這些主考官怕重考牽連自身,那就必然會使出渾身解數,困獸尚且拚命,何況是人。
所以,沈雋意不介意賣個好。
沈雋意漫不經心地瞟過窗外,外頭是學子們此起彼伏的議論聲,講到興起時,還能聽到雀躍的歡呼聲。
“我乃寒門出身,您覺得我需要什麼?”
晏廷幾乎是立刻想到殷談當初的那番言論,他瞬間就脫口而出,“你要多少錢?”
沈雋意微訝,轉眸望來。
晏廷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視線在沈雋意略顯樸素的衣裳上瞥過,笑道:“朝廷對小三元的優秀學子,素來是有獎賞的。”
“我知賢侄受了委屈,這些就當我等的賠禮。”
說著,他從衣兜里拿出個很小的匣子,推到沈雋意的跟前。
匣子雕花精緻,小巧伶俐,打開就看到裏面一疊東西。
除卻兩張面額大的銀票,出乎意料還有一張地契和一張帖書。
地契也不是普通的地契,而是京都的地契。
帖子也不是名帖,而是入國子監的。
這份賠禮不可謂不重,至少
無論換成外面任何一位學子,都該驚喜得跳起。
沈雋意卻顯得很平靜,“我要的並非是這些。”
“賢侄想要何物,但說無妨。”晏廷驚詫,卻還是從善如流的接話。
沈雋意淡淡道:“晏伯父身為泉州同知,負責管理鹽鐵糧葯,水利防護等事務,想必對朝廷司葯事務甚是了解。”
“我想要一些經驗豐富的葯農。”
晏廷身為同知協管的是地方事務,不僅僅是農事,還有軍防。
他沒想到沈雋意要的是竟是這些,略微想了想,他慢慢道:“剛好前陣子得了批新人,倒是能淘汰些許,明日你且來尋我,我帶你去瞅瞅。”
他講的自是從年前到現在朝廷沒消停過的抄家,按照本朝的律法,抄家從家眷到奴隸都是不流通到市面上買賣的,而是在朝廷內部機構里流轉消化。
實在是消化不了的,則是被送去駐防當軍奴守邊,更有甚者在攻防戰時,是拿去添壕溝的炮灰。
所以,想要得到這樣經驗豐富的人才,要麼是自小買人培養,要麼就是跟管防人員買。
而晏廷身為同知,剛好是管這塊的,但身為白身買這些還是得小心些許,因為被查出來,若沒個好理由,極容易牽連人。
晏廷連這都願意,何嘗不是想儘快平了此事。
沈雋意拱手:“謝謝晏伯父。”
晏廷去了半塊心病,又推了推那匣子,語重心長道,“這個且拿着。你與阿容是師兄弟,感情甚
篤,他呢也沒幾個出息兄弟幫襯,你亦是如此。”
“你們還年輕,滿腔熱血,但等你們到了我這年紀就知曉,官場上有個相互扶持的不容易。”
“我知你才華橫溢,心性也好,這錢你拿着,好好準備後面的鄉試會試,待得入了京,京中居大不易,有個房子落定,也能安心會考為官。”
沈雋意挑起那個名帖,“這個……”
晏廷連忙道,“這個你也留着。這可是好不容易求人弄來的,雖只能旁聽,卻也是聊勝於無。若是後頭不順當,這也是個保險……”
他雖說得很含糊,其實就是說要是沈雋意要是考不上會試,憑他的才貌品性,也可憑國子監冒頭。
這些都是他精挑萬選的賠禮,件件都是用了心的。
不然按照知府的說法,賠錢就完了。
“可……”沈雋意剛好說話,晏廷就摁住他的手。
“這些是知府大人賠償的,不必過意不去。”
沈雋意聞言,便住了嘴。
若是還不識趣收下,倒是惹人猜忌。
晏廷滿意極了,他打量着沈雋意,心中暗暗遺憾。
若是以後朝廷真的改換制度,其實以沈雋意的品貌,不走科舉,走國子監的察舉,也是不會埋沒的。
朝廷選才,特別是中央核心區域的官員,樣貌也素來是重中之重,不然是混跡不到聖上眼皮下的。
至於那等不起眼的,從來都是被外放居多。
可惜他也沒個適齡閨女,不然這等女婿,倒是不失為
個好選擇。
談妥賠償后,沈雋意又問起另一茬,“不知可查出陷害我之人?”
晏廷摸了摸鼻子,“這個尚在調查中,但我等身為公門之人,斷不能容這種心胸狹隘,陷害同窗之人。”
至於殷談,自是不必多提。
晏廷離開后,郁齊光和姜青檀幾人就好奇地衝進來,看到匣子裏的東西,少不得好奇地撥弄。
見到那兩張五百兩的銀票,姜青檀忍不住警惕道:“他為何要送姐夫你錢?他該不會是想招姐夫你為婿吧?”
沈雋意:“……晏家女都已出嫁。”
“你把阿雋當什麼香餑餑?他都成親了,難道還能有人來搶?”郁齊光就顯得正常多了,只是在看到那張京都地契時,他嘴裏忍不住發酸,“要是他家願意娶閨男,倒也不是不可以。”
這桌上最值錢的莫過於這京都地契了。
“你還想嫁給晏博容嗎?”姜青檀驚愕,“郁齊光,我們同窗這般久,我都不知你好龍陽!”
他不住後退。
郁齊光磨了磨后槽牙,“我也不是誰都可以!”
他就是羨慕!
倒是史霜客問了句正常的:“這晏大人是何意?”
沈雋意自是不能說兩人的交易,只隨口含糊應付:“沒什麼,是晏伯父待我恩重。”
倒不是他怕說出來引人妒忌,而是這種事不能擺在枱面上說,要是他們知曉了,指不定會引來什麼危險。
至於那一千兩,估計就是賠的殷談收取的那份。
晏廷這個好
的確賣得很好。
特別是在翌日,晏廷帶他去官府葯田選了一批得用的人手后,當然用的是賠償的那筆銀子。
沈雋意愈發滿意了。
院試最終以沈雋意考中秀才,又得了這麼一批錢財人結束的。
……
………
院試的結果自是也傳到了凌降曜耳中。
他冷笑:“莫斂舟自詡才高八斗,換了卷子才堪得了榜首。至於姜青榕,素來自命不凡,竟是連個入讀半年的白丁都比不過。這兩人實是可笑!”
“就這等庸才,黎叔還讓我關照!”
他說的自然是沈雋意和姜青檀。
下屬自是不敢如何接話,而是轉口道,“聽說那姜青檀在雲麓書院並不出挑,此次報考兩百五十人,只取第了四十八個,其中雲麓書院就有八十人落第。”
“想來是那批下了葯,導致競爭變小了,才讓其僥倖中秀才。”
聞言,凌降曜笑得愈發冷冽,“使盡詭計,姜青榕尚且還不中,難道不是更丟人?”
姜青榕好歹算是代表他的臉面。
他來泉州是看熱鬧的,不是被看熱鬧的。
想到此,凌降曜就愈發煩躁。
按照以往的手段,現在姜青榕都得被他處置了……
他眼底剛掠過一抹嗜血光芒,就聽下屬躬身道:“世子殿下,請儘快回柳城。京都傳來消息,夫人已經在信陽侯的護送下,趕往柳城了。”
“我娘?”凌降曜蹙眉,“我不是回絕了她嗎?京都形勢嚴峻,我身體也日漸好轉,她還來
柳城作甚?”
下屬不曾言語。
凌降曜也知道問下屬是問不出什麼的,只能悻悻然地選擇動身回程。
……
春末夏初的陽光和煦而溫雅,河邊的柳樹如嬌羞的少女垂下臉龐,柳條煥發新牙,一縷縷垂落在溪流里,就仿似少女垂頭濯洗青絲。
山嵐疊翠,鬱鬱蔥蔥。
李家發動杏花村的人找了一圈李芳菲,竟是都沒蹤影,少不得跟方家也扯了一波皮,最後只能無疾而終。
方家也吃了大虧,這人是李雨溪碰見的,是李芳菲喊人搬的,哪怕是方家貪婪在先,但最後兩家都蒙受了些許損失。
只是一家是損了錢財,一家是丟了人。
這幾日,李家就顯得很沉默,但也依舊日日來沈家幫忙。
姜映梨幫着送水,見到李家這副模樣,她安慰道:“既是報了官,肯定會有結果的。”
“而且,官府對這些黑山賊深惡痛絕,而今都已經在組織攻山,定是能將人救下的。”
聞言,李正樹勉強扯了扯唇角,沒有答話。
李雨溪喝了口大麥茶,小聲道:“謝謝你,表嫂。”
其實他們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雖然每每都對李芳菲做的事厭煩難受,可到底是家人,當真的有可能是死了或者是……
他們心中也頗為難過。
現在李方氏就仿似瘋了,天天在家唾罵,家中其他人也沒跟她計較。
當然李雨溪是被罵得最狠的,故而這幾日她都被留在了沈家。
姜映梨看她這般,不由垂
下了眼眸。
這時候就凸顯出了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了。
李芳菲太過自私,這又罷了,偏生又覺得自己天下第一聰明。
說她霸道狠毒嘛,她又使不出什麼大手段,最後每每給李家惹出些事兒,傷心傷害的也只是自家人。
姜映梨的確已經跟朱符游報了官。
可眼下縣衙自顧不暇,而且那些黑山賊盤桓許久,人數眾多,還真不是縣衙能剿滅的,就算是有謝家這樣領頭的猛將。
上回那一戰可知,黑山賊還有些智謀,非魯莽之輩,更不用說山頭有那幾千人在,一旦縣衙那些如一捧散沙的屯兵去剿匪,恐怕是都得折進去。
所以,朱符游如今只能選擇往上頭遞摺子,請求朝廷撥兵,不然准許旁邊州府給調撥些屯兵也可。
而這些都需要時間,就是尚且不知道李芳菲能不能撐那麼久!
就是因為知曉這些,姜映梨愈發覺得安慰的蒼白無力。
沈雋意回來時,就看到家中郁翠的後山已經被扒了個空,三三兩兩的人在聚集着開荒,院子裏曬滿了藥材。
全然都變了個樣兒!
李玉珠見到兒子,霎時大喜,連忙上前去拉他。
“阿雋,這是考完了?瞧着彷彿瘦了些。怎麼樣了?”
她噼里啪啦問了一串,沈雋意都很有耐心地聽着,一一回答。
而沈桑榆是當即就拔腿往山上去喊姜映梨回來。
等到姜映梨被拉回來,瞧見他背後跟着的那堆提着包袱的人群時,眨了眨眼
,脫口而出。
“沈雋意,你終究還是犯法了啊!”
沈雋意有些哭笑不得,但好些日子不見,見她除卻臉晒黑了些許,人倒是愈發精神修瘦了。
“這是給你的禮物。”
“禮物?”姜映梨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走了過來。“拿人當禮物?”
“你不是想要葯農種地嘛?我特地從官邸司葯那買來的官奴。”
姜映梨一愣,“官奴?這不是不能私下買賣的嗎?而且,必須得官身方可吧?”
“用了些手段。”沈雋意說著,微微挑眉,“待得鄉試中舉后,我就可有功名官身,屆時如何不能有幾個官奴。”
姜映梨:“……你倒是自信。所以,這次是中了?”
“夫人所願,不敢違爾。”沈雋意躬身,朝着她微微拱手,臉上浮起笑容。
這說的就是當初兩人定下的約定。
頓了頓,他還是開口言明:“不過,這次莫斂舟在我之上。”
姜映梨眼眸閃亮,“沒關係,一次罷了。你能一次就中,已經很好了。”
正說著,姜青檀也探頭道:“姐姐,姐姐,我也中了!我以後也是秀才公了!”
說到這,他就頗為得意地雙手叉腰,昂着頭,就像是個威風的小公雞。
姜映梨倒是沒想到還有這等喜事,她是真對姜青檀沒存在這種期待,如今破了期待,可不就比沈雋意高中更高興。
當下,她歡喜地探手抱住姜青檀,摸了摸他洋洋得意高揚的小腦袋,“哎呀,姐姐的阿檀
當真是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