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捉妖記(上)

夏夜捉妖記(上)

教室外突然傳入三聲“嘎——嘎——嘎——”的鵝叫。

“放學時間到。”頭髮花白的牛老師將手中課本放在講桌上,“五年級同學先走。”

最後面站起兩位同學,一起喊了“老師再見”。女生櫻桃翻了臨桌男生阿郎一眼,背起書包往外走,蹲在堵門的白公鵝面前,攬住那細長的脖子:“寶貝,天天這麼準時!”白公鵝將腦袋搭在主人肩上“嘎嘎”地歡叫着,好像叫着主人“寶貝”。

“走——回家!”櫻桃站起身將書包掄到後背上,右臂蜷回抓着勒在肩頭的書包帶,邁開大步走向大門。白公鵝依傍她腿邊行走,邁着方步昂着頭不停地左看右看,一副睥睨天下無比高傲樣子。

剛出大門,櫻桃突然想起一事,止步回頭看着阿郎:“嘮叨郎,姥姥讓你去家裏吃雞肉——你最好別去!你那水缸肚子,一頓還不吃俺一隻整雞!”

“瘟死的,我怕傳染聾獸,不去!”阿郎在後面悠悠地走着,一手提着書包,一手輕輕撫摸着聾獸額頭——聾獸是一隻兩歲多的黑褐色尋血獵犬。牛老師准許聾獸進入教室,因它跟懂事的學生似的,卧在阿郎腳邊聽課,當然更多的時間是睡覺,甚至比主人懂得遵守課堂紀律,從不搗亂。

兩年前的夏天,父母去城裏打工把阿郎獨自留家的第二天,還是一隻小狗崽的聾獸,如同天下掉下來,突然出現在磨盤湖畔割草的阿郎身邊。阿郎天生懂獸語,能與多種動物交流。當他知道聾獸因為天生耳聾被主人遺棄,流浪幾天幾夜經過這裏,不知去什麼地方時,便把它帶回家——他覺得聾獸比他命苦,因為他沒有被父母遺棄。

牛爺爺告訴阿郎,它是一隻大型尋血獵犬,成年後個頭兒要比野狼高大,跟雌性雪豹差不多,勇猛無比,也溫順如貓,更通人性。櫻桃說它不是狗,是獸!阿郎這才靈機一動給它起名“聾獸”——從此阿郎與聾獸一起上學一起做事一起玩兒,連晚上睡覺都在一鋪炕上。

黃姥姥說聾獸是老天爺送給阿郎的禮物,為了不讓好孩子孤獨。不然哪有那麼巧,阿郎爸爸媽媽外出打工的第二天,它就莫名其妙地來到他身邊,而且跟他那麼對脾氣,好的跟親兄弟似的——而且,看上去聾獸那麼地與眾狗不同,更無人知道它的來歷。被黃姥姥這麼一說,把聾獸傳得有點神乎其神了。

兩年後聾獸的身高和體重,都超過了牛爺爺記憶中尋血獵犬的極限,跟一頭小牛犢似的,但比小牛犢威武勇猛許多。雖然耳朵依舊聽不見聲音,但嗅覺和眼神出奇的好,能嗅懂看懂聲音——通曉百獸習性的牛爺爺,在大學裏讀博士專門研究動物的白帆姐姐,都無法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此刻聾獸正得意地伴在小主人身邊,張着短而闊的嘴巴急促地哈着氣,嘴角滴答着哈喇子,短而粗的脖子掛上了主人的書包,不急不緩地挪動着粗壯有力的四隻大腳,每一步踏在地面發出的聲音都那麼厚重。

回到家,阿郎煮了飯和菜,跟聾獸一起吃完,又一起趴在炕上——聾獸睡著了,阿郎又開始嘮叨下午去黑瞎子河捉魚,還是去羅鍋嶺挖野菜……學校唯一的老師休產假回城,唯一的校長退休也回城了。要不是牛爺爺自願把學校用具搬回家,騰出一間屋當教室,自願做了免費的六個年級的老師,白鶴村的學生們不放長假,就得去十幾公裡外的鎮上小學上學——那是要翻越一道天梯似的山路,才能坐上校車的。

牛老師規定,

一三五年級上午上課,下午放假;二四六年級上午放假,下午上課;取消雙休日。不過還好,六個年級不到20名學生,每天只學一科,他還教得過來。

牛爺爺不到20歲就是遠近聞名的獵王,30歲改行養殖動物,連狗熊、野狼、狐狸這些猛獸都養過,當然都是被它們母親遺棄的、弱小的、病殘的,小的養大后傷的治癒后又都放回山裡。所以他通曉百獸習性,是這偏遠的龍首山下白鶴村裡最有學問的老人。

阿郎自言自語的嘮叨被一陣腳步聲打斷,聾獸突然睜開眼睛站起身看着門口搖晃起尾巴,口中有些急切地發出細長的“嚶嚶”聲——有熟人來,而且嗅到了美味。

隨着一股肉香襲來,櫻桃進屋了,雙手捧着小鐵盆,裏面都是雞肉、蘑菇和土豆。那蘑菇還是阿郎前兩天在羅鍋嶺採回,送給黃姥姥的。阿郎無論採到什麼山貨,從不管多少,總有黃姥姥一份。也因此黃姥姥越來越喜歡阿郎,有什麼好吃的從不忘他。也因此被櫻桃忌妒,無時無刻無事不跟他對抗——櫻桃覺得阿郎搶走了好幾份姥姥對她的愛。

阿郎聳動兩下鼻子,口水差點奔流而出,急忙悄然咽下。

櫻桃瞪着他:“雖然姥姥讓送你,但我改主意了,送給聾獸!”

“停——”

櫻桃正要把鐵盆中美食倒入聾獸專用食盆,被阿郎突然一聲喊嚇一跳,急忙住手。聾獸早已跳到地上渴望地看着櫻桃手中鐵盆,尾巴搖的半截身體跟着擺動。

“瘟雞肉,你想害死聾獸嗎?”

“牛爺爺查過,不是瘟死的。”櫻桃已將美食倒入狗食盆,“牛爺爺都吃了,你怕啥!”呸了一口轉身往外走,“饞你頭暈目眩眼球翻白,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

“那怎麼死的?”阿郎朝向窗外喊。

櫻桃的聲音從院子裏飄來:“白帆姐姐明天帶機器回來……倒霉的嘮叨郎,讓你聞着味兒,便宜你‘白毛浮綠水,曲項向天歌’了……”

“老師不讓你糟蹋古詩詞——說你用的不是地方!”

“我姥姥說學過的東西不用等於沒學——用的不是地方也比不用好!”

“我姥姥要活着鼻子能被你氣歪!”阿郎不再管櫻桃說什麼,開始琢磨兩件事:黃姥姥家的十幾隻雞,一夜之間都死了,不是死於雞瘟,那怎麼死的?白帆姐姐帶機器回來,要給死雞照X光還是做CT……心裏琢磨着,嘴巴也跟着嘮叨出來——不然,他怎會有“嘮叨郎”的美稱呢!

他的嘮叨,有時候聾獸都討厭。此刻,若非聾獸忙着品嘗美味佳肴,眼睛看見的鼻子嗅到的所有能夠感覺到的都是味道,而不是聲音,早用吼叫聲抗議他舌頭與嘴唇合作生產的噪音了,或遠遠躲開。

次日早上來到教室,又聽說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黃姥姥家九隻大鵝,除了那隻櫻桃當寵物養的白公鵝,剩下的一夜之間都死了。牛爺爺上課之前認真檢查過,排除了疾病死亡,排除了被人毒殺,也排除了動物傷害——阿郎又嘮叨起來:“難道大鵝們集體自殺?一定是……或許可能是……”

坐在旁邊的櫻桃雙手捂住耳朵:“聾獸,快管管你家嘮叨郎,又開始‘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啦——”

“汪汪——”趴在阿郎身邊的聾獸果然輕叫兩聲。

阿郎聽得懂,聾獸提醒他上課時間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嘮叨起來沒完……

放學后,阿郎帶着聾獸一路小跑直奔櫻桃家:為了免中櫻桃的唇槍舌劍,他要搶在櫻桃之前見到黃姥姥,也為見識見識白帆姐姐帶來的機器——可惜白帆姐姐已經離開,但雞與鵝的屍檢結果已經出來——絕對聞所未聞:黃姥姥說,它們是被嚇死的!

“嚇死的——”阿郎坐在院子裏唯一的棗樹下石頭上,一隻手托着腮又開始嘮叨,“居然是嚇死的!什麼東西能把雞鵝嚇死?妖怪——惡魔——蛇精——花妖——蜘蛛精——大灰狼——老虎獵豹……不可能是黃鼠狼啊……”

聾獸趴在主人面前,-前腿平伸,嘴巴放在前腿上,忽閃着眼睛看着主人“嚶嚶”叫兩聲:別嘮叨了我的主人,讓我的嗅覺和視覺安靜一會兒吧……

一隻黃色小狗從屋裏跑出來,“汪汪”叫着奔向聾獸,奶氣的聲音飽含着溫柔,溫柔里飽含着驚喜與興奮。跟見了久別的母親似的,小黃狗撲到聾獸身上親昵不止……

阿郎看看小黃狗:“姥姥,你家啥時候養小狗啦?”

正在外屋做飯的黃姥姥出來,一邊撩起圍裙擦手一邊回憶着說:“昨天——前天——是前天,周二。我從鷹嘴村親戚家要的,可愛吧?給它起個名字吧。”說罷回屋。屋內傳出菜刀剁東西的聲音。

“前天要來的——昨天早上發現雞被嚇死,今天早上發現鵝被嚇死——它沒來,雞鵝都好好的,它是魔犬……”阿郎見聾獸一動不動地任由小黃狗在身上爬上爬下,不停地抓撓撕咬——當然是玩兒的那種、親昵的那種,不是真的抓撓撕咬。不知聾獸喜歡了它,還是視它為無物,竟然一動不動任由小傢伙胡鬧。

“不會被它施了魔法吧?”阿郎把小黃狗抱起來左看右看,按在懷裏看耳朵、看嘴巴,又看尾巴,想找出它不是普通狗的證據……忽然想起姥姥讓他起名字的要求,靈機一動:“姥姥,叫它小櫻桃吧——”

“你不怕讓櫻桃聽見……”

突然,大門外傳來憤怒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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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哥肚裏故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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