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漫漫長夜
雨無聲地來了。
埃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起一些東西。他將那些值得珍藏的都放進了各種箱子，為新的子爵騰出房間。
即便對方也曾說過，他並不會隨意動他的東西，不過他並不是很信任他的那位叔叔。
將那些貴重的書籍好好地放進箱子，用鎖將其鎖上，埃蘭將鑰匙遞給穆恩，對他點頭示意。
穆恩也對他點點頭，把鑰匙扣於自己隨身的鑰匙串上。
埃蘭看向窗外，太陽即將落下，可在落日之前烏雲便已先至。
狂風驟雨即將到來，他們這一葉孤舟也即將頂着這狂風驟雨，在夜色的掩護之下離開子爵領，逃往帝都。
“埃蘭，走之前去見見你的父親吧，他的騎士們已經為他立好了碑。”
“嗯。”埃蘭答應下來。
......
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換了一身黑色衣裳的埃蘭推門走出，沿着後山一路向上，最終在向陽的這面見到一座大門，他邁步踏入這亞蘭的墓園。
他的父親就埋在他父親的父親身邊，對他來說非常好找。這條小路他已經走了十六年，可謂輕車熟路，每年他都會給祖父獻花，可今日他卻要給父親送上離別。
他佇立在這座新刻的碑前，陰雲讓它黯淡無光，似乎雅恩所有的輝煌戰績都被帶入了地里，未來唯有詩人還會唱他的偉歌。
烏鴉在他的頭頂盤旋，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他聽得有些煩了，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拋向它們。
意料之中的沒有命中，烏鴉們也沒有作鳥獸散，繼續盤旋着在那吵鬧着，也像是在嘲諷他，無愧其噬人的惡魔。
埃蘭不再理它們，因為大雨已經開始下了，烏鴉們也識趣地離開了。
他俯身跪坐在父親的碑前，沉默了一會，從懷中掏出一座小小的雕像，將其埋進土裏。這座雕像是他下午花費大量時間雕刻的，可惜他的手藝並不好，即使與穆恩合力，這座雕像也顯得異常粗糙，僅僅能看出雅恩的輪廓。
他就這樣靜靜坐着，任由雨從一開始的點滴化為連綿的編繩。
埃蘭的耳邊聲音逐漸消失，像是耳鳴一樣的癥狀開始出現，他的世界變得安靜下來，身體不斷失去溫度。
可當他要徹底沉寂下去之時，一道烈火燒灼上來，從他的最深之處。他霍然睜開眼睛，黑色的瞳孔所見之處，水元素的脈流已經能夠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吉安娜說的很對，埃蘭的確是更像他的母親，在顏值上。不過他一直所沒有重視的魔法天賦在這一刻突然解開了枷鎖，像是心底的野獸被放了出來，開始肆虐世間。
“去皇家魔法學院吧。”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一道虛影，似乎是遙遠的呼喚，又好像是記憶中的回聲。
怒火在他胸中燒灼，那是他的怒火所指引的方向。
他必須前往。
......
夜幕已經徹底降臨，安靜的亞蘭堡亮起了燈光，而在無人所觀察到的地方，埃蘭與他的騎士一同上路。
他們沒有帶太多的行李，只是帶上了必要的食物與水，還有足以換洗的衣物。埃蘭並非一直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而是經常跟隨着父親走訪領地的各處。
雅恩很喜歡變裝成普通人或者商人又或者旅行者，埃蘭就作為他的兒子與他一起。他們經常親自下去嘗試生活，可這也導致即便領民們對於領主所施加的法案很認同，也沒有真正走入過領主的身邊。
他們並不認識，也不知道那些陪伴在他們身邊的過路人其實就是領主大人。
黑暗的夜伴隨着陰冷的怒風，還有這不斷灑落的暴雨，的確是遮掩了埃蘭他們的身形，可也讓他們的前行變得需要費更大的力。
深邃徹骨的寒冷無時無刻在侵襲他們的軀體，讓他們變得更加疲憊，今天的長夜是埃蘭所過的最漫長的夜晚。
“大人你還好嗎？”
“在外面的話，還是叫我埃蘭就行了，知曉我真名的人不多。至於姓氏就叫亞拉哈托好了。”他借用了管家的姓氏，想來穆恩也不會在意這些。
倒不如說，他本就算得上是穆恩的孩子。
“好，那大...埃蘭你還好嗎？”騎士又一次問了一遍這個問題，埃蘭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狀態仍然不錯。
他並不感到寒冷，或者說已經逐漸覺醒的天賦讓他足以施展魔法避開風元素與水元素的重要脈流，導致實際上落到他身上的狂風與暴雨並不多。
倒是索羅塔就有些慘了，一開始他還想要穿着盔甲，可如今已經接近深秋，他也只是一個見習騎士，自然被冷得直哆嗦。
好在埃蘭帶了多餘的遮雨長袍，披上之後索羅塔就好多了。
“我們還要沿着黑暗的路走接近十個小時......”埃蘭默默計算着他們所需要前行的時間，以目前的速度十個小時之後才能抵達第一站，找到那裏接應他們的人。
而後通過對方的渠道獲得假身份，前往帝都。
......
“埃蘭·亞蘭已經死了，死於暴亂之中，暴亂已經被趕來的羅吉思·亞蘭解決，同時對方無奈繼承了你的子爵職位。”穆恩在走之前這樣告訴他，這是他所早就擬定的一份訃告，只是把羅吉思的名字加上去而已。
從雅恩上戰場開始，這份訃告就已經靜靜躺在柜子裏三年了，直到今日正式啟用。
如果可以，穆恩寧願永遠不會啟用這份訃告。他獃獃地盯着雅恩的畫像，在對方選擇離開的那天，他其實就已經知道結局了。
他像是一天之間蒼老了十歲，他的時間已經越來越短，即使他的實力也抵達了五階巡查騎士，也敵不過如今越來越接近的終末。他必須要在走之前，把所有的障礙都掃清，而這所需要的時間也並不短。
......
三小時后，埃蘭他們終於逐漸走出了暴雨區域，雖然此刻還是黑夜，但至少相對來說要舒適一些。暴雨雖然讓他們更難行動，可是也會阻止大型捕食者的行動。而他們一離開暴雨區域，便迎面撞上了一隻黑熊。
這隻黑熊像是一座大山一樣擋在他們面前，還有些濕漉漉的毛抖落着水滴，埃蘭看得出來它現在非常飢餓。
如果不想成為他的盤中餐，那就必須繞開他。
他們二人小心翼翼地移動着走出黑熊的勢力範圍，黑熊的鼻子雖然很好，但是在這種剛下過雨的時候，它的嗅覺功能約等於報廢。
有驚無險地繞開了黑熊，他們終於在離開子爵領四個小時之後徹底走出了雨區，只是身旁又響徹起狼的嚎叫。埃蘭與索羅塔對視一眼，當即決定徹底放開速度，盡全力先離開這片森林再說。夜色掩護着兩人的行蹤，在無人知曉情況之下，城堡的燈火通明之中，埃蘭·亞蘭逃離了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