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亞蘭的騎士
儘管知道父親的死會引發騷動與亂象,埃蘭也沒想到對方的動作會如此之快。
“真是蓄謀已久啊......”
騎上自幼陪伴他的白馬,埃蘭與二人快馬加鞭地趕往秋山鎮。
“如今只能快點擺平秋山鎮的事,否則其他地區一旦看到叛亂沒有被鎮壓,恐怕會變本加厲。”自收到消息起便一直緊鎖着眉頭的穆恩,跟在他身後,神情肅穆蒼老的臉上露出幾分擔憂。
領頭的埃蘭聽到他所說,也贊同地點點頭,“架!”不斷喝使身下的白馬跑得更快一些。
那名為索羅塔的見習騎士一直都落後於他們幾步,卻也跟得上來。相比於騎士的座駕,埃蘭與穆恩的座駕平日的訓練更偏舒適性,他其實可以遠超他們。
但是他沒有,只是驅使坐騎跟在他們身後,單手握在佩劍的劍柄上,眼神不斷飄忽着,沉默無言。
“要除掉他嗎?”一道聲音忽然傳到穆恩的耳邊,他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一位身着黑衣的神秘人就站在密林的樹冠層中,遙遙與他對視。
穆恩搖了搖頭看向身前的埃蘭,對神秘人迴音說:“暫時不要,這個見習騎士還算年輕,尚有清晰的頭腦與不可預見的未來。”
“如果能成為埃蘭子爵的第一位騎士,對於埃蘭是好事。”
這種基於魔法的傳音只要高於對方的實力,對方就無法發現,因此他們的對話夜無法被見習騎士聽到。
“好,你自己把握。”黑衣人說完便消失了。索羅塔忽然感覺一陣陰風從他身側吹過,嚇得他緊緊握住了劍柄,恐慌瞬間浮上了臉龐。
注意到他的異常,在前的二人立刻停下來看向他。
他看向那停下等待的二人,見習騎士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太一驚一乍了,這應該僅僅只是森林裏很容易出現的橫風罷了。
不過這也導致,他必須和領主坦白了,因為如今他尚且有選擇的機會。“剛才有種不詳的預感,抱歉讓您擔心了。”索羅塔俯首,以表自己的歉意。
埃蘭看了一圈四周,又看向這才來沒多久的見習騎士:“無妨,出門在外小心謹慎是對的,尤其是如今局勢動蕩,你做的很好。”
受到這不似誇獎的誇獎,索羅塔再次俯首表示感激:“多謝領主寬恕。”
這段小小插曲之後,三人重整旗鼓繼續前往秋山鎮,此刻他們已經離鎮子不遠,甚至可以遠遠看見秋山鎮的鎮門了。
十幾分鐘后,三匹駿馬馱着三人踏入這座小鎮。
肅殺荒涼的氣息即刻撲面而來,原先應當如往日熱鬧繁榮的集市與廣場如今也是人去樓空。似乎所有的人都躲了起來,或者乾脆是被抓走。地面上偶爾能見到血跡,看來在他們到來之前曾發生過幾場戰鬥。
幾棟建築之間的陰影之中,藏匿着不少貓貓狗狗,但在此刻也都噤聲不敢叫喚。
“不知道有多少人參與了叛亂......”埃蘭的臉色不好,看鎮子的情況恐怕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參與了叛亂,否則沒法這麼快速,這麼乾淨地鎮壓住剩下的人。
這三分之一的人之中應當還有掌權者,甚至......
“可能會出現正式騎士。”穆恩走到他的身邊,與他的黑眸四目相對。
埃蘭輕輕地點點頭,目光聚焦於這些平房的頂部,掃視了一圈。可惜對方做的很隱蔽,埃蘭仍然沒有發現敵人藏匿在哪裏,會在何時對他們發動襲擊。
“別躲了,都出來吧。”埃蘭已經失去了耐心,再這麼下去,各地都開始反叛,整個子爵領恐怕明天就會徹底分崩離析。
“你們所要的,不過是我的態度罷了。”他的聲音通過自己施展的風魔法,隨着風的流動向四周傳去。穆恩與索羅塔站在他的兩邊,一人巍然不動,而一人則是強撐着自身的氣勢。
“好!既然你想明着來,我們也就和你明着來,子爵。”一道驚雷般的聲音從遠處傳出,幾道人影出現在地平線上。雙方隔着廣場和高大的雕像,互相對視,目光自雕像的腳邊掠過刺向對方。
見到來者的模樣,穆恩臉上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你終究還是踏出了這一步。”他用有些無奈又有些憤怒的語氣向來者質問道。
埃蘭則眯起了眼睛,穆恩認識對方,他自然也認識對方,而見習騎士索羅塔,也認識對方。
高大威猛,長着白頭髮與短白鬍子的男人身着亞麻色的大袍,堅定地看向他們。而從他身後,慢慢走出一位身着白袍手握綠木法杖的長發青年,走到男人的身側,與他並肩而站。
“盧恩......”埃蘭的臉色變得陰沉如水,如果說前者還在他的預料之中,那麼這位名為盧恩的青年,便是他萬萬也沒想到的人了。
他微微一笑,卻讓埃蘭感覺格外噁心。“很意外吧,埃蘭少爺。”盧恩開口道,手中的法杖閃耀,露出那些被他隱藏起來的人。
足足有上百個人此刻圍在他們的四周,其中不乏原先便是子爵領的供奉騎士們。
埃蘭看向那些領民,看到他們的表情,那些複雜的表情深深地烙印進他的腦海之中,熄滅了他那自從抵達這裏便熊熊燃燒的怒火。“看來今天你們是鐵了心了......那不如先說說那幾個反抗者如今怎麼樣了,再來評估一下我是否要對你們動手。”他嘆了口氣,看向那領頭的男人,他的教官,子爵領的騎士隊長。
哈桑·巴哈。
“子爵大人,我們並不想傷人。”他拍拍手,幾位騎士抬着幾個身強體壯的老人走上前來。埃蘭向前一步,穆恩條件反射般地伸手阻止他,可他卻搖了搖頭推開了遞來的手。
他走上前來,貼近哈桑的身軀,那一位肉眼所見傷得最重的老人便是躺在他的腳邊。埃蘭沒有在意周身的怪異目光,脫下自己的手套單膝跪下,輕撫着老人的臉龐。
他們的確沒有為難這些人。
事實上,哈桑也是出生於此,享受過子爵的恩澤。因而他不會傷人,也勒令了騎士們不允許傷人,對於這些原先是騎士的老人們,他們必須給予足夠的尊重,僅僅是讓對方失去反抗的能力。
“子爵...大人...”老人閉着眼睛,不過也感受得出這位年輕子爵的雙手正在拂過他的臉龐,不自覺地開口。
“沒事,我就在這裏,哈桑...他不算壞人,我走之後,你們可以信任他與盧恩。”
“您......要走?”老人驚訝地問道,此刻他也不管身上的疼痛了,強行要起身詢問。埃蘭按住了他,用自己唯一熟練的水魔法的愈療術治癒着他。
順便給一旁的看護他的騎士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立刻上前給老人打了一針安眠藥。
做完這一切,埃蘭站起身來,無論是哈桑還是盧恩,亦或是自己的老師兼管家,在剛才那數分鐘的時間裏都保持着對峙,毫無動彈也毫無聲響。
隨着他的起身,穆恩率先走上前,而索羅塔見機也立刻上前,站在老管家的身後。
哈桑注意到了索羅塔,在他的強勢目光之下,索羅塔有些難以抬頭,畢竟他也曾是索羅塔這位見習騎士的教官,如今身為見習騎士的他卻要站在對方的對立面。
直到站在對面他才能感受到對方強大的氣勢,絕對的自信,這是一位真正的騎士所必須擁有的品質。
“抬起頭,騎士!”哈桑突然爆喝,嚇得索羅塔立刻做了個敬禮的前置姿勢。
“不要向我敬禮,如今你已經是他的騎士了,應該還是他的第一位騎士,就更不能失了主人的威嚴!我等只是雅恩子爵的騎士,你所需要敬禮的是面對尊重自己主人的人,而非我等。”
似乎是這一下呵斥驚醒了索羅塔所記住的那些騎士戒律,他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想要施行的敬禮也被他強行止住。
“你畢業了,見習騎士。這是騎士的最後一課,尋找一位你的主人。”他有些滿意地拍了拍這位已經不再是他手下的騎士的肩膀,露出一個高興的笑容。
在訓導完小騎士之後,哈桑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這位年輕的領主身上,他衣衫整潔,並且談吐有方,已經初步具備一位好領主的資質。
“你會是一位好領主,”他伸手整了整自己的這位學生,自信地給出中肯的評價,可他又說,“可惜你並不具備當好領主的實力。”
“我們所作並非暴亂與反叛,我們只是......”
“......請求。”
“如果這種方式也能稱之為請求的話。”穆恩冷冷地打斷了他,他沒有生氣,只是質問而已。
“如果這種方式也能稱之為請求的話。”哈桑無奈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質問,就像是在質問自己。
不過他甩頭就將這種想法拋開,如今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埃蘭,-你的叔叔羅吉思·亞蘭已經在前往這裏的路上。儘管你的父親與他們關係算不上好,但事關亞蘭家族的生死。”
埃蘭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在他們決定反叛迎接羅吉思之前,恐怕就已經有人找上他們了,而那些人是真正想要徹底顛覆亞蘭的。
落到那些傢伙手裏,才是亞蘭領的災難。
所以他們才會退而求次,讓羅吉思繼承子爵領,如此便能規避對方的掠奪,同時保證正統性。
埃蘭嘆了口氣,說:“你們沒錯,你們是父親的騎士,永遠都是。但你們並非我的騎士,所以你們沒有義務保護我,尤其是如今尚且沒有實力的我。”
失望的埃蘭搖頭,看向那些曾今陪伴過他,陪伴過父親的騎士們,凡他目光所及,騎士皆會低下頭來,像是犯了錯的孩子。
“他們錯了嗎?”他在心底問道。
可惜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也許有,但也不是現在能給出解的。
埃蘭背向眾人,邁步走往自己的白馬,他一邊走一邊動手解下自己象徵著亞蘭子爵身份的綉有綠色十字的披風,任由它落到滿是灰塵的地上,他作為子爵的時光如此短暫,竟然只有短短一天。
他放下了子爵的權柄,因為他無法將其牢牢握在手裏。埃蘭回頭看向哈桑:“我會回來,證明我確實擁有這個資格,哈桑。”
“到那時,我的目標不會只是子爵,我會一步一步爬到頂峰,然後親手摧毀那些挑起戰爭的傢伙!”
“向您致意,至少在此刻,您仍然是亞蘭最忠誠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