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別怕,有我
「或者說你自己能處理得了後背的傷,還是說要我叫旁人替你處理?」
有些話不必說明白晏暮寒也清楚,即便有她囑託,有誰能真的願意替一個身份低微的馬奴做這些?
但她……為何會肯做這種事?
喬歲想的沒有他多,只道,「傷口不處理好,發炎、潰爛、再引發高熱……你想死嗎?」
晏暮寒一聲不吭地撩起了上衣。
喬歲就站在他面前靜靜等着。
看到晏暮寒後背的傷時,饒是心裏已經有過準備,喬歲還是微微睜大了眼。
我去……
昨天給他上藥顧不到後背,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新傷舊傷都有,本來就骨瘦嶙峋的後背,如今看起來更是一片狼藉、不忍直視。
部分地方已經有化膿腐爛的徵兆,平日裏衣服穿着蓋住了些,如今這般直面,氣味……也不太好。
晏暮寒感覺到了氣氛的沉默,他驟然一顫,馬上要將衣裳拉下來。
分明眼前是他極討厭的人,但在這一刻,他的心裏還是不知為何蔓延上了強烈的自卑感,讓他一點也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喬歲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很柔軟,就像她這個人一樣。
喬歲道,「別動,就這樣。」
看着他的後背,喬歲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着,對他道,「到床上趴好,疼也忍忍。」
晏暮寒瞳孔微微震顫,眼底閃過暗芒,那是她的床……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雖然千般不解,可到底還是聽話地照做了。
晏暮寒躺上她的床后,她看到了門外有道影子,極有可能是呂氏的人。
喬歲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微微拔高了聲音對晏暮寒道。
「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凡事都得聽我的,不可以有半分違逆,知道了嗎?」
「從此以往,我讓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否則,你知道本小姐的手段!」
語氣中有幾分蠻橫。
用最狠的聲音說著威脅的話,手中清理傷口的動作卻很輕,一絲不苟,小心翼翼。
喬歲很怕把他弄疼了,也怕處理不當會造成二次傷害。
她說的話和做的事自相矛盾地過於明顯,晏暮寒微擰眉。
他很快察覺過來了問題。
難道,外頭有人?
他下意識側頭,果然看見外頭有道黑影。
沒等他開口,喬歲還在給他上藥,嘴上也未停。
「今日母親罰你你可有懷恨在心?」她的語氣漫不經心,無中生有道,「你那是什麼眼神?」
「有還是沒有?」
她自問自答,「哼,沒有最好。」
晏暮寒,「……」他始終是這個姿態,面對她的只有後背,她究竟是從哪裏看到他眼神的。
喬歲根本不在乎他是什麼反應,一整個自娛自樂的大狀態,一個人便能演一出大戲。
「我娘是極忙的人,她是冤了你,難道她就是一個不講道理,不分黑白是非的人嗎?」
喬歲沒忍住小聲嗶嗶,「是的她就是。」
晏暮寒驚詫地看着她。
她完全忽略了晏暮寒,就只說給外面的人聽。
「總歸,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你是咱們府上的人,日後不可再提及此事,若傳出去讓人知道這事我娘做的不妥,壞了我娘的名聲,我饒不了你。」
晏暮寒下意識地回頭,卻看見她目光所至看的卻是門口的一道影子。
他下意識地配合,「是,小姐。」
那影子一晃之後消失,她回過頭,正好與他四目相對。.br>
看來他發現她就是故意說那些話給外面的人聽的了。
喬歲眼中閃過清淺笑意。
和聰明人在一起就是省事。
她說那些話當然不是沒事找事。
一來是為了讓呂氏和旁人覺得她獨留晏暮寒在屋裏就是為了私下敲打他,沒有旁的原因。
二來,她這些話每一句都像是在維護呂氏,這樣便表了作為女兒的孝心,讓她覺得自己的女兒在意她的事情,這樣呂氏才更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三來又借了他人之口告訴呂氏,今日的事她做得不妥,若是傳出去,旁人會覺得她為人刻薄,虐待下人,讓她下回不要再不分青紅皂白做出這種毆打下人的事。
他懂當然最好。
「好了。」
喬歲將他的衣裳一點一點地放下來,盡量不碰到他的傷口。
然後就着一旁的水盆洗了個手。
「要注意,別再磕着碰着了,平日裏,也盡量吃些清淡的。」
雖然替他包紮的事情不妥,但只要他不傻就不會去外頭宣傳,沒人知道就好了。
以後有她在,不會再讓他受這樣的傷了。
喬歲道,「沒什麼事就回去歇息吧,我剛才有一句話不假,你以後就是我的人了,記得要聽我的話哦,不過,聽我的就好了,別人說什麼都不用在意,起來吧。」
晏暮寒聽言,眼中閃過戒備。
聽她的?
她想要他做什麼?
即便內心多有疑慮,但他還是恭敬地應下了。
晏暮寒起身,看着喬歲,「這床單,小的替您換洗了吧。」
「不用吧,也沒臟……」她的神情有些疑惑,「你介意?」
晏暮寒緩緩搖頭。
「那就不用麻煩了。」
晏暮寒沒有想到喬歲會這麼說,他以為她會嫌棄。
男女授受不親,她沒有理由無端背着家人做這些可能會損毀自己聲譽的事情。
所以,這女人,她莫非是想……藉此挑破,私下與他……
如果是這樣……
「小姐。」晏暮寒右手食指微微抬起,輕觸着她的尾指,他垂下眸的目光幽遠。
喬歲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接近,是一種帶着盎然春意的勾搭,只當是少年想家了。
她拍拍他的肩。
「別怕。」
晏暮寒,「……」
他怕什麼了?
下一刻,他聽見她說,「別怕,有我。」
喬歲眉眼彎彎。
她想對眼前這個吃了許多苦的反派少年說。
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一個人啦。
你有我了。
氣氛有許久的沉默,晏暮寒眼中的洶湧被他藏在最深的地方,微微彎了彎唇。
「是,小姐。」
晏暮寒走出她的屋子,有好幾道目光朝他看過來。
他誰也沒看。
若有人瞧得夠仔細,就回發覺他的神色古怪,肩膀也在發顫,似笑又非笑,有幾分瘮人。
回到了只有自己一人的那間小屋子后,沉默片刻,他低低地笑出了聲。
彷彿是剛發生了什麼極可笑的事。
他第一次聽見有人對他說,叫他別怕,說有她的。
因為自幼聽到更多的,都是那些人罵他作畜生,毒蛇、小瘋子之類的話。
是因為她還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嗎?
這女人還真以為他就是個任人踐踏的賤民呢,卻不知就算是塊爛石頭,也有塗滿劇毒殺人的時候,竟然如此愚蠢地來同情他。
不過,他一雙眸中若有所思,唇邊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這樣好像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