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堪憂
次日夜裏,一輛京都牌照的黑車,從京高學府的北門出發,一路西行輾轉繞過百餘里后,方才南下。
也因繞路的關係,所以路程要比往日多了兩天。
所以即便此番依然沒有遇見什麼太大的意外,等到最終抵達東嶽城外的時候,仍是已經過了五天之久。
深夜,黑天墨地,陰雲重重。
破敗的城鎮當中,再次出現了一場極大的騷動,無數陰鬼魔怪烏泱烏泱朝着車輛匯聚過來,雖然不曾有誰真正動手,但也惡意滿滿,嗚嗚的低吼就像陰風吹過石縫巢穴,在這樣的黑暗之中,令人倍感森然。
顧緋衣開門下車,手裏還拎着一份牛皮紙包裹的禮物,逕往城內走去。
一群陰鬼魔怪頓時面露嫌惡亦或貪婪之色,攔在前方不肯讓路。
只不過這種情況並未持續太長時間,隨着一陣寒風吹來,那形形***的各種臉上,就立刻露出驚恐之色,乖乖低頭側身讓路,不敢再對這位去而復返的客人橫加阻攔。
沿着前次已經走過的路,顧緋衣再一次來到了那座森羅鬼殿。
魚紅鯉依然高居御台座上,懶洋洋地歪着身子一手托腮,神態慵懶,另一手則撫着那隻卧在一旁的黑貓,高高在上俯瞰着下方來人。
「本王實在好奇,」
許久之後,她才主動打破兩人之間沉悶的氛圍,輕聲說道:
「你該深知本王並不待見於你,也該深知此番再來會有怎樣的下場,為千萬人而舍一人,當真值得嗎?」
顧緋衣沉默不言,只將手裏拎着的禮物往前舉起。
魚紅鯉眼神變得戲謔起來,身形稍稍向前緩緩問道:
「你就當真不怕本王將你一身的尊嚴與傲骨全都踩在地上,再將你像條死狗一樣丟出城外?」
「...兩件事。」
顧緋衣沉默了許久仍是選擇不予回應,自顧自地開口說道:
「京都之事,還有,我想見他。」
話罷之後稍稍一頓,又補充道:
「等我與他見過之後,隨你如何。」
魚紅鯉的戲謔慢慢收了起來,眼神深邃地看着那名筆直站在下方的年輕女子,心中究竟作何想法無人可知,但她確在許久之後,伸出一手輕輕一招,就將那份牛皮紙包裹的禮物攝到身前。
待打開來,裏面儘是一些女子裝扮之物。
鉛粉花鈿,胭脂黛粉,林林總總全部加在一起統共不下十餘件,包裝端的十分精美,看得出來價值不菲。
儘管魚紅鯉對於這些要往臉上塗塗抹抹的東西需求不多,並且這在幽都現有的幾座坊市之中並不罕見,有些擅於經商之道的陰鬼自從坊市建成之後,就早早開始着手於經營各類行當,胭脂水粉這些女子天生喜愛的物什,自然會是其中之一。
倘若想要,招招手便是,並且品秩絕對要比顧緋衣能夠買到的這些強出許多。
但魚紅鯉依然將其包好之後便暫且擱在一旁,當做收下。
「你要見他可以,但另一件事休要再提,否則本王立刻就會讓你滾出幽都,知否?」
顧緋衣沉默片刻,點點頭嗯了一聲,答應下來。
...
最近這段時日以來,葉知秋過得並不自在。
大抵便是三點一線,卧房,後院,膳廳,也就偶爾得知山下又有一場越位之戰的時候,才可以出門放鬆一下,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去過別的地方,更沒做過別的事情。
甚至是連術法神通的修行,都被暫且擱置下來。
子時將過。
一場午覺睡得正香的葉知秋,被溪蘭柔聲喚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又抻着懶腰打了個哈欠,這才有些不情不願地起身下床,被溪蘭的伺候着漱口穿衣。
其實這些本應該是梅瓔負責,並且對比之下,她做這些要比溪蘭更加順手且更細緻體貼,可即便葉知秋已經十分習慣這種被人伺候的生活,也依然無法忍受梅瓔在伺候人時總會有些挑逗人小動作——簡單來說就是上下其手,再加上那女人天生就是個誘人的狐狸,神態嬌媚體香芬芳,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盡顯妖嬈,倘若真要一直任其施為,葉知秋真沒把握可以保證自己把持得住。
更怕食髓知味從此沉迷溫柔鄉中,一蹶不振。
就哪怕當時梅瓔那小眼神幽怨得好似一場秋雨那般,點點滴滴落在人的心田上面,葉知秋也依然是將伺候自己日常起居的人給換成了別人。
青竹那個冷硬的性子,可不適合操持這些。
至於望菊那小丫頭,下山的時候帶她還行,山上山下幾乎就沒有她不知道的地方,哪裏有趣,哪裏好玩,就連誰家鋪子裏面最新進了一批怎樣的貨物,都能從她那裏得到最新的消息,但伺候人的事情還是算了,笨手笨腳就連自己的事情都顧不過來,真要讓她伺候起居,還不如叫梅瓔回來。
所以到底還是溪蘭好些,雖然不比梅瓔那般過分體貼,什麼都不需要自己動手,但也相當細緻入微,不僅不會做出那些逾矩之舉,並且無論當下需要什麼,從來都是伸手就有,就連說一聲都完全不必。
就像此間,剛洗過臉,手帕就已遞了過來。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剛響起到砰然一聲撞開房門,就只過了擦臉的功夫。
望菊一頭撲在葉知秋懷裏,將臉在他懷裏蹭了蹭后,才抬起頭來嘻嘻笑道:
「老爺老爺,我剛得到消息,山下那座奇物坊已經重新開門營業了,說是已經換了一個新的老闆,還上了不少新奇玩意兒,要不咱們後半夜就別繼續練了吧,下山去玩兒好不好?!」
葉知秋一臉嫌棄地伸手試圖將她推開。
「想下山的話你自己去也行,或者是陪趙大娘和鹿鳴她們,我就算了,更何況青竹也不會讓我隨便下山。」
「欸~不嘛不嘛~」
「趕緊撒開,不然我喊青竹了!」
「...我不!就不!」
葉知秋眉頭一挑,有些意外地低頭看着依然死死抱住自己不肯撒手的望菊。
溪蘭也面露意外之色,輕聲問道:
「望菊,你又得到什麼消息了,非得老爺下山不可?」
望菊眨眨眼睛,擺出一臉天真的模樣。
「就是奇物坊換老闆了呀,人家想讓老爺陪我一起去玩兒嘛!」
溪蘭的表情頓時嚴肅下來,沉聲問道:
「當真如此?」
儘管溪蘭向來是以溫婉示人,就即便再怎麼嚴肅,也不讓人覺得有什麼懼怕,至少葉知秋以為如此,但不知為何,懷裏那正死死摟着他糾纏不休的望菊,卻很明顯地渾身一抖,並且就連表情都已變得十分僵硬。
葉知秋有些新奇地看了看望菊,又看了看正板著臉的溪蘭,心裏已經大抵明白過來,但也沒打算幫忙說話,就只饒有興緻地作壁上觀。
無論是沉默寡言的青竹,知書達理的溪蘭,又或狐媚勾人的梅瓔,雖然葉知秋深知她們大多都是因為魚紅鯉才對自己體貼有加,而心裏究竟又是怎樣的想法,除去青竹有些苗頭之外,其他兩人僅在葉知秋而言,全都一無所知。
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礙他對她們有些親近。
唯獨望菊。
雖然暫時也能信得過她,但很多時候都能看得出來,這貌似是個小姑娘的傢伙明顯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亦或可以說作別有用心。
什麼忠心耿耿心腹之人,不管說得再怎麼好聽,也都只是針對魚紅鯉而言,倘若換成自己這位虛有其名的老爺,可未必如此。
溪蘭見到望菊不答,板著臉又問一聲:
「你要老爺陪你下山,當真只是為了去瞧那些新奇之物?」
望菊扯了扯嘴角乾笑兩聲,悄悄挪着腳步往旁邊走了走,藉著葉知秋躲避溪蘭的目光。
眼見於此,雖不知真相如何,但也已然明了。
溪蘭沒好氣地搖了搖頭,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