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風中影

第32章 風中影

從御花園回來,到了明光殿,禧妃拉住女兒,質問:「你選誰不好,偏選明容做你的伴讀,你存心氣死我?」

長樂甩了甩袖子,沒能擺脫母親的糾纏,賭氣道:「天要下雨,娘要生氣,我攔不住。」

「你!」禧妃一口氣憋在胸口,臉都紅了,「你少亂用諺語!明家那丫頭品行不端,我早就跟你講過,你怎的全忘記了?」

長樂在榻上坐下,扭過身子,不想聽她訓話。

禧妃對着她直嘆氣,苦口婆心的勸道:「明容和成國公的孫子私相授受,為人不正,此乃其一。其二,私相授受卻露出馬腳,叫人抓住現行,證明她不聰明,不中用。其三,這丫頭貪慕虛榮,喜新厭舊,年前進了宮,便把老相好拋在腦後,整天守在路邊等太子——如此無德無才又無情之人,為娘如何放心讓她留在你身邊?只怕近墨者黑!」

長樂漠然道:「我才不管她什麼德性,腦子聰不聰明。父皇養的那隻壞鳥平時看誰都不順眼,慣會給人冷眼瞧的,方才看見明容,它卻歡喜。我要明容替我照顧小狗,她有討畜生喜歡的才華就足夠了。」

「你怎知道那鳥見了明容高興?」

「母妃的心思全放在太子和葉家身上,但凡多放一分在父皇身上,也不會連這種事情都不清楚。」長樂說,「那鳥歡喜的時候叫喚「初妹,初妹」,生氣了急眼了就叫「初妹救救我」。你沒見玉貴妃一聽它開口,就變了臉色嗎?」

禧妃恍然大悟,「原來竟是這樣,我以為貴妃不願意聽見——」

她不說了。

長樂不以為然,拿起窗下的綉綳和針線。

帕子才綉了一半,是小橘貓逗繡球的圖案。她繼續做了起來。

禧妃思忖半天,突然目光一亮,眉開眼笑的,「好吧,你要明容當玩伴,娘親支持你。」

長樂頭也不抬,臉上沒什麼表情,「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嘖,你這孩子!」禧妃不悅,深覺被誤解的委屈,「除了為你着想,為你謀划,我還能作何打算?這宮裏只有咱們母女二人相依為命,你卻總是擠兌自己的親娘,太不懂事!我這心裏——」她指着胸口,「拔涼拔涼的。」

長樂不言語。

禧妃用綉帕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見女兒不搭理她,過了會兒,又主動湊上去,「明容今年幾歲來着?」

金璃道:「娘娘,明姑娘十二歲。」

「十二歲,不算小,明年就滿了選秀女的年紀。」禧妃連連點頭,眸中精光閃過,「當年玉貴妃進宮,也才十三。」

長樂冷冷道:「你叫她爬父皇的龍床,卻是早了點。」

「瞎說什麼呢!」禧妃豎起眉頭,「別把你娘想的那麼蠢,明容侍寢對我有什麼好處?後宮多一個苦命的女人,日日夜夜的被聖上晾着嫌棄罷了!」

金璃咳嗽了聲,提醒:「娘娘,慎言。」

禧妃抿唇,越看女兒越氣,搶過她的綉綳,「說正經的。太子對明容很不一般,前陣子居然親自跑去南康侯府送玉簪。我猜,他對那丫頭有點意思。」

她頓住,琢磨着:「明容做了你的伴讀,這一年的時間門,你們相處下來自然增添許多情分。明年她嫁進東宮,差一些做個紅袖添香的選侍,好一些做個體面的側妃。無論哪一種結局,你在你太子哥哥面前,都有了一個說得上話的自己人,妙極了!」

她高興得鼓掌。

「好什麼好。」長樂道,「才一年,她就跑去東宮,我的四崽怎麼辦?」

「四崽,四崽是——」禧妃發獃,好一會兒,才想起四崽是長樂養的一條狗。她氣惱,用力敲女兒的額頭,恨鐵不成鋼,「糊塗啊!太子的分量還比不上一隻***的小畜生——」

金璃又咳嗽:「娘娘,慎言。」

禧妃深吸一口氣,哼了聲:「總之你聽娘的,多勸勸明容,勸她趁太子還在興頭上,趕緊的從了人家,少扭扭捏捏、自抬身價,當心竹籃打水一場空,到頭來什麼好處都撈不着。」她又蹙眉,「我還聽說,明容經常跑去未央殿——這是病,腦子的大病,治不好會死人的!你得管教她,不能讓她到處亂跑。」

長樂不答,只把被搶走的綉綳,又搶回來,繼續埋頭刺繡。

禧妃眯起眼,因為自己想到的這條妙計而分外得意,慢悠悠的笑道:「明容啊……笨是笨了點,壞是壞了點。不要緊,能派的上用場,就是好丫頭。」

*

回長寧宮的路上,明容查看皇帝的好感度。

【趙無極:寵愛值18】

上次查詢還只有3。

剩下的15點,其中10點是「小家碧玉鄰家女」自帶的長輩初始好感值,另外5點,則是她回宮去過未央殿之後才漲上去的。

剛才見到皇帝本尊,寵愛值沒升也沒掉。

她出言無狀,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皇帝卻不怎麼在意。

他一定習慣了別人被他的臉驚艷到語無倫次,貿然失態。

可他又是那麼淡漠,給人一種英俊而不自知、超脫紅塵之外的疏離感。

不像他的惡毒兒子。

趙秀對顏值的認知是很清晰的。他知道自己長了一張美麗的臉龐,想使壞的時候,就利用傾城美貌,引誘他人放鬆警惕。

明容摸摸左臉。

那混蛋就是這麼誘惑她,趁她不備,狠狠咬了她一口。

皇后問:「容容,冷嗎?」

明容抬起頭。

皇后笑笑,「你的手有點冰。」

她仍然牽着明容的小手。

明容搖了搖頭,沉默片刻,開口:「天氣好的時候,聖上經常出來御花園散心么?」

皇后說:「他很少出來。」

明容好奇,「那姑姑怎麼知道今天能在御花園偶遇……?」

「每月下旬,二十二日一次,二十九日一次,是固定的時間門。這兩天,如果不下雨、不下雪,聖上便會帶着那隻暴躁的綠鸚鵡,到御花園待上一個時辰。所以,你瞧見了,後宮一大半的妃嬪都過來「偶遇」他。」

明容發愣。

皇帝好古怪啊。

在自家花園散步遛鳥,還要選特定的日子,這算是某種怪癖嗎?

她又問:「姑姑,誰是初妹?」

皇后不語。片刻,平靜道:「葉初,先皇后的名諱。她在世時,聖上私下喚她初妹。」

明容睜大眼睛,神色不安,「那……那鸚鵡為什麼叫我初妹?」她心裏發怵,深感詭異,「難道我長得像先皇后?」

皇后笑了聲:「放心,完全不像。」

明容更為迷惑。

「我雖然不曾見過先皇后,但你一定不像她。」皇后緩緩道,「方才指定要你當伴讀的長樂公主,你記得她的樣子嗎?」

明容點了點頭。

皇后彎腰,在她耳旁輕聲說:「先皇后與她三分相似,與她的生母禧妃五分相似。」

明容瞭然。

原來,先皇后也是個冷艷的大美人。

皇後接着道:「長樂是聖上最寵愛的公主,為人任性、嬌慣。她對禧妃有時都沒大沒小的,別說其他人。你與她相處,少不了受氣,須得放寬心。」

她們一起走進長寧宮的正殿。

明容趁左右無人,才道:「長樂公主受寵,可是因為禧妃深得聖上喜愛?」

「不。」皇后道,「長樂得聖上重視,只因為長相。禧妃曾經受寵,也是如此——禧妃原本就是容貌肖似先皇后,才被葉家選中送進宮的影子。」

明容似懂非懂,有些感慨。

這不就是白月光和替身的故事?

不知禧妃心裏頭又是什麼滋味,慶幸?還是難受呢?丈夫曾經寵愛她,卻是為了另一個女人的……咦,曾經寵愛?

明容看向皇后,「曾經?」

皇后微笑:「禧妃長着一張聰明臉,可惜人傻。」

*

玉貴妃走得飛快。

她咬牙,手裏的帕子攥得死緊,走幾步,停下來,指著兒子,「巽兒,你方才瞧見了。那該死的小浪蹄子,直勾勾地盯着你父皇,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她想幹甚麼!」

趙巽不怎麼在意,「您平時不也老是直勾勾地盯着父皇么?」

「我是什麼人,她是什麼東西?」玉貴妃發怒,忽然神色一沉,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莫非她看上的不是太子,卻是陛下?!」

趙巽驚醒,如遇晴天霹靂。

「她想嫁父皇……那不成我小娘了?」

他一想到明容頂着可可愛愛的稚嫩小臉,做了他父皇的妃子,往後他不能再逗她玩,還得衝著她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容嬪」娘娘——

寒毛直豎。

想吐。

趙巽決然道:「不行!」

玉貴妃冷笑,「廢話,當然不行!」

趙巽轉身走開。

玉貴妃顧不上他,疾步回到長春宮,坐下喝完一盞茶,還是氣得夠嗆。

貞妃來看她,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的話,她全沒聽進去。

「……得想個法子。」玉貴妃說。

貞妃疑惑,「什麼法子?」

「把明家的死丫頭弄出宮去,永遠不準直視龍顏的法子!」玉貴妃柳眉緊擰,「趕緊嫁出去算了,好叫本宮省心,就嫁給你那傻大個表弟,叫什麼來着?令狐……令狐沛。」

貞妃嘆氣:「玉妹妹,明小姐才十二歲啊。」

玉貴妃厲聲道:「莫說十二歲,就是兩歲,也得先把親事給本宮定下來!」

*

南康侯剛到書房門口,便聽身後有人呼喚:「侯爺,侯爺!」

他轉身。

胡姨娘臉上笑盈盈的,聲音婉轉,又叫一聲:「侯爺。」

南康侯問:「你守在這兒做什麼?」

胡姨娘挽住他的胳膊,「自然是等您——」

「有話直說。」南康侯心裏藏着事,沒空與她糾纏,「別拐彎抹角的,我沒空聽你瞎扯。」

胡姨娘一雙明媚的大眼睛眨了眨,「妾身聽說,宮裏有信來。」

「哼,你的消息倒靈通。」

「侯爺謬讚——」

「不是誇你。」

「……哦。」胡姨娘訕笑,清了清嗓子,開始打探,「大姑娘在信里說什麼了?她在宮裏過的可好?她有沒有向太子殿下提起——」

「去去去。」南康侯驅趕她,「你少動這方面的心思,做人不能一味的趨炎附勢,爬得越高,跌得越痛。」

「可是——」

「出去吧!」

胡姨娘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南康侯掏出懷裏的信,拆開來,再次閱讀一遍。

自從收到這封信,他就一直貼身攜帶,白天得空讀一讀,晚上躺在榻上,即使熄了燈,心裏仍惦記着。

須臾,他放下信,叫小廝去請夫人來。

苓娘一見書桌上的信紙,什麼都明白了,嘆息道:「侯爺還在想這事?」

南康侯苦笑,「如何能不想?容容希望我這個做哥哥的多關心梓晗……這兩天,我日思夜想,心裏當真難受。」

苓娘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南康侯緊緊皺着眉,神色之中有愧疚,也有苦澀,「我何嘗不想關心梓晗?她只有我一個嫡親的兄長,我也只有她這麼一個自小帶着長大的妹妹啊。」

苓娘凝視信上的字跡,「我聽桂娘說,容容進宮前,買了後巷一家鋪子的米糕。」

「那是梓晗喜歡吃的。」南康侯立刻道,「她小時候,我常買給她。那會兒娘過世,家裏人仰馬翻的,爹也忙,梓晗哭着吵着要娘,我便帶她上街……好多年前的舊事了。」

他的眼神顯得悵惘。

苓娘道:「許是皇后見了,觸景傷情。」

南康侯沉默許久,喃喃道:「苓娘,我愧對她。」

苓娘安靜地守着他。

「這些年來,我不是不關心她,而是……無法面對她。」南康侯的喉結滾了滾,嗓音沙啞,「梓晗在宮裏,她過的有多艱難,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我幫不到她。我這個在朝為官的兄長,本應成為她的依靠,可我連見她一面都難。」

「外臣入後宮,規矩本就繁瑣。」

「話是這樣說。」南康侯面無表情,「玉寒山每月必進宮見他妹妹一次,規矩擋我,卻攔不住他。」

「那是玉家的人。」

「是啊,玉家的人……」

南康侯一隻手揪住頭髮,眉頭皺得更緊,十分痛苦。

「說到底,是我無能。梓晗空有皇后之名而無皇后之權,處處屈居人下,我無能!容容被人陷害,被人污衊,憤而投湖,我無能!灃兒有家不能回,我無能!這一切——」

「侯爺!」苓娘握住他的手,「別說了。時勢如此,非你一人所能左右。」

南康侯喘着氣,心潮難平,「十五年前,我一度以為看見了希望。當年,聖上明明有意提拔寒門學子,不計出身,唯才是用,從而改變士族專權的風氣!但凡堅持下來,定能根除這一危及國之根本的禍患!為何不堅持?為何半途而廢?為何!」

苓娘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只溢出一聲嘆息。

夫妻二十載,光陰如梭。

她陪伴在丈夫身邊,見證他的青春韶華,也見過曾經那位意氣風發的少年臣。

侯爺身為舊黨,又是文官,註定不得重用,處處遭人冷落。可他不信命,不服氣,也曾立下豪言壯語,誓要逆天改命,做出一番偉大事業。

直到一次次遭受打擊。

她看着丈夫,一腔文人熱血漸漸的冷了,滿懷少年壯志漸漸的淡了,於是甘於平庸,甘於磨平了銳氣和稜角,明哲保身,安然度日。

批判不公之事的文章,他不再寫。上書的奏摺,以請安問安為主。

萬幸的是,她的丈夫在生活上依然開朗,與他同期為官的大人,抑鬱成疾的就有好幾位。

她欣賞他的樂觀和自信。

若非今日聽他舊事重提,她還以為,他真的想開了,放下了。

原來,終究意難平。

南康侯閉上眼睛,深深一嘆:「……越是愧疚,越不敢面對。梓晗小時候視我為英雄,我害怕讓她看見其實我這般懦弱無用,我更怕她向我求助,我卻力不從心。」

「其實——」

苓娘開口,說了兩個字,停下,半晌才接着道:「侯爺,其實你可曾想過,皇後娘娘真正需要的,並非你以為的這些。」

南康侯沉思,「還有什麼是我能為她做的?」

苓娘拿起信函,柔聲道:「也許,她不想要你幫她做什麼,她只想要你關心她。」

南康侯搖頭,「幾句空話,沒有意義。」

「我不這麼認為。」苓娘說,「世上有人重利,有人重情。後者雖少,也是有的。」

南康侯怔住。

*

室內瀰漫苦澀的藥味。

今日煎的一副葯格外難喝,不僅苦,且辣,極難入喉。

趙秀喝了兩口,便欲作嘔,強自忍住。喝完這東西,午膳和晚膳都免了,食慾全無。

等到一碗葯終於見底,趙巽大步而來,輕盈一躍,坐上書桌。

趙秀道:「下去。」

「四哥,我心情差。」趙巽苦惱。

趙秀面無表情,擺擺手,示意秋月撤下碗勺。他靠在榻上,光是服藥就出了一身汗,疲倦地合上眼睛。

「秋月。」趙巽喚住宮女,「你去找何竺,問他明容人在哪兒,查到了馬上來回我。」

「是,王爺。」

趙秀眼皮也不睜,淡淡道:「你不去御花園陪伴父皇和貴妃,倒來東宮吵鬧。」

趙巽仍坐在桌子上,「我娘回長春宮了。剛才在御花園,明皇后難得出現,還把明容帶了過來,那個臭丫頭——」他心煩氣躁,「四哥,你知道她幹了什麼?臭丫頭眼睛發直地盯住父皇,忽而臉紅,忽而痴笑,我原本沒覺得怎樣,經我娘一提醒,才發現不對勁,問題大了!」

「趙巽。」趙秀抬眸,冷冷的,「下去,別碰壞我的書籍。」

少年只能跳下書桌,坐到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他不滿道:「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趙秀道:「聽見了,挺好。」

趙巽暴躁,「好?好什麼!」

趙秀不理會。

明容對着父皇那般作態,證明她是一個沉溺於美色的俗人。

眾皇子之中,與父皇最相像的,是他。

換言之,明容即便恨他,也不會討厭他的這張臉。

他要做的,就是儘快扭轉小丫頭單方面的敵意,把她從趙檢身邊爭取過來。

所以,今天穿什麼去見她?

上兩次選了紅衣裳,明容無動於衷,難道非得穿她喜歡的亮粉色?

太艷俗,丑,難看。

趙巽坐不住,起身道:「明容不能當妃子,我不想叫她容嬪娘娘。」

趙秀冷漠:「你怎知道就是容嬪?也許是嬌妃。」

他的語氣分外平淡,聽在趙巽耳朵里,卻如火上澆油。

少年大怒:「管她容嬪還是嬌妃,她必須斷掉這個念頭!」

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

何竺走進來,行了一禮,「明姑娘在長春宮附近。」

趙巽皺眉,「長春宮?」

不等何竺回話,他就跑沒影了。

*

明容回到西偏殿,纏着采桃,旁敲側擊的問出沈令平時都在哪兒辦公。

采桃說,沈公公從前不是在陛下跟前伺候,就是在玉貴妃身邊討巧。自從新晉陞了金翎衛的指揮使,他平時在東定門做事,但時常也會被叫回來。

被玉貴妃叫回來。

於是,明容打算在長春宮周圍溜達,碰碰運氣。為了掩人耳目,她帶上心愛的紙鳶。

天氣好,風吹過,紙鳶高高飛在空中。

明容懷裏揣着一瓶玫瑰甜酒,不敢跑太快,便把線交給冬書。

她倚在宮牆邊,仰頭望着蔚藍的天空之下,蝴蝶紙鳶自由自在地飛翔。

此情此景,令人心曠神怡。

要是沈公公恰巧路過,那就再好不過。

可惜沒等到沈令,倒是等來一道快如閃電的銀白身影。

「明、容。」

背後,少年的聲音突然響起。

冬書嚇一跳,注意力分散,一個不慎,紙鳶卡在樹枝上。

她慌忙站定。

明容轉身,沒見着人,抬起頭,才發現少年坐在琉璃瓦上,正抱着雙手,俯視她。

深紅的宮牆,金黃的琉璃瓦。

少年白衣勝雪。

他穿得這麼單薄,不冷嗎?

明容心裏直念倒霉,嘴上說:「燕王殿下安好。」

「不好。」趙巽說,「一點也不好。明容,你來找我?」

「沒有啊。」

「你來長春宮,不找我,難道找我娘?」

明容抬手,指向枝丫間門的紙鳶。

趙巽看見了,挑挑眉,「這麼大的皇宮,你不在長寧宮玩兒,偏來我住的地方放紙鳶,你還說不是成心的?」

叮!

【系統提示】

1.「我就是路過,你少自作多情。」(燕王好感-5)

2.「隨便你怎麼說啦。」(燕王好感+1)

3.「……被你看穿了,你怎麼那麼聰明啊。」(燕王好感+3)

明容無語。

他真的特別幼稚。

她嘆口氣,說道:「被你看穿了,你可真是個大聰明。」

少年勾起唇角,神態得意。

【系統提示:趙巽好感值+3】

明容又說:「你站那麼高,正好,幫我一個忙,我的蝴蝶卡在樹上,你能夠到,幫我拿下來。」

說完,自己先一愣。

他怎麼爬上去的?沒見有梯子。

趙巽點點頭,「好。」

他望向深藍色的蝴蝶紙鳶。

明容笑道:「謝謝你啊——」

「我幫你這個忙,你先答應我一件事。」趙巽一頓,「不,兩件事。」

明容想,挾恩圖報。她說:「我自己找梯子爬上去。」

趙巽懶洋洋道:「長春宮的牆壁,沒我允許,誰敢讓你爬?我打斷他的狗腿。」

明容開始在心裏罵他。

她瞥了瞥他,耐心的問:「那你想怎樣?」

趙巽居高臨下,目光落在她身上。

小丫頭和御花園那會兒比,梳妝打扮隨意的多。

她換過衣裳,髮髻散開,烏黑的長發梳成兩條簡單的麻花辮,抹在唇上的胭脂沒了,雙唇瑩潤,粉粉的。

白白嫩嫩的小糰子。

他忽然道:「叫一聲哥哥來聽聽。」

明容不樂意,「我又不是你的妹妹。」

「你是皇后的侄女,皇后是我的嫡母,你說呢——」少年拖長調子。

差點忘記,古代有嫡母庶母的說法。

明容覺得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剛要出聲,叮!

【系統提示】

1.「表哥。」(燕王好感+1)

2.「哥哥。」(燕王好感+3)

3.「七哥。」(燕王好感+5)

這不都一樣么。

明容不理解,但她選擇識時務者為俊傑,「七哥。」

趙巽笑,酒窩深深。

【系統提示:趙巽好感值+5】

「七哥。」明容催他,「我的紙鳶。」

「第二——」

少年眼角餘光瞥見正往這邊來的兩名宮女,冷聲道,「滾!」

宮女嚇得臉色發白,匆匆退下。

「第二。」趙巽低聲道,「你不準做我的小娘。」

「小娘?小娘是什麼?」明容問。

冬書在她耳旁說:「姑娘,燕王叫你別參加明年的選秀,免得一朝入宮,與貴妃娘娘爭寵。」

明容愣了會兒才明白,敢情他說的是不準做他的後娘。

她又驚又氣:「你胡說什麼?!」

「你答應嗎?」

「答應答應答應——那原本就不、可、能!」

……神經病。

她默念。

她才剛滿十二歲,比他還小,就算他爹再帥,這年齡差也太可怕,他怎麼想的?

「答應就好。」

趙巽雙手撐在瓦片上,稍一用力,鞋子踩在牆上一蹬,轉瞬之間門,身體如離弦的箭,飛了出去。

他抬手,摘下樹上的紙鳶,人也如一隻輕盈的蝴蝶,優雅落地。

明容看呆了。

見過爬樹的,沒見過飛樹的。

那棵樹最少也有兩、三米,奧運健將都不可能一下子跳那麼高。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超人啊?

難道,古裝劇中違反科學和地心引力的輕功,居然真實存在?

冬書輕扯她的袖子,目光望向另一邊,「姑娘,太子殿——」

明容聽不見,滿心滿腦子都是燕王從牆上飛到樹上,又從樹上飛下來的畫面。

她反過來抓住冬書的手,激動的道:「他會飛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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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總在夢中對我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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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風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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