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美艷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
明容還在發愣,趙秀已然按住她的肩膀,傾身向前,雙唇湊到她的左臉頰邊。
她的腦袋裏轟的一聲,不知所措。
清冷的葯香在呼吸之間纏繞,越發濃郁。
他墨黑的髮絲擦過她的耳朵、鬢邊。輕輕軟軟的觸感,微癢。
下一刻,左臉一陣刺痛。
明容寒毛直豎,哇的尖叫,用力推開他站起來。
門外響起腳步聲。
趙秀沉聲道:「退下——咳!」
他又開始不停地咳嗽。
明容疼得額頭上冒出冷汗,放下手一看,有血。再摸摸臉,觸手濕潤。
腦中轟鳴更甚,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毀、毀容了!」
【系統提示:趙秀仇恨值-1】
明容哪兒有空管系統。她忙着四處找鏡子,沒找着,正心亂,見趙秀抬起一隻手,手裏拿着一面銅鏡。
她一把搶過來。
左臉上有一個鮮明的牙印,往外滲血絲。
「毀容了!毀容了!」她大叫。
【系統提示:趙秀仇恨值-1】
明容死死地瞪着鏡子裏的牙印,心如刀絞,滿眼是淚,哭着說:「毀容了,怎麼見人啊——」
【系統提示:趙秀仇恨值-1】
明容丟下鏡子,驀地轉身。
狗太子咳得厲害,薄唇染血。可他唇角掛着一絲笑,越咳嗽,笑意愈深。
明容一手捂住左臉,一手指着他,怒道:「你有毛病啊!」
少年慢慢地撐起身體,仰起頭看她,舌尖捲走唇角一滴血珠,狹長雙目閃爍愉悅的光。
他對她微笑,臉色蒼白,那笑容卻生動而美艷。
他的人也似一朵盛放的毒花。
邪惡,卻美麗。
明容愣了片刻,緊接着便回神,厭惡地偏過頭。
趙秀疲倦地倚在床頭,病病歪歪的,黑眸浸潤水光。
他柔聲說:「不能見人,怎麼辦呢。」
這熟悉的嘲諷腔。
明容氣得幾步過去,抓起他的一隻手。
他的手冰涼,綿軟無力。
趙秀的聲音涼薄如冰,從頭頂飄來:「咬啊,儘管咬。留下證據,治你全家死罪。」
明容氣煞,胸膛起伏不定。
她在他手背上狠狠掐一下,不解氣,又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
趙秀冷冷地看着她,無動於衷。
他說:「明容,你要知道,大曜京畿衛足有百萬雄兵,更有神弩營、火銃營、戰車營,神威無敵。亂臣賊子若斗膽起異心,無論藏身何處,都逃不過一死。」
其實京畿衛遠近加起來不到十萬人,加上皇城禁軍,最多也不過十二萬。
他偏往多的說。
明容可曾勾結敵國,密謀篡權,暫且不明。
他唯一肯定的是,她來自海外仙鄉,而且是遠在天邊、遠隔重洋的陌生國界,絕非曾經涉足神州大地的任何一外族。
這就太可怕了。
明容萬一看輕大曜的兵力,號召族人使出妖法一擁而上,東海水師能否抵擋?
趙秀又說:「東海守軍陳兵百萬於海岸,上下將士齊心抗敵,所向披靡。多少海寇戰船來犯,都叫他們有來無回,葬身海底!」
明容聽得雲裏霧裏的,只覺得這人有大病。
趙秀記起夢中的宅子,仍覺得不甘心,冷冰冰的說:「東宮雖小,孤可不止這一個住處。」
——多的是產業,加起來豈是區區一座莊園可比?
「你有幾套房,跟你咬我有什麼關係?你少轉移話題!」明容惱道。
趙秀:「……」
他低哼。
明容後悔極了。
她果然應該相信第六感,相信女人的直覺——狗太子不是好東西,同情他會帶來不幸。
他咳死才好。
趙秀想着海外異鄉,想着明容那些會妖法的僕人和東海守軍比起來,不知孰勝孰負,相差多少。越想心裏越煩,胸腔內劇烈翻騰。
又像要吐血。
於是,他彎腰,伸手取床底下的一隻金唾盂。正欲起身,腰背忽然一沉,被人猛地壓住。
「你放肆——」
話才出口,柔軟的手掌心堵住他的嘴唇。
趙秀瞳孔劇震,第一反應便是明容終於露出真面目,動手行刺,第二反應是——臭丫頭在扒他衣服。
她是野人嗎!
明容怎麼勸自己,也做不到退一步海闊天空。
毀容之仇,不共戴天!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她最初的打算是咬他屁股,她就不信到時當堂對質,他有臉脫褲子展示證據。他要真有臉這麼做,她就告他非禮,她自衛反擊。
事到臨頭,她卻嫌棄。
最後,她胡亂地撥開他的衣裳,往他腰間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嘗到鐵鏽味才鬆開。
他咬傷她的臉,她在他后腰咬出一個血印子。
趙秀側卧在榻上,長發垂落,遮住半邊臉,看不清表情。
他許久不動,只是一聲聲地咳嗽,撕心裂肺。
然後,他緩慢地、吃力地撈到金唾盂,往裏吐了一口血。
細長的手指輕微發顫。
明容說:「扯平了!」
她要再同情他,她也是狗!
再也不會。
趙秀抬頭,看見她紅着眼睛,向外跑。眼淚流下來,淌過滲血的牙印,她一疼,哭得更厲害,跑得更快。
他又哼了聲。
*
明容走在路上,總覺得旁人都在看她的笑話。
她的額頭塗著深色的藥膏,本就怪異,如今又用帕子捂住左臉,更顯得反常。
路過的太監和宮女多衝她望兩眼,她的臉上就熱了起來。
難過得想哭。
人在倒霉的時候,總會變得更倒霉。
沒走多遠,一乘鳳輦迎面而來,那本是中宮皇后才能用的規格。
鳳輦上的人並非皇后。
那人錦衣華裳,滿頭珠翠,氣勢凌人,處處透着不可一世的高傲。
她的目光掃過垂首立在路旁的明容和冬書,兩彎柳眉挑了一下,忽然擺擺手,命眾人停下。
「抬起頭來。」她說。
明容只能抬頭。
那高高在上的女人與她對視。
對方長着一張雍容大氣的臉,面若銀盤,朱唇豐潤,眉眼嬌而不媚,艷光四射卻不迫人。
好一朵人間富貴牡丹花。
可神情與態度卻是挑剔、苛刻的。
女子盯着明容,笑了笑:「這就是明姑娘吧。聽聞你常在路邊翹首以盼,知道的當你在等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兒來的窮丫頭,等着主人家招工呢。」
隨行的宮女和太監笑起來。
笑聲尖酸刻薄。
那人突然「咦」了聲,塗著丹蔻的指甲,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臉。她問:「你這臉是怎麼了?」
明容不理她。
一名太監上前,厲聲道:「貴妃娘娘問你話呢!」
冬書一驚。
怎的撞上玉貴妃,真不走運。
她輕扯明容的袖子。
明容木着臉蛋,說:「被狗咬了一口。」
玉貴妃撲哧一笑。
她笑了,其他人便跟着笑。
「回頭去廟裏燒兩炷香,找人算一卦。」玉貴妃慢聲慢氣的道,「算算你的八字,莫不是和宮裏不合?老虎要吃你,狗也咬你。」
她不提這事就罷了,一提,明容便想起來,那日差點吃掉她的老虎,可不就是貴妃的好兒子放養的。
她沉默。
玉貴妃譏諷夠了,懶得多話,揚長而去。
她走了很久,風中依然留有沁人心脾的花香,始終不散。
「那就是玉貴妃,果然驕橫。」冬書心有餘悸,輕輕道,「這般目中無人,皇後娘娘平日裏不知受了多少氣。」
「她這麼白,怎麼生出來一頭大黑熊。」明容說。
冬書不小心笑出聲,趕緊抬起袖子掩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