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愚人
‘砰!’
厚重的木門被關起,揚起的塵埃也消失在黯淡的丁達爾效應中,徒留幾人不適應的咳嗽聲在黑暗中飄蕩。
一張破舊的小木桌被八人團團圍住,七人的坐姿也在狹小的空間中顯得局促。僅靠一盞小油燈的光亮亮起的也只有顏色各異的眼睛。
“嘿咻~”木屋的主人盤腿擠了進來,“嗯——奇怪,在這裏我從來沒見過你們呢?”
翠綠色眼睛睜開,少年的鼻樑上沒有任何飾品,流心般閃爍着智慧的光華在眼眶中打轉。他一身黑甚至武裝到手掌,布料不算太好,有些破爛的地方也被亂糟糟的線縫起來,唯一說是亮點的地方大概就是脖頸上掛的項鏈——一個可翻蓋式的圓餅項鏈閃閃發亮。
亂步坐在他旁邊,懶懶散散的靠在他身上。兩隻貓咪的毛髮互相觸及對方的臉頰,明明只見過一面但雙方都顯得很自然。
“嗯——”少年又摸摸下巴,環視了四周,“特別是這種姥爺們才能穿的料子,在這個貧窮的地方可不常見。”
“那你呢?”亂步托腮問道,他嘟嘟嘴,面對那對閃閃發亮的翠綠寶石露出毫不遮蔽的求知慾,“你為什麼來到這裏呢。”
一旁的其他人沒有說話,就像靜待他們的交鋒。
亂步指指自己的臉,理直氣壯的打斷接下來的氣氛,畢竟他可不是太宰治和費奧多爾那種謎語人,他說:“我想你也已經猜到我來自哪裏了,就不必對另一個自己隱瞞理由了吧?”
“可笑,”另一個亂步板著臉,意味頗深,“當排除所有其他可能性時,還剩下一個,不管有多麼的不可能,那都是真相——真是荒謬的事實……”
他閉上那雙翠綠的眼睛,像是孤注一擲般——無論他在這裏經歷過多少,多疑已經刻進生存本能里、他都無法錯過一個打破僵局的線索。
他已經過了意氣風發的年紀,考慮後果和得失成了常態。纖細的手指伸向脖頸上被他珍視的項鏈,隨着脆響,蓋子被彈開,幸福的一家三口猶如耀眼的火炬被展示在眾人面前。——但是,他想相信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
“重新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江戶川亂步,我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調查我的父母真正的死因。”
油燈里,火焰如蛇般抖動。
“所有人都忘了,我們不知道笑魘是何時出現的。只知道自此之後,階層又被重新劃分,原本的□□系統徹底崩潰,某些特定的人彷彿自此消聲滅跡……”
江戶川沉入回憶中:“爸爸媽媽他們在此後秘密調查着笑魘,但……之後他們死在了一場“意外”中。”
一些人腳步踢踏闖入他和父母的家,手裏持槍,穿着防彈服,猶如餓狼般嗅聞着血跡。為首的人腳步虛浮,晃晃悠悠,一雙眼像是飲盡了冰的人徒留空蕩在杯中,明明穿着如此華麗——明明滿是枷鎖、卻猶如掙脫枷鎖的逃犯遊走在人間。
他說,你的父母死在了擂缽街里。
他說,逃吧。
子彈從來者背後傾斜而下,而年幼的孩子在首領的注視下逃離。江戶川連眼淚都沒來得及流下,大腦就開始分析一切告訴他事情始末。
“我來到這裏已經很多年了,大概,嗯——我不是這麼喜歡記時間的人,再說了,這裏除了性命一切都可以往後排。”江戶川假裝思索的往後仰了仰,繼續說到:“那你們呢,目的,經過,原因?”
“沒有原因——”太宰治打岔,“嗯,是意外吧?”
費奧多爾嫌棄推開靠在自己身上的太宰治,解釋到:“我的目的只有一個,找到離開這裏的辦法。”
“那你要去哪呢?”江戶川托腮,“因為某些小小的意外來到這裏,想從這個世界脫身。迷途的人總是執着的想尋找家,可是如果家不在了怎麼辦呢?”
太宰治和費奧多爾同時眯眼。
“那就攢錢在買一個房子吧,”織田作之助憨憨的撓撓頭,“雖然攢錢很困難。”
白芥:“前輩,他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江戶川嘆氣,用手肘頂了頂自己旁邊的亂步。
“一群笨蛋,最後還要亂步先生出馬,”亂步叉腰,氣勢洶洶的指了指太宰治和費奧多爾,“你!還有你!想看戲也太明顯了,現在不是講關係的時候,太宰,把敦君的指揮權給我。”
太宰治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回應:“敦,要好好聽話哦。”
說罷,他起身離開在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裏。
費奧多爾隨後也離開此地。
流動的空氣靜默燃燒着,江戶川和亂步都沒詢問兩人離開的原因——至少目的都相同:他們需要離開這裏。
默認的合作關係不需要多言。
“你不跟上去嗎?”亂步看着對着門發獃的中也,這位漂亮帽子君可不是如此寡言之人。
中也搖搖頭,想開口解釋又礙於有他人在場。
江戶川打了個哈欠,把話茬搶了過來:“說完了?說完了,就輪到我了哦。”
“嘛,雖然那兩位不需要情報,不過剩下的人知道說不定也夠了。”江戶川背過身倒騰倒騰,再次轉過來啪地一聲把一張碩大的地圖拍在桌子上。
“這裏是擂缽街,不過和你們認識的可能不太一樣——擂缽街遭受過兩次爆炸,第一次爆炸只是把擂缽街炸出了一個坑,第二次爆炸……如同字面意義上一樣,成了深淵,被遺棄之地,一個無人看管的廢棄世界。”
眾人的目光向地圖望去。
“不過不用擔心出入問題……這個地底的通道是一台升降機。啟動方法也很簡單,無需身份認證。只要走進去,輕輕一按,就可以達到地上。”
白芥皺着的眉頭微松。
“但可惜的是,目前這台升降機啟動不了。”
江戶川抬眼,他的目光透過斑駁的木板、直直的朝看守重重的地方射去,“擂缽街整體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目前被兩股大勢力分成了兩半:A區和B區。我們所處位置就在A區外圈。”
已經猜到怎麼回事的人皺起眉。
“就在不久前,A區管轄者的妹妹失蹤,地點恰恰就在B區內。為此,雙方爆發激烈的矛盾,A區和B區的交界線——那唯一的升降機也暫時被看守起來。”
“啟動升降機是需要電源的,雙方不約而同採取了最粗暴的方式:將各自區域內的電路——那條條電線割斷。他們不允許任何人通過升降機逃到上面,這也是目前氣氛緊張卻還沒有爆發大規模派///系戰爭的原因。”
“為什麼A區管轄者的妹妹要去B區?”中也皺着眉詢問。
江戶川聳聳肩:“去採購東西。”
“意思是雙方經過談話后,直到找到A區管轄者妹妹為止,升降機都不會啟用嗎。”織田作之助摸摸下巴,整理思路,“如果我們要去上面,要麼激化戰爭要麼幫忙?”
“啊,那倒不用。”江戶川揮揮手,“激化戰爭就不用了,A區管轄者認為是B區那邊綁架了自己妹妹,所以B區那邊切斷升降梯只是表明態度——A區早就放話:直至今天下午16:00之前,見不到人默認開戰。”
“現在時間是?”黑敦打斷。
“15:59.”亂步慢悠悠回答。
織田作之助淡定嗯了一聲:“原來如此,已經約等於開戰了。”
白芥繼續詢問:“失禮了,在下想知道兩區管轄者的姓名。”
“嗯——A區管轄者姓名叫芥川龍之介,B區管轄者姓名是中島敦。”
江戶川話音剛落,眾人微妙的眼神就向在場的兩者(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飄過去:這是在哪天生都相性不和嗎!
白芥冷冷的哼了一聲。
黑敦把領口提了提,目光微移躲開視線。
“那兩人性格不同,不過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很危險,”江戶川也靠着亂步了,“遇見了要小心,某些人最好不要被看到臉。”
他沒有點名說,不過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目前的目標就是先往上走吧。”
織田作之助點點頭,“亂步先生,群體結隊不方便。我先去交界處看看戰況,打探情報。”
“我也去。”中也壓壓帽子,提了一句。
兩人出門。
亂步揮揮手,“芥川君,名偵探大人有任務佈置給你——”
白芥走過去:“亂步先生。”
“唔,把臉蒙好,打入A區內部,就這樣!”清脆的聲音揚起,一錘定音。
“是。”白芥走出去,準備隨機挑選一個幸運路人打劫口罩。
一下子,就只剩下三人在屋內。
亂步也嘿咻一聲站起來,“敦君,走了!”
兩人的腳步聲隨着響起,門再次被打開時,另外一個相同的聲音讓亂步停住了腳步——
“不需要我做什麼嗎?”
亂步調頭,江戶川坐在那,眼裏透露出少許亂步看不懂的情緒,但看不懂也沒關係。他回復:“亂步大人早就看出來了!”
“你還是個小孩子,未成年。”
亂步不等江戶川回復,接著說道:“雖然我們都很聰明,社長也說了,要保護的是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嬰兒。但是——”
亂步抬起手,捏住帽檐,腦海中印出自己年輕時以身涉險被社長打了一巴掌的畫面:“小孩子也應該由靠譜的大人保護。”
翠綠的眼瞳被睜開,亂步面對自己作出承諾:“相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