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本座重生了
「什麼!她的寢宮突然自燃?看吧,壞事干多了,天遭報應啊!」
屋外傳來議論聲,吵得跟個麻雀一樣,叫的葉沉腦仁犯疼,額角暴起青筋突突直跳。
「本座的話是當耳旁風嗎!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也不得大聲喧鬧。來人!把這個不懂事的賤婢拖下去亂棍處死……」
然而,這一字「死」還沒發出因來,葉沉驚覺不對。
自個兒不是已死在了救世通靈台上?
剎那間,前世的愛恨嗔痴一擁而上,恨意和寒意席捲而來。曾天不怕地不怕的臨天君,竟也會有恐懼的神情。
房屋被火燒着,溫度極高,是仙火。猩猩點火映入瞳孔,燙得葉沉不禁收縮了下眼。
「這……」
葉沉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趕忙從床榻上爬起,看到自己小胳膊小腿,以及發出的音都如此稚嫩。往事種種,迫使他遲鈍的腦袋反應過來——他重生了。
大夏王朝的京城最是繁華,就連修仙者也常會踏足,那防衛也很重視的。只是,今夜卻是火光衝天。公主府被燒了,按說應該會有人即使滅火的,但是沒有。人們只會說:「那個魔修終於死了。」
這裏是九原大陸,神、仙、妖、人、鬼、魔齊聚,神最受尊崇,而魔卻是人人唾棄。很不幸,大夏的九公主夏敏就是魔修,還覺醒了魔族血脈,受到了眾人忌憚,如今,終於死了。
烈火焚燒,燒壞了屋裏的物品,燒紅了葉沉的眼尾。
上一世
他的娘親和阿姐葬身於這次仙火。
這一次,他無論如何哪怕豁出性命,都不願重滔覆轍。
葉沉咬着牙,看向被火封住的房門,他毅然決然拿起沒被燃着的外套,往頭上一蓋,沖向火里,用身軀撞開堵着門口的木塊。
現在的他沒有修為護着,仙火着身,燒得他衣衫襤褸,它的熱氣近乎要灼傷他的臉頰。
葉沉眼眸一沉,惡狠狠地抬手去擦被火熏黑了的臉:「嘖,真是廢物,這種火擦肩而過都能要了大半條命。」
仙火顧名思義是由仙人放出的火種,一旦放出,極難滅。整個公主府都難逃一劫,庭院的樹木被燒毀,折斷了腰。
藉著上輩子模糊不堪的記憶,葉沉踉蹌地來到娘親的住所。按照時間來算,快了些許。這一回,不是他等到娘親和阿姐過來救他,是不是就意味着,能保住他們的命了!
靠近寢宮,一道聲響炸起:「婉婉,快走!走啊!」
瀕死前的叫聲勾起葉沉的不安,他的小腿被仙火燙壞,留着鮮血,可他顧忌不了這麼多,一整顆心全都提在了嗓子眼,着急地跑過去。
門外有火,葉沉本想找個東西把門弄開,可隨着裏面的哭聲越來越響,逼得他現在必須馬上進去。
那受傷的腿幾乎是下意識去踹門,仙火像是有了靈識給纏上身來。
傷口在飆血,被火吞滅,化為血霧,燒得一乾二淨。
孩子的力氣能有多大,葉沉耗盡了周身力氣總算把門給踹了開來,他進去后沒看見娘親的影子,着急喊道:「娘,阿姐,你們在哪?」
回應他的是滋滋的火燒聲,和斷斷續續的哭腔。
縱火之人是想活活燒死這個魔修,可偏偏裏面還有兩個孩子。女人凄厲的叫聲,沒有把孩子給嚇退,反而是跪在那裏哭泣。
「小沉?你怎麼來了,出去……快走啊……」夏敏在火中看到一個瘦小的人影在靠近,晃了下眼看清來者是誰,臉色驟然又蒼白幾分。
燒斷了的柱子此刻正壓着夏敏,讓她動彈不得,四周火勢洶洶,若再不趕緊離開,他們三人都要被燒死。
「娘您……」
葉沉是活了幾萬年的老妖怪,什麼大風大浪都挺過來,偏偏娘親的慘死,是他永遠的心結。
「娘親,我不要離開您。我們已經沒有爹爹了,我們不想沒有娘親。娘親。」年長的女孩哭得不能自己,她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爹爹沒了,娘親也要沒了。
換作是只有六歲的自己,看到這番情景也是一個勁地哭,抽噎着說:「娘親,沉兒好難受。」
葉沉被火嗆得呼吸困難,他粗暴地私下袖口布料,捂住口鼻,囑咐道:「阿姐,你幫忙扶着這裏,我去推後面的部分,把柱子從娘親身上挪開。」
夏敏看着這一對兒女,只溫柔地拍了拍他們的背:「這柱子千斤重,需要十來個壯士才搬得動,為娘的命數怕是耗盡,以後的路,沒辦法繼續陪你們了。婉婉,你是長姐……要照顧好沉兒,沉兒你要記得聽姐姐的話,你,只有姐姐一個親人了。好好活着。」
說著說著,夏敏眼淚就掉個不停。
葉沉眼皮在跳動,心空落落的,惴惴不安,不待他張口說話。
夏敏親了親兩個孩子,不知何時手裏就多了兩張符紙。女人用指甲輕輕滑了一下自己,原本皙白的手就多了些血珠。
夏敏將血抹到符紙上后,將兩張符紙貼到兩個孩子的頭上,一眨眼,兩個人已經沒了。
她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展示過自己覺醒的是什麼,其實很沒用,只是一些書籍還有傳送符之類的。本是沒有必要的,沒有必要趕盡殺絕的啊。
夏敏費勁地抽出腰間所佩的利劍,那是她丈夫葉許凱的,葉許凱是大夏有名的常勝將軍,可還是死了,而她這幾年下來也心血耗盡了。
日日看着那些恐懼又恨不得她死的那幾張臉,還有兩個孩子一點點長大,魔族的天賦一日日顯現。
她怕了,真的怕了,這世間對魔族真的太不公了,
「阿凱,我要去找你了。等等我,下次記得,不要再愛上我,我就是個不祥之人。」
劍落身隕,火光漫天,那個十八歲之前被寵上天的長公主,十八歲萬人嫌棄的將軍夫人,終是死了。所幸,她有一個深愛她的丈夫和一雙兒女。
魔宮殿堂被火蛇環繞,宮裏的人忙着滅火。至於葉沉和葉婉,鬼知道被那陣法移到了哪去。四周漆黑一片,是個陰森幽冷的林間。
葉婉到底是小孩子的,頓時就哭得更大聲了,邊喊着:「娘親,娘親,你在哪兒?娘親,娘親……」
葉沉呆在原地,一股悲愴生出,充斥胸腔,苦澀盪開。一個冷血薄情的人,在今日落下淚來,想挽留的人,沒能留得住。
仙火最終還是奪走了大夏公主的性命,那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人,被燒成了灰燼,連個全屍都無。
如果說葉婉是哭得驚天地,泣鬼神,上氣不接下氣,那麼葉沉的哭相對而言顯得無聲無息。
他紅了眼眶,失了態。
多了迷惘,多了恨。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在葉沉稱帝五十年,直至死都尋不到殺害他親人的仇人。
葉婉拖着葉沉在樹林裏兜轉,找了個山洞,姑且當做遮風擋雨的地,在此歇息一晚。
他們怕被人發現,所以不敢生火。深秋,夜涼,他們的未來仿若有隻大手給擋了全,憑着現在的能力,能夠自保都是件難事兒。
「阿姐,我怕,沉兒怕,阿姐不會離開我吧?」
葉沉聲音嘶啞,身上也沒了力氣,卻還是死命地抱着阿姐,深怕一眨眼,葉婉也不在了。
「我在,一直在,不走……」
不走……
聽着阿姐的話,吹着夜間的微風,葉沉竟有些懷念這來之不易的親情。他小腿上的傷沒能得到處理,仍在刺痛。
半夜
葉沉發起了高燒,身子難受的緊。前世性情惡劣的他動不動出口成臟,成了習慣,此時,他睡著了,一張臭嘴還在那咒罵。
好在葉婉睡得沉,雷打不動。
月黑風高,烏雲密佈。天,落下雨來,淅淅瀝瀝,拍打在樹梢上。慘淡的星光打照在一個白衣女子身上,她撐着油紙傘往山洞走來,肩膀上坐着的白貂不禁感到疑惑。
「仙尊仙尊,您為何大半夜的要出救世來此荒山野地處?」
白衣女子輕笑着伸出手放到唇邊「噓」了一聲,壓低嗓音,「我要找一個笨蛋啊,要是連我都不要他了,天下誰還能容忍這個大魔頭的存在?」
白貂越發不解:「可你都說他是大魔頭了,怎還……」
「羈絆,我和他的緣斷不了,不如順從天道的意。」
何況,我也沒這麼討厭這小子。
白衣女子來到葉沉的跟前,她蹲下身來,用溫和的靈力治療他身上的傷,而後不知哪冒出的一根紅線把二人的手腕給綁在了一塊。
「紅線!?」白貂傻眼。
白衣女子抬手敲了下它的頭顱,語氣不悅:「小九你是想吵醒他么?」
「仙尊您……今日好像有些奇怪,他對您來說好像很重要。」
「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她的聲音輕極了,帶了諸多無奈與容忍,嘆息一聲,修長的指尖停留在葉沉的眉眼處。
頓了少頃,沒把手收回去,忽而一隻小手扼住了她的腕子。
嗯?
白衣女子正欲離開,結果被醒來的葉沉一把抓住,深邃黝黑的桃花眼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二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
葉沉面色扭曲了下,再開口,腔調都變了個音:「北榭白茶,從冉?!」
白貂聽到有人喊着仙尊的大名,氣呼呼地道:「你別仗着仙尊對你有好感就能為所欲為!」
葉沉看到一個白花花的玩意兒跳到了身上作勢要給他來上一拳。
他蹙眉沉吟:「這是個什麼東西。」
「是我,你倆都別鬧了。」從冉呵斥發聲,而後彎腰把白貂捉住抱在懷中。
?
葉沉不理解了。
上輩子他是被一群人修賣到了方暖院,被打得身受重傷,小師尊才出現把他帶回了救世,怎麼這一回提前了這麼早?
他莫非在做夢?
葉沉盯着從冉的眼眸一度暗沉。後者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把一切源頭都怪罪到這小孩兒剛經歷了太多,導致精神崩潰。
還真是個孩子啊。從冉憐惜地嘆了一聲。
她抬手,點點冰涼如秋雨浸入葉沉的身體,他像是控制不住眼眸發酸,仍憑困意席捲而來。
不過在昏迷前,他破口大罵道:「從妃,你膽是真的肥,都敢把術法……用在本座身上了……」
從冉:「……」
白貂:「……」
從冉是個多孤傲的一個人,換作是別人說出這番話早就成了一具屍體,而落在葉沉身上,就消除了今晚的記憶。
以及
當葉沉第二日醒來,他的腹部脹痛,撩開破爛衣裳,入目一個發青發紫的鞋印,摸上去,火辣辣的疼。
摸不到頭腦的蠢狗子還以為是他阿姐睡相不好,昨夜給他來了一腳丫子。
葉沉重生的第二日,他依舊覺得自己大夢未醒,唯有身上的疼痛再告訴他,他的阿姐還活着。他是想趕回魔族,去給娘親報仇,殺了那一群畜牲。
但回過頭來,上輩子的他不已把整個天下收為囊中,世間蒼生為己所用?
果真行惡成習,都忘了自己已經重生。
現在,一切都未發生,他沒殺過人,大錯尚未鑄成。在乎的人至少還活着,何必無所顧忌殘忍粗暴地去走以往的老路,再現昨日的結局?
分明可以重新來過,重新換種活法!
他坐在一塊石頭上,不嫌棄它被雨淋了個濕,一腳踩着地一腳盤在石上,漫不經心地玩着手中的碎石子,他拿着一塊小的,奮力扔出,擊中水窪,濺起污水,他笑得眉眼微彎,腰側掛着的是娘親臨死前給的荷包袋子。
晨光高照,回了暖意。
他真的是重生了。
之前所有不可回頭之事都有挽救餘地。他沒有修行禁術被人發現魔修的身份在雲海峰被處死,沒有僥倖活下瘋魔後去屠殺魔族成為魔君,更沒欺師滅祖,軟禁小師尊,沒有……
什麼都沒發生。
誰都還沒有死。
葉沉勾起唇角,猩紅的舌頭舔舐着森森白牙,上輩子沒能完成的事這輩子繼續完成,他要把縱仙火的一群人全都削成人棍,虛偽的面孔,看着就是噁心人的。
至於他的小師尊,這輩子的他不想和救世再有瓜葛,這一條血路他不想勞煩任何人,由他自己一個人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