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埋進土裏
申綉向海邊走去，林待之從容跟上。
“我以為你會被這片幻境趕出去。”
申綉在一處停下腳，見林待之的身影有點虛幻，甚至目光都能從他身體裏穿過去，從而看到那海岸上的無數火光。
林待之自己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但是不以為意，只是看着不遠處刨沙的小女孩，問:“她在做什麼？”
申綉搖頭道:“不知。”
於是林待之走上前去，問:“你在幹嘛？”
“是飄着的大哥哥啊。”
小女孩抬起了頭，道:“湫湫要把自己埋進沙里！”
“嗯？你要躲開你娘是嗎？”
“不是哦。”小女孩搖頭，眼神頗有些嫌棄，道:“大哥哥真笨，娘她腿腳不方便，走不快的。是湫湫要學着大人們進沙子裏埋着，娘親不讓，湫湫才跑出來的。聽村裏的奶奶說，海神會在海水裏降下神力，賜福給村子裏的人，年底的最後一天，也就是海神的生日，哥哥姐姐們就把自己埋在海水退去的沙灘里，早上太陽從海面升起，陽光一照他們就成大人了。湫湫也要成為大人，這樣明天就可以帶着娘親去城裏看病了。”
林待之想了想，然後友善道:“湫湫有沒有想過，是成為大人才要把自己埋進沙子裏看日出，不是埋進沙子裏過夜就能成為大人。”
小女孩將信將疑看了林待之一眼，隨後氣鼓鼓道:“湫湫不信，大哥哥騙人，大哥哥腦子不好，肯定想不明白裏面的道理。湫湫實話告訴你，娘親說爹爹是仙人，以前就可以飛來飛去，湫湫的爹爹都能飛上天了，那傳說也肯定是真的！”
林待之只好退了回去。
申綉皺着眉，看着小女孩刨着的那個坑，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待之道:“當時你在哪裏？”
“如果……記得不差的話，我應該在她挖的坑裏面。”
“你跳進去的？”
“不，我本來就在裏面。”
林待之明白了，原來申綉是被挖出來的。
他道:“所以你是象拔蚌精？”
“像……什麼……棒？”申綉挑眉。
林待之同他描述了一下。
申綉怔了怔，道:“你說的海筍吧，那同我沒什麼關係。嚴格意義上來說，海族也是人，只不過生活在一些海島和海底的古老城邦。”
事到如今，申綉並沒有再隱瞞什麼，語氣顯得很是平淡。
林待之看着那個小女孩，道:“你不過去勸勸嗎？”
申綉卻反問道:“換你來，你會怎麼做？”
林待之想了想，這樣的場景他在鳳鳴山也曾遇見過。
人生無非是一個又一個選擇后的必然結果。
倘若世界上有後悔葯的話，傾家蕩產的賭徒想來並不會在重來的那刻頭也不回地路過賭坊，而是在桌上花光積蓄去避開那讓自己輸得一乾二淨的選項。
他說道:“如果重來，我想我會在命運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刻就拒絕，因為人生沒有輸贏，再如何落子都要一次又一次地面臨選擇。但既然是幻境，就不妨看下去，看到心境明朗即可。”
申綉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這一切。
小女孩還在開心地刨着沙。
不多時就挖出了一個小坑。
“嘶～”
小女孩倒吸一口涼氣，“有點冷了誒。”
她從沙坑底抽出手來，打了個哆嗦，然後小心翼翼將光潔的腳丫探了進去。
“唔，還是這樣站着舒服……”
小女孩不斷調整姿勢，站好后便準備將挖出的沙子埋回去。
“誒，腳下怎麼好像……”
小女孩神情古怪，身子扭啊扭，然後猛得一跺腳，一聲驚呼后，便掙扎着跳出了沙坑。
不得不說，熊孩子當真是身手敏捷。
她回過頭，藉著月色和遠處的燈光，往沙坑底看去。
小女孩又發出了一聲驚呼。
隨即她就開始忙碌起來。
好半天，她才從地底拔蘿蔔似的，拖出了一個昏迷不醒的男孩。
在試過男孩還有氣后，小女孩捧着一手冰涼的海水就砸到了他的臉上。
銀髮男孩醒了。
女孩捻起他的發梢，道:“你的頭髮好好看哦！”
“啪——”
男孩打開了她的手。
女孩吃痛，剛想說你這人怎麼這樣。
卻見那男孩眼神凌厲地看着她，滿是泥沙的小臉上寫滿了冷漠。
“有人來過？”
男孩聲音虛弱乾澀，但卻異常堅定，透露着不可置疑的辯駁。
女孩愣了一下，道:“你欺負人，我……我幹嘛告訴你！”
男孩輕聲喘着氣，捏住了女孩的手腕，道:“這很重要，說！”
女孩吃痛，奮力掙扎，眼圈略有紅腫，道:“你……你捏疼我了……”
突然，男孩皺了皺眉，看了眼海面，然後開口，眯着眼道:“不用了，我已經知道了。”
“記住，不要說你見過我！”
然後他猛得一鬆手，身子像一條泥鰍一樣，整個人往沙土坑裏跳了去。
小女孩撅着嘴，委屈巴巴，還有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是看着被捏得通紅的手腕，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隨着男孩藏進了地底，海面頓時出現一道微不可察的亮光，然後靠着沙灘的地方驀然出現了數十個手持鋼叉長槍的士兵。
為首的是一個老者，他看到了地上的小女孩，皮不笑肉笑，看向了身邊的一個白袍小將，道:“曲大人過去問問？”
這叫曲靖的少年點了點頭，同那瞪大雙眼的小女孩道:“孩子，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長着銀髮的哥哥，大概就比你大一兩歲的樣子？”
小女孩反應過來，悄然瞥了眼沙坑，咽下一口唾沫，然後怯弱地搖了搖頭。
曲靖挑了挑眉，回頭看了老者一眼，然後轉身道:“小妹妹，你在這裏幹什麼？”
小女孩脖子往後縮了縮，道:“娘親……湫湫跑出來……挖坑……”
曲靖見她一直藏着自己手腕，道:“你的手怎麼了？”
小女孩眼圈微紅，道:“娘親……湫湫偷偷跑了出來……捏……捏紅的……”
曲靖明白了，然後站起身來，朝那沙坑走去。
小女孩驚呼了一聲。
“怎麼了？”
“那是湫湫……挖的，廢了好大功夫，天亮前湫湫要把自己埋進去，這樣來年就能長大了……”
曲靖搖頭笑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小妹妹不用怕，哥哥不是壞人，哥哥正在找我們的皇子，妹妹如果知道的話，就告訴哥哥好不好？”
小女孩有縮了縮腦袋，沒有說話。
曲靖繼續向沙堆走去。
他腳步停下，向著沙堆下看去。
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
然後他舉起槍，向下隨意扎了好幾下。
曲靖回過頭，道:“沒有。”
老者陰惻惻笑了，道:“誰人不知先帝在位期間對曲大人極為看重，大人說沒有，那便是沒有好了。”
曲靖皺眉道:“許老什麼意思？莫非是懷疑我？要不您自己過來看看？”
“那就不必了。”
老者搖搖頭，看向了那個小女孩，盯着她的眼睛，道:“乖娃娃，告訴爺爺，你有沒有見過那小子？說出來，爺爺就答應你一個願望。”
小女孩很是恐懼這長相不善的老者，只是躲開他的眼睛，搖了搖頭。
老者驀然伸出手去。
一把銀槍橫在了他的面前。
老者挑起了眉。
“你要做什麼？”曲靖厲聲道。
老者理所當然道:“自然是要搜她的魂。”
“她只是個孩子！”
“大不了老夫多給點銀錢罷了，就算變成白痴，這輩子也能活得自在。”
曲靖冷笑一聲，道:“你官職大，我自然不會攔你，但你若是做了，我必殺你。”
老者身子微微一顫。
“曲大人好大的威風，同為三品，老夫自然不怕你，但看在你是晚輩的份上，今日便賣你這個面子。”
老者面色恢復了平靜，然後不動聲色收地回了手，繼續道:“那待會回去海皇問起？”
曲靖道:“我一人承擔。”
老者點頭，笑道:“如此最好。”
說完，他就不再關注這裏。
曲靖走向了小女孩，道:“小妹妹早些回家吧，外面不安全。”
小女孩怯怯地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