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就像是獨舞般
「
離開咖啡店以後,京極哲也只是回到家裏換了身衣服,簡單吃了個麵包便匆匆離開了。
夜晚的東京市區被霓虹流燈所圍繞着,但在燈影之下,還潛藏着黑幕籠罩的地方。
地下棋台就是這樣的地方。
它們無處不在,陰陽棋作為日本普及度最廣的棋類運動,其背後所隱藏的商機也很多。
除去廣告代言一類明面上合法化的商業活動外,暗地裏,還存在着成千上萬個規格不一的地下棋台。
地下棋台並非違法的存在,只是它並不正規,裏面的棋手往往魚龍渾水,就連賽制和舉辦方都有着不同的規定。
而且地下棋台所舉辦的比賽基本上都不公開,就連錄像不允許公開,地下棋手通常都是在匿名的情況下參加比賽,遠不如職業棋手那般風光。
但是即便如此,日本仍然有着源源不斷的新生棋手加入地下棋台,因為地下棋台背後的金主全都擲金如土,其比賽的獎金甚至要比不少正規聯賽還要高。
不僅如此,近幾年來,就連職業棋社也偶爾會從地下棋台里挖掘新人培養。
但地下棋台不能登上枱面的原因,終歸還是因為其規則太亂。
不同的舉辦方所制定的走棋規則經常不同,有的是改變走棋的方式,有的是改變贏棋的規定,更有甚者會給予棋手一定次數的悔棋機會。
這些千奇百怪的規則,都是為了滿足背後的金主的嗜好。
冷清的巷尾處,路燈亮着微弱的白光,幾乎照不清路。
京極哲也戴着口罩和黑色鴨舌帽,穿着黑色的衝鋒衣和運動褲,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站在漆黑的路口邊上。
等了好一會兒,巷子裏的側邊走出一個男人,瞥了眼在巷尾口站着的京極哲也,緩步走到他旁邊。
男人搓着雙手,在他身旁咳嗽一聲,然後問了一句:「小哥來做什麼。」
「看棋。」京極哲也說罷,從衣兜里取出一張五千円的紙鈔遞了過去。
男人看着紙鈔,這才發現京極哲也還帶着白色手套。
冷白的燈色下,五千円錢上的津田梅子的紋路隱隱顯現。
他接過紙幣,雙手拉着鈔票的各一邊,對着頭頂的路燈舉起。
隨後,他的嘴角露出愉悅的笑。
「歡迎來到‘龍炎,,小哥。」
他扭頭看向京極哲也,那鬍子拉碴的模樣,以及咧嘴的笑容,在白光下顯得五官都有些扭曲起來。
每個地下棋台都都有各自的名稱,而「龍炎」就是這個地下棋台的名字,在東京,龍炎稱得上是規模最大的地下棋台之一了。
據說其背後的金主是某個金融投資機構,其獎金甚至曾一度比肩正規聯賽的冠軍。
就連日本陰陽棋最高規格的七星杯,最終獎金也只是六千萬円。
而作為地下棋台的龍炎,曾經和「櫻和」、「黑川」聯合舉辦過的三方聯賽,其獎金規模高達七千萬円。….
然而這些獎金對於地下棋台背後的金主而言,分量並不大。
正規聯賽所牟利的地方在於各種商業活動,而地下棋台的牟利之處則是背後數不勝數的賭金。
就連正規聯賽的盤口也都由他們一手掌控。
京極哲也是前段時間在社交論壇上才了解到地下棋台的存在,他本人對地下棋台的存在有些好奇,他想到這邊隨便瞧瞧。
通過一些特殊渠道,他最終得到了今天晚上龍炎的開賽地點。
地下棋台往往沒有固定的開賽場所,通常是圍繞在東京這一帶開展比賽。
在穿着燕尾服的侍者的帶領下,京極哲也在漆黑的走廊里七拐八拐,最終到了觀賽台。
他這才將地下棋台的真正面貌收入眼底。
宛若羅馬斗獸場般的圓形觀眾席,中間的比賽區一共有十六張棋桌,整齊地排列在黑白格地板上。
就連棋桌和椅子的設計也有所講究,陽棋方的椅子是純白色的,就連靠近陽棋方那邊的一半桌面,無一例外全都刷上了白漆,而陰棋的一邊則都是純黑的色調。
黑白之間,相隔分明,錯落有致。
「先生。」在京極哲也還在觀望時,侍者將銀色的托盤遞到他的眼前。
這是在問他要觀賽的門票錢,之前給男人的五千円僅僅只是帶路費。
京極哲也不動聲色地把印着福澤諭吉的萬元鈔票放在托盤上,同時用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幣壓住紙鈔。
侍者欠身說了句「歡迎光臨」后,便端着托盤離開了。
京極哲也看了眼手機,現在才晚上七點半,觀眾席上的人不多,他算來得很早的那批。
既然來得早,他自然選擇了能夠最近距離觀看比賽的位置。
走進觀眾席,他才發現這裏的設置很奢侈,每個席位上都擺着一塊顯示屏,以供觀眾們觀看進程和局勢。
不僅如此,比賽區的正上方也裝着數塊屏幕轉播賽況。
「看來這觀眾席的設計純粹是為了烘托氛圍。」
京極哲也在最前排的一個位置坐下,這裏可以把比賽區看得很清楚。
可觀眾們卻還是得用座位上的屏幕觀看比賽。
他激活自己的屏幕,界面上浮現出一共十六行的列表,上面標註着每場比賽的棋手名字,看樣子觀眾們是可以自由選擇觀賽的。
「十六場棋一起下,看得過來嗎?」京極哲也呢喃着,同時掃視起列表裏的棋手名。
與其說是名字,倒不如說大部分地下棋手更喜歡給自己起一些假名,裏面大多都是龍、鬼、神一類的浮誇名字。
接着他點開列表上的其中一行,界面便切換到這場比賽的詳細信息頁了。
上面顯示了包括棋手年齡、勝負場等眾多信息,最中間的則是兩者的押注比。
「這地下棋台,弄得還真夠正式啊。」
京極哲也感慨着,這時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在他身邊的座位坐下。….
對方和他一樣,也都戴着口罩,不過他坐下以後,便隨手把口罩摘了下來,而後按下座位側邊的按鈕,一個有着儲物欄的扶手便緩緩升起。
他把口罩放下去,接着又按下按鈕,把扶手收起。
「怎麼了?」他注意到京極哲也的視線后,自然地問道。
「沒什麼。」京極哲也把鴨舌帽的帽檐壓低,沉聲應了一句。
「第一次來嗎?」
男人一面說著,一面激活顯示屏,隨後用手指把屏幕拉到最下方。
京極哲也這才發現原來下面還有其他的選項。
他輕車熟路地點開服務選項,隨即,琳琅滿目的商品列表浮現而出。
「要來點什麼?」他很快選擇了白蘭地和香烤多寶魚,「我請客。」
京極哲也在男人的側目下思疇了一會兒,接着問道:「有沒有拿鐵?」
「當然有,你想要什麼口味?」
「生椰拿鐵吧。」
「不要些吃的嗎?比賽通常都會持續到凌晨左右。」男人提醒道。
「有什麼推薦嗎?」
「喜歡喝拿鐵的話,我推薦黑松露芝士蛋糕。」男人說著,滑動起列表,最終在他推薦的餐品展示頁面前停下。
「可以。」京極哲也點了點頭,男人即刻將其加入餐單里。
點完餐后,他把顯示屏的支撐桿扭到側邊,然後向京極哲也伸出手:
「菅原武之。」
「川端清隆。」
京極哲也當即編造了個名字,然後取下自己的白手套,與菅原武之握手。
「第一次來有些拘謹,倒也正常。」
兩人鬆開手后,菅原武之笑着看向他。
「其實呢,來得多了就會發現,其實很多熟人都會到這邊來看比賽,畢竟正規聯賽的規則一成不變,偶爾也會想找點別的樂子解悶。」
菅原武之的話像是在開導他,畢竟京極哲也現在還戴着口罩和鴨舌帽,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是嗎。」
京極哲也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但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摘下口罩。
「沒關係,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很謹慎,結果發現原來很多朋友都在這裏,也就自然放開了。」菅原武之把身子靠在椅背後,輕輕閉上眼睛。
「我倒是還沒見到熟人。」
「大概還有十分鐘,人就多起來了。」菅原武之說罷,便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接着,觀眾們陸陸續續地入席,原先還空蕩蕩的觀眾席很快就滿座了。
侍者穿梭於各個座位間,端着各種食物和飲品。
京極哲也的黑松露芝士蛋糕和生椰拿鐵也端了上來。
侍者從顯示屏的支撐桿中拉出一根架桿,隨後把餐盤夾住,這樣京極哲也就可以一邊用餐一邊觀賽了。
隨後,剛準備離去的侍者又立刻回頭,有些疑惑地打量起京極哲也。
他又翻看了京極哲也的座位號,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還在閉目養神的菅原武之直接伸出手。….
他的指間夾着一張紅黑色的卡片,上面印着東方龍首的圖騰,熊熊烈火纏繞在其周身,邊上還有極具張力的兩個金色漢字——「龍炎」。
侍者望着他手裏的卡,又看了眼他的面容,當即恭敬地從他指間把卡接過。
「菅原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
「他的位費。」菅原武之說話時,連眼皮都沒睜開。
「了解。」
侍者敬重地朝着他鞠躬,隨後還對着京極哲也照做禮儀,然後立刻帶着那張卡退下了。
京極哲也當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自己現在坐的這個位置,是需要專門付額外的錢才能坐下的。
他掃視起四周,觀眾席雖然人滿為患,但坐在前兩排的人卻並不多,甚至還有着不少空位置。
「不客氣。」
菅原武之像是早就預料到京極哲也要向他道謝,提前說道。
「那我也不客氣了。」京極哲也輕聲笑了笑,心想能坐在這裏的人果然都揮金如土。
沒過多久,參賽的棋手便開始入場了。
他們都帶着形狀各異的面具,在冷白的照明燈,顯得怪異而離奇,甚至頗有幾分扭曲的意味。
「其實,比起我們這些觀眾的真實身份,這些棋手才是最需要保護私隱的。」
菅原武之把白蘭地酒倒進裝着冰塊的玻璃杯里,向京極哲也解釋道。
「地下棋台的比賽里,經常會有正規聯賽的職業棋手來參賽,不過他們通常不會取得太好的成績。」
「為什麼?」
在京極哲也的印象里,陰陽棋普通愛好者的頂尖水平,也只能勉強和三段棋手抗衡,按理來說,職業棋手經過多年的訓練和培養,對這些地下棋手應當是降維打擊。
「原因很簡單,職業棋手參加的比賽,都是按照最正統的陰陽棋規矩來走棋的,但是這可是地下棋台,要是和正規聯賽的規則一樣,那麼舉辦方何必花那麼大價錢來舉辦呢。」
「地下棋台的規則都是由棋台金主自己定的,在各種亂七八糟的規則下,職業棋手也不好從他們手上佔到便宜,當然,最頂尖的職業棋手就另當別論了,七段以上的棋手,基本上也不會到這種地方下棋。」
聽着菅原武之的解釋,京極哲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龍炎的規則呢,是所有地下棋台中最出格的,但比起其他地下棋台那些繁瑣的附加規則,它完全地詮釋了簡潔之美。」
說到這,菅原武之頓了頓,然後接著說道:「同樣,它也是用這樣一條最簡單的規則,營造出了最險惡的棋局。」
「這條規則是什麼?」京極哲也看着他那副期待的表情,頗為好奇地問道。
他今天就是要來見識地下棋台的獨特規則的,沒想到誤打誤撞選到了最出格的龍炎棋台。
對京極哲也而言,這倒也算是意外的收穫。….
「規則很簡單,每當場上有棋子離場時,雙方交換執棋方。」
「交換執棋方?」京極哲也的眉頭當即皺起。
在公文教育任職的這兩個月以來,他每天晚上都會利用人工智能訓練自己的棋藝。
如今的他已經摸索到人工智能那變幻莫測的棋路中蘊含的不少妙處,他曾經試過不使用人工智能,單憑自己一人對抗軟件里的AI進行測試,最終他的水平被判斷為七段棋手。
當然,能達到這個境界還得益於原主本身腦海中的各種定式與棋譜。
他下得越多,逐漸發現原主記憶中的棋譜與人工智能的棋路風格不謀而合。
難怪能成為震古爍今的天才棋手。
「是的,交換執棋方。」
菅原武之飲了一口白蘭地,隨後把玻璃杯放下,冰塊在裏面哐當作響,激波瀾。
「那麼,執棋方交換后,走棋方會改變嗎?」京極哲也又問道。
「我說過了,龍炎棋台的規則之所以美妙,就在於它的簡潔之美,沒有額外說明的規則,一切依照正統的陰陽棋規矩。」
菅原武之笑着看向他,此時所有棋手也已經就位。
隨着一聲清脆的鐘鳴,今天晚上的比賽正式開始,而觀眾席前的顯示屏也隨之亮起,將十六行列表改為十六張略縮圖的總預覽界面。
「這豈不是說……」京極哲也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一個想法。
「沒錯,也就是說,一方可以通過不斷地斬下棋子,從而達到始終掌握着執棋權的效果。」
「在極限條件下,可能會出現一方不斷走棋、換方、繼續走棋,然後直到勝利,對手也沒有走棋的情況。」
就像是獨舞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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