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然後，燈熄滅了。

【局面認識中……】

（棋局識別中）

【認識に失敗しました。后で再試行してください……】

（識別失敗，請稍後重試）

京極哲也能察覺到自己的眼前正浮現着一個矩陣掃描框。

淺藍色的掃描光束對準木衣櫃重複掃過幾次后，以冰冷的機械提示音告知他掃描失敗。

「看來這人工智能有點蠢啊。」

京極哲也望着逐漸隱匿的藍色光源，打算要試試這個AI的功能如何。

不過他的房間現在倒是沒有棋盤，也沒有可以作為對手的人以供練手。

雖然手機上可以玩網棋，不過以京極哲也現在的經濟狀況，流量那種東西對他而言就是奢侈的存在。

他每個月的話費都是用最便宜的套餐，他沒什麼需要聯繫的人，line上的好友更是寥寥無幾。

套餐里倒是有少量的免費流量，他一般留着搜索資料的時候再用。

【システムをシャットダウンしています。操作しないでください】

（正在關閉系統，請勿進行操作）

「有機會再試吧。」

京極哲也關閉了AI，把領帶和西裝放回抽屜，取來舊布擦拭着茶几上的水。

干硬的布料在玻璃面上劃過，留下細微的水痕。

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雖然沒有網絡會少了很多娛樂，但京極哲也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

每天洗完澡，他就靠在床上，挑起夜燈閱讀。

他什麼都看，散文、小說、詩詞集乃至科普書，只要有文字就行了，他並不挑。

裹着已經有些發舊的浴巾，京極哲也從浴室里出來。

茶几上的手機正響起悠長的樂曲，京極哲也本以為會是京極翔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他。

但來電的人是他的顧客。

準確來說，是他家教對象的家長。

「喂，井上先生？」

京極哲也禮貌地打着招呼，不知道對方深夜致電有何用意。

「你這傢伙，到底對我女兒做什麼了？」

被稱呼為井上先生的男人帶着怒意質問道。

「不不不，這裏面一定有什麼誤會，我今天只是在教您的女兒怎麼配平化學方程式而已，絕對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京極哲也感到有些不妙，難道自己遇上栽贓陷害家教，然後狠敲一筆封口費的惡人了？

「我的女兒啊，都這個點了還不睡覺，剛才她媽媽發現她在被窩裏偷偷看你的那些視頻，請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對方怒氣十足，顯然是要和京極哲也大鬧一場的模樣。

「我絕對沒有教唆她看我的視頻，我也沒有在授課期間跟她談起任何下棋的事情。」

京極哲也只能實話實說，但他知道對方大概率不會領情。

「那種事情誰說得清楚，而且我懷疑你對我的女兒圖謀不軌。」

這簡直是無理取鬧的發言。

「這是誣陷，如果你執意認為……」

「不是京極先生的錯！是我自己好奇！爸爸不要為難京極先生！」

京極哲也正打算和井上辯解，卻被電話那邊高中女生嘹亮的喊聲打斷。

「你這傢伙，絕對被那個臭男人迷住了！」

井上以近乎低吼的聲音呵斥道，然後又傳來中年女性的聲音：

「好了奈緒，不要跟爸爸頂嘴，快回房間！」

「真的是我自己好奇！是爸爸不講道理……」

高中女生的聲音逐漸消逝，接着京極哲也聽到關門的聲音。

「你這個混蛋，果然是想騙我的女兒！」

井上憤怒地罵道。

「四十多歲了還那麼蠢，你真的該去醫院檢查自己的腦子，看看裏面是不是全是腫瘤。」

京極哲也已經不打算再忍受這個發瘋的中年男人了，於是聲譏厲諷着他。

「大叔，你的女兒都高三了，結果連初中的知識都沒有掌握，我認為這不是她的問題，只是她不幸地繼承了你這傢伙的劣質基因。」

「閉嘴！混蛋！」井上像是咆哮地吼着。

「對了，也可能是你在公司活得太卑微了，只能把怒氣撒在為你工作的我身上，但是我猜想你完全就是個連家教費都付不起的傢伙，所以只能往我身上潑髒水。」

京極哲也的語速很快，但是咬字清晰，語氣平穩。

「啊啦——」他故意發出奇怪的嗓音。

「難道井上先生打算用這種方式賴掉今天的家教費嗎？好可憐呢。」

「都說了給我閉嘴！你個混蛋，我會投訴你的！你以後都別想再在東京做家教了！」

井上放出威脅的話語。

可京極哲也不在乎，他即使不再做家教，也不願意在這種人面前忍氣吞聲。

「做家教只是鍛煉罷了，我在想京極家車庫的一個輪子，井上先生要花多少時間工作才能攢夠呢？」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很明顯，井上大概率在生活上有着一定的經濟壓力，剛才的話應該讓他很不好受。

當然，京極哲也這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井上即使有着經濟壓力，但至少能夠在東京過得不錯，還能給女兒請家教。

而京極哲也只能假藉著家族在井上面前逞一時威風。

「希望這傢伙不要把那些話告訴她吧……」

京極哲也其實挺欣賞那個女生的，雖然基礎很差，但是補習的時候很認真，練習也全都用心完成。

剛才的話完全是為了氣井上，坦白說，他倒是還挺在乎自己在那個女生面前的形象的。

畢竟是自己的學生。

「到手的錢又飛走咯。」

京極哲也從床頭櫃裏翻出零散的現金清點，他現在全部身家加起來只有十八萬円。

這還是他這幾年省吃儉用慢慢攢下來的。

歸根結底還是東京的消費水平太高，他自己一個人很難攢下余錢。

「喂，佐藤小姐，是我。」

深夜，京極哲也站在狹窄的陽台吹着夜風，撥通了佐藤紗織的電話。

佐藤紗織經營着一家便利店，離京極哲也曾經就讀的高中很近。

他剛從京極家脫離開來時就一直在那邊打工，佐藤紗織很照顧他，經常會給他帶一些點心和水果。

「是的，家教的工作還算順利。」

「是的，那個學生突然就生病住院了，現在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新的學生繼續教學了。」

「嗯嗯，其實我想繼續到佐藤小姐的店裏打工，做什麼都行。」

「如果可以的話，明天我就能過去。」

「可以嗎？非常感謝，佐藤小姐。」

「是，很抱歉那麼晚打擾你。」

「我知道了，那回見。」

「是，晚安。」

京極哲也掛斷電話，手肘撐在陽台那有些生鏽的欄杆上，眺望着夜景。

這裏遠離市區，自然見不到凌晨也滿是人流燈光的街景。

靜謐的小道上，還算明亮的路燈在地面上撒去光輝。

燈影之下，叫不上名的昆蟲翩翩起舞。

叮咚。

短促的電子音響起，是手機的短訊提示音。

京極哲也看了一眼短訊，是電話公司發來的。

簡短的語句提醒着他的號碼已經欠費，即將停止通話和接聽服務。

剛才給佐藤紗織打的電話，用光了他最後的話費。

「東京啊，真討厭啊。」

京極哲也按滅手機屏幕，輕輕地嘆息着。

他瞥見遠處一扇透着暖光的窗戶。

似乎有人影走動。

然後，燈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