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王恭廠(2)
跟着「啊」地一聲,神色驚訝:「這是京師王恭廠火藥庫!」
眾人一聽,大驚失色。鄭恆舟問:「白兄肯定嗎?」
白草之指着圖中左側一大塊空白處,說道:「這裏是面朝西便門的廣場,當日我們就是在此提領紅夷大炮的。」他又向北面一塊類似門戶的地方指去,說道:「神機營每五日來此領取火藥,我曾陪孟提督來過幾次。這裏……」他指向地圖中央,「這裏是王恭廠研製槍械的地方,此刻他們主要是在仿製紅夷大炮。」他折起地圖,朝向衙門牢房走去,一群錦衣衛連忙在後跟着。
到得牢房,白草之命人打開牢門,自己走了進去。黑龍門女干細約莫四十來歲年紀,獐頭鼠目,一副市井小民模樣。白草之將地圖舉在身前,喝問:「黑龍門在王恭廠幹什麼?」
女干細一聽王恭廠三字,臉色大變,不過依然嘴硬,說道:「什麼王恭廠,聽都沒聽過。」
白草之道問:「你們是想竊取軍械設計圖?還是要偷竊軍火?」
女干細把頭一偏,不去看他。
「不說?」白草之回頭吩咐:「林百戶,帶去用刑。」
林鴻岳答應一聲,當即指揮獄卒將女干細拉去刑房。錦衣衛刑房大名鼎鼎,各式各樣刑具應有盡有;不應該有的,他們也沒少了。白草之執掌寧遠錦衣衛以來,從來不曾使用過這間刑房,頂多只是帶犯人下來看看,犯人立刻就招了。此刻不過問上兩句,便說要帶下去用刑,足見他有多看重王恭廠之事。
不到半個時辰,林鴻岳將黑龍門女干細拉回牢房,說道:「僉事大人,他願招了。」
原來后金軍經歷寧遠一役,士氣萎靡,紅夷大炮的威力以及戰場上的慘狀在許多參戰士兵心中留下難以抹滅的創傷。努爾哈赤為了提振士氣,下令黑龍門前往京城王恭廠火藥庫竊取紅夷大炮仿製圖,並且摧毀王恭廠,切斷寧遠大炮的軍火來源。
白草之聽說摧毀王恭廠,這一驚非同小可,問道:「你們可知道王恭廠里有多少葯?炸了王恭廠要死多少人?」
后金女干細低頭不答。
「什麼時候?」白草之喝道:「什麼時候要炸王恭廠?」
女干細道:「上面吩咐,不管有沒有偷到紅夷大炮仿製圖,都要在端午前後炸廠。」
白草之道:「王恭廠規劃嚴謹,庫房之間都留有安全距離,你們要炸廠,不是點把火就炸得了的。就算炸了,你們的人也不可能及時逃脫。」
「寧遠之戰,攻城失敗,關鍵就在於本門沒能摧毀紅夷大炮。」女干細道。「為此,本門深感愧對大金,已經挑選出一批死士,自願執行炸廠任務。」
白草之問:「我要知道死士是誰。」
女干細道:「人太多了,我記不得。」
白草之語氣不善:「記得幾個是幾個,給我名字!」
女干細道:「我只知道兩個人。溫敦良和都烈樟。」
白草之當下吩咐林鴻岳飛鴿傳書,通知京城錦衣衛加派人手搜捕王恭廠內的黑龍門女干細。跟着召集心腹弟兄,問道:「溫敦良和都烈樟,有誰見過這兩個人的?」當即有六名錦衣衛高手舉手,有的見過溫敦良,有的見過都烈樟。白草之道:「王恭廠若是爆炸,京城裏死得人可就多了。整個錦衣衛里只有我們寧遠衛的弟兄熟悉黑龍門,可以及時認出黑龍門女干細的長相。各位即刻備馬,隨我趕赴京師。黑龍門預計於端午前後炸毀王恭廠,咱們時間不多了。」
錦衣衛高手同聲答應,各自回營房收拾裝備,不到半個時辰便已集結完畢。白草之稟明袁崇煥,火速批示行軍公文,隨即帶着四十名錦衣衛弟兄,浩浩蕩蕩地出了寧遠,朝向山海關直奔而去。這一路披星戴月,馬不停蹄,直趕了一天一夜才紮營休息。入山海關后,眾錦衣衛換了一批快馬,隨即繼續上路。如此拚命趕路,終於在五月初六端午次日一大早看見京城城牆。
白草之騎到鄭恆舟身旁,喚道:「鄭兄!」
鄭恆舟道:「白兄,怎麼了?」
白草之道:「我感到此事不大對勁。」
「怎麼說?」
白草之搖頭:「說不上來,只是預感。當日事態緊急,我沒有多想就帶隊離城。這幾天趕路,我一直在想,那名女干細身上帶張王恭廠地圖在寧遠做什麼?難道黑龍門派他送地圖去京城嗎?」
鄭恆舟道:「或許他們要安排火藥配置,你自己也說了,王恭廠不是隨便就炸得了的。」
「或許。」白草之道。「或許是我太多心了。我只是在想,你要不要叫篤信別跟我們一起去了?」
鄭恆舟轉頭看他,一時沒有言語。
白草之道:「點蒼派就只剩下你們師兄弟二人,我知道你希望篤信能夠接掌門戶。兩位都想為天下蒼生盡一份心力,但或許你們不應該兩個人都跟着我辦事。不如趁這個機會,讓篤信南去吧。」
鄭恆舟點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就怕他不肯。」
這時眾人來到城門口,林鴻岳一馬當先,處理通關事宜。眾人入城后,白草之對手下道:「即刻趕往王恭廠,抓出所有黑龍門女干細。」眾錦衣衛在京城大街上快馬而行,路旁行人紛紛走避。
白草之喚來點蒼二俠,取下自己的腰牌丟給鄭恆舟,說道:「王恭廠那邊由我帶隊。信王府也在城西,我怕有個萬一,信王遭受波及。請兩位帶着我的腰牌求見信王,火速帶他離城。」
鄭恆舟不想毛篤信多問什麼,拍拍他的肩膀策馬便行,突然感到地上一輕,連人帶馬騰空而起。霎時間,天搖地動,一股猛烈氣流迎面撲來,三人紛紛自馬上摔落。這時便聽見一聲轟然巨響,直震得耳朵都要炸出血來。
鄭恆舟試圖起身,但是地面劇震,尚未爬起便又摔倒在地。四面八方傳來各式衝擊聲響,驚慌慘叫接連不斷。鄭恆舟抬頭一看,只見天色昏暗,雲氣詭異,兩旁房屋磚瓦飛濺,牆壁崩塌,遠方甚至有人給卷上天去,隨即落下,摔成肉醬。鄭恆舟一看毛篤信給壓在馬下,連忙爬過去助他脫身。再找白草之時,只見他跪在地上,仰望西南,神色驚恐,嘶聲尖叫。
鄭恆舟從未想過會在白草之臉上看見這等凄厲扭曲的神情。
順着白草之的目光一看,鄭恆舟跟着張嘴結舌,驚懼莫名。只見街道上一片血肉糢糊,錦衣衛眾弟兄人仰馬翻,紛紛讓磚瓦石塊打得支離破碎,有的連人帶馬給卷上天去,飄入一片狂風之中,化作屍塊血雨落下。有些屍塊隨風而送,落在白草之等三人身邊。
白草之神態瘋狂,張嘴吼叫,一塊一塊弟兄的斷肢跌落在他身邊、鮮血濺灑在他臉上。鄭、毛二人亦在血雨之中,驚得渾身發抖。這時地面再度震動,鄭、毛二人應聲而倒。鄭恆舟正待爬起,突然眼前一花,不知何處飛來一把斷刀,硬生生地將白草之左臂齊肘斬斷。
白草之渾然不覺,依然跪在血雨之中,嘶聲慘叫。鄭恆舟和毛篤信跌跌撞撞地衝上前去,一邊一個夾起白草之,將他往後拉開。白草之沒有掙扎,任由鄭、毛二人拖走,瞧着三十幾名弟兄的殘骸灑落眼前,淚流滿面,放聲嘶吼。他一直吼,一直吼,直到再也吼不出任何聲音……
(天啟六年五月初六,京城王恭廠軍火庫發生大爆炸。爆炸範圍內有上萬間房舍粉碎殆盡,「兩萬餘人非死即傷,斷臂者、折足者、破頭者無數,屍駭遍地、穢氣薰天,一片狼藉、慘不忍睹」。
爆炸當時人畜、樹木、房舍騰空而起,不知去向。良久后「木、石、人復自天雨而下,屋以千數,人以百數。」而且爆炸中「死者皆裸」。「京城中即不被害者,屋宇無不震裂。」史稱天啟大爆炸或王恭廠災。根據古籍記載,爆炸當時異象紛呈,有地震、有衝擊波、有蘑菇狀煙雲、有類似龍捲風般卷物騰空、有「飆光一道,內有大光」、有深坑數丈、「巨石空中飛注如雨」、加上「死者皆裸」,導致各式爆炸起因眾說紛紜,但是始終沒有定論。
王恭廠大爆炸從各方面來看都很類似公元一九〇八年發生在西伯利亞的通古斯大爆炸,所不同者,王恭廠死了很多人。)
(本書將王恭廠大爆炸歸咎於後金女干細爆破王恭廠火藥庫所致。這種說法的問題在於明朝對於火藥的儲存方式已有一定的安全規範,即使發生爆炸也應該是一區一區連續數場小型爆炸,不太可能整個廠區同時爆炸。就算存放於王恭廠中的火藥同時爆炸,也不太可能有相當於廣島原子彈的爆破威力。而且火藥庫爆炸也難以解釋爆炸前發生的地鳴及天降火球等現象。總之小說言,不必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