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王恭廠(1)
袁崇煥得勢之後,再度建設關寧錦防線,將山海關、寧遠、錦州連成一線,鞏固遼西走廊。
白草之內傷嚴重,足足養了兩個月才終於復原。鄭恆舟想起這掌是為己而挨,心裏很承他的情。白草之受傷期間,錦衣衛事務由鄭恆舟代理掌管,將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袁崇煥想要上報朝廷,升鄭恆舟為千戶。白草之不好跟他說鄭恆舟那百戶都是冒充的,便說要再考慮考慮。
此後數月之間,努爾哈赤不再興兵來犯。錦衣衛持續探聽軍情,據聞努爾哈赤在寧遠吃了前所未有的敗仗,心情鬱悶,又沒有對付紅夷大炮的對策,於是發兵蒙古,去找好欺負的對手出氣。關外寧靜無事,駐軍持續建設,眾錦衣衛高手也樂得清閑。
轉眼到了四月底,這天鄭恆舟與毛篤信沒有當差,於校場上切磋劍法。兩人少年時在點蒼山經常拆解蒼松劍法,如今年紀大了,功夫高了,拆解起來可比從前精彩多了。就看二人越打越來勁,每一招都施展得淋漓盡致,只看得一旁操練的官兵眼花繚亂。打到後來,兩人都自覺一輩子沒有使過如此高明的劍法。鄭恆舟練得興起,叫道:「蒼松十三劫!」毛篤信答應一聲,兩人同時施展絕招。
點蒼派規矩,蒼松十三劫向來都是自行習練,不與同門拆解。原因是這路劍招威力其大,而且一劍一劍都是由匪夷所思的方位砍落,一定要運起內力方能施展。拆解時稍有不慎,內力不及收放,很有可能會傷害同門。如今鄭、毛兩人內力皆有火侯,不至於犯下這等錯誤。鄭恆舟要拆這路劍招,也是有心試試師弟功力。就看兩人劍氣縱橫,掃得四周飛沙走石,一下一下長劍交擊的聲響簡直比火槍還要響亮,附近操練的官兵紛紛落荒而逃。堪堪拆完一十三招,兩人各自向後飄開,輕輕落地,跟着同聲大笑。
鄭恆舟道:「痛快啊,篤信。你的勁蒼訣進境神速呀。」
毛篤信還劍入鞘,看着自己的手掌,搖頭道:「大師兄,痛快歸痛快,我這手可抖得厲害。要說內力進境,又怎麼比得上你的降龍神掌?」
鄭恆舟道:「勁蒼訣也厲害的。你看干真的勁蒼訣功力多深?他可也沒多練幾年。」
毛篤信輕嘆一聲:「我怎麼能跟二師兄比?」
講起柳干真,兩人自然想起武昌大會當晚之事,心情隨之盪到谷底。這一年多來,師兄弟二人從不多談柳干真和柳成風。他們整天忙着錦衣衛勤務,部份也是為了不要多想傷感之事。如今關外戰事和緩,沒那麼多事可忙,鄭恆舟一不小心便又勾起這段傷心事。
毛篤信到旁邊大茶桶里倒了兩大碗茶來,兩人走到牆邊陰涼處席地而坐。毛篤信喝了會兒茶,說道:「師兄,師父和二師兄過世已經一年多了。咱們是不是該……打理一下師門裏的事情?」
「好。」鄭恆舟說。「你繼任掌門吧。」
毛篤信忙搖手:「怎麼會我繼任掌門?當然是大師兄來當呀。」
鄭恆舟苦笑:「點蒼派就剩我們兩個人,還什麼掌門不掌門的?」
毛篤信正色:「師兄不能這麼說。二十年前,點蒼派就剩下師父一人,他不也是撐着咱們過來了?咱們要繼承師父和二師兄的遺志呀。」
鄭恆舟道:「你學得是正統點蒼武學,由你來繼承點蒼掌門最好不過。我的武功已經深受丐幫降龍神掌影響,內功運勁的法門都和點蒼大不相同。我如果來教徒弟,你說他們想學得是點蒼武學還是降龍神掌?龍幫主將這套掌法傳給我這個幫外人士已經有違祖訓,我可不能再將這套掌法私自傳承下去。」
「師兄這麼說也有道理,只是……」毛篤信長嘆一聲。「我處處及不上你和二師兄,從來沒有想過要接掌點蒼門戶。」
「武林這麼亂,咱們師兄弟兩又得罪了魏忠賢。幾年之後,武林中還有沒有點蒼派也說不準。」鄭恆舟語重心長。「篤信,師兄有點私心,想要點蒼一派能夠傳承下去。待此間大事一了,咱們回歸中原之後,我希望你能夠回點蒼山去,不要再涉足武林和朝廷之間的事情了。」
「師兄……」
「干真在鳳陽府那孩子,你也把他接上山去,就當作是你的開山大弟子吧。」鄭恆舟繼續道。「當日他託孤於你,你也只在路過鳳陽的時候匆匆見他一面。那孩子已經沒了爹,你這叔叔總不能再不回去。」
「那你這伯伯呢?」
這時白草之正好走入校場,一見他們坐着休息,便朝兩師兄弟招呼而來。鄭恆舟指着白草之道:「白兄對我們師兄弟的恩惠,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完。我這條命是讓他撿回來的。當日在鶯燕樓醒來,我一心一意只想報仇,什麼都顧不了,甚至想過自宮去練那培元神功。若不是他帶咱們出關,給咱們目標,咱們還不知道要消沉多久才能走出喪師陰霾。我已經決定要跟着他辦事,直到他完成志願,剷除女干邪,匡正朝風為止。」
毛篤信還想再說什麼,不過白草之已經來到跟前。他搖了搖頭,說道:「想不到師兄三言兩語就把我後半輩子都安排好啦。」
白草之笑容滿面,一屁股坐到地上,說道:「適才探子來報,說點蒼二俠在教場練劍,很有看頭,來晚可就瞧不見了。想不到我匆匆趕來,還是遲了一步。」
毛篤信道:「白兄有興,兄弟陪你過兩招?」
「不忙,先來說點閑話。」白草之道。「近來關外無事,我便留心了一下關內的狀況。這一年間,丐幫弟子人數大增,范幫主似乎也為了武林大會的事情惱了魏忠賢,處處派幫眾跟東廠作對。聽說魏忠賢在京師肅清街道,要把乞丐通通趕出順天府。朝里的達官貴人都很支持他這項舉動。」
鄭恆舟忿忿地道:「要是左大人他們還在的話,絕對不會讓他這樣亂來。」
白草之搖頭:「左大人他們已經不在了。」
三人沉默片刻。鄭恆舟問道:「白兄,一年前你說要在關外待到努爾哈赤身亡為止。然而在我看來,大明採取的儘是守勢,除了毛文龍將軍三不五時會私自帶兵攻打后金外,咱們根本不曾主動出擊。這樣等着努爾哈赤來打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殺得了他?」
白草之嘆道:「邊疆戰事本就如此。國力強的時候,咱們就發兵攻打別人。國力弱的時候,咱們只好嚴守長城。維持邊疆兵力,開銷是很大的。不是咱們不打,實在是沒有實力去打。」
「然而殺不了努爾哈赤,咱們就在關外跟他耗着嗎?」
「鄭兄也和那班弟兄一樣想法?」白草之微笑。「部隊一閑下來,官兵們想法可就多了。有時候這些想法可危險得緊呀。」
毛篤信不知他們在說什麼,問道:「什麼想法?」
白草之道:「我們那幫弟兄閑着沒事,計劃要去盛京行刺努爾哈赤。」
毛篤信大驚:「有這種事?」
白草之笑道:「寧遠大捷,黑龍門門主也讓咱們給殺了。弟兄們士氣高昂,便來籌劃干此大事。然而偷入盛京行刺努爾哈赤,就像跑去京城行刺皇上一樣,不可能全身而退。他們知道我絕不會答允,一直也不敢來跟我提。」
鄭恆舟道:「此事自然困難,但也未必辦不到。」
「戰爭不是這樣打的,鄭兄。」白草之輕輕搖頭。「功夫練到像女奚烈嚴那種地步,前來行刺袁將軍尚且失敗,就憑我們的功夫,怎麼行刺努爾哈赤?」
鄭恆舟想了想:「這麼說確實有理。」
「這樣吧,」白草之道:「你去跟弟兄們說,我們可以分派一隊人馬專門查探努爾哈赤生活起居、守衛班表、日常行程等事宜。只要他們能夠提出通盤可行的計劃,我會考慮批准行動。但是計劃里只要有任何不周密的地方,我們便不可輕舉妄動。」
正說著,有錦衣衛士兵奔入校場,來到三人面前。「啓稟僉事,城門口抓到一名黑龍門女干細。林百戶請你過去指揮衙門一趟。」
白草之等三人精神一振,立刻起身前往錦衣衛指揮衙門。寧遠之戰至今三個多月,這是第一個在寧遠城內抓到的黑龍門女干細。趕到指揮衙門后,林鴻岳迎了上來,說道:「僉事大人,女干細武功不弱,在城門口身份敗露后試圖硬闖出城,咱們三個弟兄同時出手才將他制服。這張圖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
白草之將圖在桌上攤開,與鄭恆舟等人圍住觀看。圖中所畫顯是某地建築配置圖,一共劃分為好幾個區域,區域間相互隔離,看來似乎是倉庫之類的所在。白草之眉頭深鎖,伸手在圖上比來比去,喃喃說道:「我到過這個地方,只是得要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