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6號基站
“在下姓陳,名仲達,在家排行老二。那是我堂弟大強,這是小徒吳瑞,小丫頭是咱們塗靈鎮鎮守的閨女伏笑。”
身高不到170、體型削瘦略顯病態的中年男人,語帶敬意地一一介紹道。
聞命點了一下頭,目光投向那個全程低頭,沒說過半個字的光頭壯漢。
陳仲達立馬補充道:“他叫陳九,是我母親撿回來養的,從小就又聾又啞。別看他生的這副模樣,其實他很聽話的。今年十五歲了,有把子力氣,我就讓他跟着維修隊討口飯吃。”
‘十五歲?!’
聞命看着身高兩米多的大寶寶,錯愕之餘,多少有些失望。
先前他還以為光頭壯漢是五人組裏的厲害角色,結果卻是個聾啞人。而且,看其獃滯的目光和明顯畸形的五官,應該是個‘糖寶’,也就是唐氏綜合症患者。
倒不是聞命看不起身體、智力有缺陷的人,只是眼下這個環境,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他內心極其希望有一位強大的‘土著’帶領大家活下來,但事與願違。
“在下冒昧,敢問大人貴姓?”陳仲達謹小慎微地問道。
“我姓聞,叫我小聞就行。”
“啊,那不敢,不敢!”陳仲達連連擺手:“您可是少昊城來的大人,咱們這些草民就是再不懂事,也不敢冒犯大人。”
‘大人’、‘草民’?
這個世界的等級制度,這麼嚴苛的嗎?
還有,都進入科技明代了,居然還在沿用‘鎮守’、‘守衛’這些稱呼,怎麼聽怎麼違合啊。
聞命微微搖了搖頭,暫時將這些問題放到一邊。
陳仲達見眼前這位來自少昊城的年輕獵手搖頭,瘦得兩腮凹陷的老臉登時顫了一下,扯着嘴角很勉強地輕輕喚了聲:“小、小聞大人。”
聞命當即明白過來,對方以為自己搖頭的動作是心生不滿。
算了,沒必要強行改變‘土著’們的行為習慣。
“二哥,鎮守說馬上報給部里,讓咱們別管了,趕緊回去!”
老六打完電話,拎着那隻‘大哥大’急吼吼地說道。
陳仲達點點頭,剛準備帶維修隊成員走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用問詢的目光看向聞命。
“小聞大人,您看您要不跟我們一塊兒回鎮裏稍作歇息。鎮守要是知道您來了,一定會好好招待一番的。”
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不過,聞命並不懷疑陳大叔有什麼不良企圖,充其量就是想抱上自己這個‘賞金獵手’的大腿。
但他不去能。
一方面,鎮守大小是個官,說不定去過少昊城;自己的假身份一旦被看穿,很可能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另一方面,不安全。
一想到樹林裏那些掛在樹枝上的人形黑影,聞命心底就一陣發毛。
‘信號彈’升空時,維修隊五人離他所在的位置大概五、六十米,根本沒看到那一幕。
那麼,問題來了,自己該不該提醒這五人呢?
自己並不知道那些人形黑影是鬼魅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不知道名稱或者說錯,都會露底。
在沒搞清楚基礎情況之前,自己異界來客的身份,絕對不能暴露。
“多謝好意,我就不跟你們回鎮裏了。”
拒絕了陳大叔的提議,聞命伸手指向自己跑過來的方向,一臉嚴肅道:“剛才從山林那邊過來的時候,
我聞到了血腥味。如果你們回鎮上要經過那一片,最好繞行。”
謹慎起見,聞命特意加了‘如果’二字,免得對方從蛛絲馬跡上察覺到,自己其實一直都跟在他們身後。
“血腥味?”一臉絡腮鬍的陳老六,驚恐地看向陳仲達:“二哥,那邊怕不是有啥鬼東西。咱們回鎮上,怎麼著都會經過啊,這可咋整?”
伏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慌忙朝陳九身前躲去,好像自己背後隨時會躥出一隻惡鬼似的。
陳仲達緊擰着眉,望着聞命手指的方向,又看了看夜空中的綠月亮,不知在想些什麼。
思索片刻后,他做出決定:“那就先不走,鎮守通報部里,守衛團的軍爺過來再慢也就兩個時辰。”
隨後,陳仲達又朝聞命拱手道:“小聞大人,請讓我們跟着您,天一亮我們就走!”
聞命雙眼微微虛起,看着這個對自己行禮的中年男人,心底泛起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基站門前七零八落到處都是斷肢殘軀,有血腥味很正常。但維修組五人也是從山林那邊走來的,他們一路說說笑笑必然沒察覺到有什麼異樣。
陳仲達此時的表情非常鄭重,他是不是通過‘血腥味’這個特點,猜到了什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在對方視角里自己是賞金獵手,跟着自己確實是最優項。
另外,吳瑞之前在聽到‘少昊城’這三個字時,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說‘塗靈山鬧大妖了’。
將這些細節串聯起來后,聞命頓時領會到一條非常重要的信息——來自少昊城的賞金獵手,獵捕的對象不是別的,而是大妖!
顯然,屍兄的獵捕行動失敗了,並且還慘死在陷阱里。
屍兄獵捕的大妖是什麼?
那條怪蛇?以屍兄的死狀來看,完全不是被絞殺或中毒之類的死因。
已知信息太少,根本沒辦法做進行具體分析。
情況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陳仲達需要小聞大人來保全自己一行五人的性命,而做為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異界來客,聞命也需要本地‘土著’在身邊提供有效信息。
望向那片看似平靜的山林,聞命總覺得,除了人形黑影,黑暗中肯定還有別的什麼東西。
因為未知的威脅,雙方就此建立起短暫的命運共同體關係。
聞命不做推諉,也沒有給陳仲達任何保證,只是指着緊閉的鐵門,問道:“有辦法進去嗎?”
“有。”
陳仲達立馬沖徒弟吳瑞招招手,瘦高個少年摘下背包,從裏頭摸出一隻類似銀行櫃枱上輸密碼用的方形鍵盤。
但鐵門前的地上滾着顆人頭和半隻斷手,少年走到旁邊,就頓住了再不敢往前半步。
聞命撿起斷手、抱起人頭,一邊往旁邊走去,一邊將鼻子湊到破碎的人頭上,嗅了嗅。
吳瑞直接嚇傻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躲在光頭陳九身後的伏笑,在看到這一幕時忍不住乾嘔起來。
他們這些生活在小鎮,除了附近幾座建有基站的山頭,哪兒都沒去過的普通鎮民,何時見過這種場面。就連最年長的陳仲達,也只聽叔父輩吹牛逼時提起那些主城來的賞金獵手。
此時親眼目睹,着實被震撼到了。
怪不得人家能當賞金獵手呢,面對這麼血腥的恐怖屍體,絲毫不帶怕的,居然還能湊上去聞味兒。
生猛!
聞命將鐵門前的殘屍一一搬到旁邊,陳仲達想上去幫忙但看到碎得血哧呼啦的人頭,實在是不敢,只好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等門前都被清理完了,他趕忙催促徒弟破解密碼。
聞命當然不是閑的沒事秀一波,抱起人頭時,他在濃重的血腥味中,嗅到一絲不尋常的焦糊味。
很淡,但絕對是皮肉焚燒后所特有的焦糊味。
隨後,他又去檢查了另兩顆人頭,同樣都有這種氣味。
然而,其餘斷肢殘軀上邊並沒有這種氣味。
所以,為什麼偏偏是頭顱?
‘喀嗒’。
“師父,開了。”
吳瑞喊道,陳仲達彎腰哈背地伸出右手,擺出一個‘請’姿。
“小聞大人,您先!”
聞命沒有多餘客氣,徑直跨過門檻,走進十六號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