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情不由己
正如諸葛亮所料，他們轉日下午就已經到達了目的地，軍營位於三江口北岸，南岸西側就是隸屬江夏的樊口，諸葛亮這時才告訴她，劉備應是已經駐兵於那裏，靜靜等候着大戰的到來。
只隔着一道寬廣的江水，卻彷彿遠在天邊。
長卿無心去思索他們商討爭議的戰事，眼下她心中所想的，依舊是江水另一邊的那個人。諸葛亮泛舟於江邊而居也正巧隨了她的意願，她可以隨時眺望江水另一側，默默等待着他們返回去的那一天的到來。
不知自己那日是不是真的惹他生氣了。
這一日她正在江邊閑坐，正巧看到遠處魯肅匆匆跑來，長卿好奇將他攔下。
“子敬先生，這是怎麼了？”長卿不解的問道。
“長卿……長卿姑娘，孔明先生可在舟上？”魯肅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
長卿連連點頭，正納悶的時候，見他已經跑了過去，一邊跑着一邊高喊“孔明先生”。長卿好奇的跟了過去，見到他已經跑到了諸葛亮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兩個人只是低語了幾句，就見諸葛亮臉色大變，他二話不說，甩開魯肅的手便朝他來的方向跑去。
長卿更是驚愕，既然孫權已經做下決，要和劉備一起對抗曹操，此時又會發生何種大事能讓一向沉穩淡定的諸葛亮這般失態？而他們跑去的方向正是周瑜軍營的方向，那裏她不能靠近。長卿百思不得其解，獨自一人在岸邊焦急的走來走去，不過她也沒有擔憂多久，很快她就看到諸葛亮和魯肅一起說笑着走了回來。
“先生！”她立即上前，見到諸葛亮一臉的淡然從容，也就冷靜了下來，規規矩矩的朝着魯肅行禮，“子敬先生。”
“長卿，去為子敬倒一杯水來。”諸葛亮笑着說道。
“好。”長卿立刻應道，看到魯肅淺笑着，額頭上的汗還沒有完全乾掉，心裏更是慢慢的疑惑，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何事。
長卿還未離開，魯肅便將她攬下擺擺手，說：“我需要立即回去，孔明……”
諸葛亮拉住魯肅的手，看似真誠的說：“子敬放心，我知道怎樣同皇叔說。”
魯肅欣然一笑，朝着長卿點了點頭，便轉身回去了。
長卿愣在原地，她定定的看着諸葛亮。諸葛亮見她這般神色，輕笑了一聲，先一步走上船。
“長卿，收拾好東西，一會兒隨主公過江吧。”
劉備本是應周瑜之邀前來與會，不曾想卻是一出設計好的鴻門宴，好在有關羽隨同而來，周瑜便不敢輕舉妄動。而劉備來此的真實目的當然是要看望諸葛亮，離席之後他便匆匆而來。二人相見之時他的激動之情已是溢於言表，暫時忽略了周圍的一切，只是拉着諸葛亮的手問長問短，絲毫不提自己剛剛在周瑜設下的鴻門宴中經歷了何種兇險。
直到諸葛亮講這件事說明時，劉備的面色也並沒有多大的異常，諸葛亮這時才明白他應是早就料到了剛剛的兇險處境。
“既然這般兇險，孔明還是隨我一起回去吧。”他突然說道，並不擔憂自己，而更多的是擔心諸葛亮的安危。m.
諸葛亮瞭然一笑，安撫他說：“主公請放心，亮在此地自有安身之法，周瑜奈何不了我。眼下正是備戰曹操的關鍵時刻，亮尚有事要做，暫時不能回去。”
“可是——”
“主公安心，回到江夏后，主公速速調兵，備已破曹敵之用。請以十月二十日甲子為期，命子龍駕一小舟來南岸邊等候，千萬不要忘記。”諸葛亮壓低了聲音，且說的極為認真，即便劉備不解其意，也是牢牢記了下來，鄭重的點了點頭。
諸葛亮這才轉過頭，看向身後。
劉備隨他一同望去，神色一怔。
長卿端坐在那裏一直低着頭撥弄手指，在感覺到他們都看向自己，她方才抬起頭，目光穩穩的地落在了劉備身上。
有些尷尬。
“主公，長卿此番貪玩不告而別，已被我說教了許久，今後定不會這樣魯莽做事。”諸葛亮提起音調，“既然主公來了，就將她帶回去。畢竟這江東之地不宜久留，跟隨主公一同返回，我也可安心。”
他一邊說著，一邊關注着他們二人的神態，他當然知道劉備絕非是真的生氣，當時知道長卿不辭而別來到柴桑，定也是心中挂念着。只是劉琦的事情不能任由其下去，該解決的總是要解決，至於如何解決……
心中頗有些無奈，這男女之事，向來不是能算得出來的。
“既然如此，卿丫頭可願意隨我一同回去？”劉備已經恢復了神色，淺笑着問道。
長卿點頭，進而起身，朝着諸葛亮一拜，說道：“先生多多保重，長卿在樊口等候。”
諸葛亮和劉備也一同起身，前後走出船艙，長卿走出時，才看到關羽也站立在江邊，甚是威武，難怪那周瑜見了他什麼也不敢做。
“二將軍！”跳下船，長卿快步走到關羽面前行禮。
“好個丫頭，這些日子不見，可是玩的痛快了？”關羽笑着說，“你可知你不辭而別，哭壞了我家的喜若。”
長卿撓了撓頭，這個丫頭的事她倒是忘了。
“二將軍恕罪，我回去后便去找喜若。”她滿含歉意地說。
這時劉備已經和諸葛亮做好了最後的囑託，幾人一同朝着軍營碼頭的方向走去，劉備所坐的樓船就停靠在那邊。臨上船時，諸葛亮拉住長卿，湊到她耳邊說：“別忘了先生之前說的話。”
長卿看了他一眼，最後點頭。
轉身正要準備上船時，長卿看到眼前伸來一隻大手，手掌上貫穿着一道很深的疤痕，那的確是劉備的手。驀地抬起頭，二人四目相對。
長卿根本拒絕不了他的目光，又是本能的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用力一握，將她拉拽上來。
因此時劉備已經駐軍在樊口，與周瑜的駐軍之地很是接近，隔江而已，並不需要多久的時間就可以回去。只是行船剛剛離岸，江上飄起了濛濛細雨，船夫不得不放慢速度，以保證行船的安全。
連綿細雨使得長卿也只能坐在船艙內無所事事，望着江邊發獃，腦子裏想起的還是諸葛亮之前所說的那些話。
“我在此地如在虎口，自保尚可，但不能顧全你的安危。這些日子我多是難以安睡，眼下終於有個絕好的機會，你儘快回去，之後我即便遇到兇險，也無後顧之憂了。”
他這番話，使得長卿無論如何也必須要隨着劉備一起回去。
“回到主公身邊，繼續做好你的事情。而你們之間的事，先生不便過問，最好的解決辦法莫過於你們二人能將話說清楚了，事情也許沒有你想的那樣糟。”
她當時滿口答應着，可眼下卻又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讓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似乎這一切並不由她來決定，而是另外一個人。
所以當船艙內只剩下她和劉備兩個人時，她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長卿本來是坐在船窗邊上一個人發獃，時不時還能聽到劉備和關羽說話的聲音。然而不知為何，關羽匆匆走了出去，裏面只剩下他們二人。長卿悄悄看了眼劉備，他還是側坐在原地認真的看着手中的竹簡打發時間，這般認真地讀書對他而言倒是少有的。
長卿抿着嘴偷笑一聲，那種指尖酥麻的感覺再次傳來，心中像是有一頭四處亂撞的小鹿，躁動着、歡躍着。
“卿丫頭……”
“啊？”長卿猛地回過神來，立刻發現自己這一聲有些失態，連忙收斂神色。見劉備也沒有看自己，依舊看着手中的竹簡慢悠悠的說道：“去添一些燈油來，這裏太暗了。”
長卿連連點頭，手腳麻利的添好燈油，偷瞄了幾眼，突然有些好奇他看得到底是什麼，這麼專註。
“再幫我倒些水來吧。”劉備又說道。
“哦！”長卿立刻起身去斟水，很快就折返回來，剛剛在他身旁跪坐下，好巧不巧的這個時候整個船晃了一下，長卿身子往前一倒，手中水杯里的水直接奔着劉備的胸口灑去，一滴都沒有浪費。
長卿的身體倒是被劉備一隻手扶住，但她見此狀況也顧不得其他，立刻手忙腳亂的去擦那些水漬，心裏不停的責罵自己怎麼會這樣不小心。正在這時，她的雙手突然被人握住，手上的動作也突然一滯，她心亂如麻。目光上移，便跌入了他的目光中。
看起來是真的不生氣了。
長卿心中歡悅，表面上卻裝作堵氣看他，試着縮回自己的手，可是他的力氣太大，她根本動彈不得。見劉備的嘴角微微上揚，長卿頭腦一熱，想都沒想就湊了上去。身子向前一傾，微微側過頭，在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他的上揚的嘴角輕輕落下一吻。果然，劉備立刻放開了她，目光中是滿滿的震驚。
長卿大腦一片空白，在脫離了他的控制之後，立刻起身狼狽的跑出了船艙。細細的雨絲落在她滾燙的臉上，很快便打濕了她的衣服。
“你怎麼也在外面？這雨一時半刻停不了，快進去！”關羽守在艙外，回過頭時剛注意到長卿，此時又見她神色異常，說什麼也不肯回去。
“大哥還在生你的氣？”關羽頗顯無奈說道，“你先回自己的房間裏休息吧，大哥那裏我去侍候。”
長卿如得了特赦，跟在他身後回到艙內，然後看也不看劉備一眼，匆匆跑到船后卧房。
關羽看着她離開后，在劉備的對面落座，也不說話，就是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兄長。劉備本來還在看着手中的竹簡，見他這般，才抬起頭，露出詢問的神色。
“大哥，你做了什麼，嚇得長卿這丫頭這樣——”說著，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劉備胸前的一片水漬。
劉備神色頗為尷尬，看了看他，也沒解釋，轉過頭繼續看書。
關羽也不再問，片刻之後，突然朗聲一笑。
劉備先是責怪地瞥了他一眼，之後才發現他究竟在笑什麼，自己手中的竹簡都拿倒了，他隨手扔到一邊，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