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有生氣的宅邸
鍾書慢慢睜開眼睛。
外邊天色已然泛白,身旁還能聽到其他弟兄們的鼾聲,他輕輕從榻上起身,穿上了衣服。
今天,他準備往城東走一趟,去找賣宅邸的那家。
“大當家,咋起這麼早?”大概是聽到動靜,不遠處打着地鋪的丁震也跟着醒來了。
鍾書壓低了聲音道:“我得出去一趟,我走之後,你們就好好待在這裏,沒事兒別亂跑。”
“需不需要俺跟着?”
“這倒不必,我去去就回。”鍾書笑着搖了搖頭,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昨日天色漸晚,他着急找住處,就沒來得及仔細看看這個時代的縣城,出了客舍,鍾書左右看了看,然後往東邊走去。
他住的這個地方,周圍有挺大的一片建築群,當然有很多都是客舍的地盤,和想像中的一樣,遠沒有後世隨便一個小鎮繁華熱鬧,不過倒也有一些行人。
鍾書隨便攔住一個路人詢問,東陽亭在縣裏哪個位置?估摸着路人看著鐘書身上穿着的衣料不錯,也挺給面子的答了。
路人往東邊一指,說是沿着這條路一直往前走,能看到一棵大樹,大樹旁邊有一街亭,到了那邊就是東陽亭了。
順便還貼心地提醒了一嘴,你要是找人的話,可以去問問亭長。
鍾書道了謝后,就按照路人指點,一路向東不提。
陽翟縣城看着挺一般,地兒倒是着實不小,昨日他打西門入縣城,理所當然地在城西邊住下了,這往東邊一走,走着走着天就已然透亮了。
‘早知道騎匹馬來了……’
但……這具身體似乎不會騎馬,鍾書本人也是外行。
正當他嫌路有些遠時,一株大樹闖入他的眼帘。
鍾書的第一反應就是——也不知道劉備家門口的大桑樹有沒有這麼大。
在這大樹旁,果然如路人所說有一處街亭。
不過此街亭非彼街亭,它就是字面意思,街邊的亭子,只是比尋常的亭子大上一些而已,在街亭旁有驛所、有亭長駐署。
昨天在城門口那門卒知道也就是東陽亭有一戶人家賣宅子,但具體啥名兒、姓啥他也給忘了,所以鍾書直奔亭長駐署去了。
找見了亭長,鍾書便開門見山道:“聽聞此地有人賣宅邸,亭長可知道是哪戶人家?”
亭長明顯一愣,兩手攤開:“這我哪裏知道。”
“那你可知,近幾年有沒有哪家分家,弟弟分到這邊兒來的?”
鍾書又按照昨天門卒講的,大致描述了一遍。
亭長這才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說郭家啊,倒也是,他家那宅子早該賣了,一家三口守着那麼大的院子,住久了也就沒了生氣。”
“嗯…應該就是這家,我便是要去這郭家,看看他的宅子,能否勞煩亭長給指個路?”
“就住在亭那頭,挺大一處院子,大門檐上刻着‘郭宅’倆字,你去到一看就知道。”
“多謝亭長。”
鍾書打聽清楚后,就準備過去,在踏出門檻前,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又轉回了頭,再次看向亭長。
說不清什麼原因,他忽然就對這戶姓郭的人家產生了一絲好奇。
“亭長能和我說說那郭家是什麼情況嗎?”
亭長倒也是個熱心腸的人,聽鍾書問了,也就把他知道的都說了。
原來,郭姓在這個縣城還算是大姓,這戶人家在分家之前,也是縣裏有些地位的大族,
光是在州郡里為吏的就有好幾個,這戶郭氏的主人叫郭祥,原本也是郡里的官吏,靠着俸祿和分到的田地,生活也頗為殷實,自從染上了病便卧床不起,官職也丟了。
後來為了治病,變賣了家中田產,可身體卻是不見好,於是家庭情況每況愈下,到現在不得不變賣家宅維持生計了。
這一家倒也是命途多舛吶。
鍾書感慨着搖了搖頭,走出了亭署。
按理說在郡里為吏,大差不差相當於後世在市政府里當公務員,還是個領導級別的,一朝生病,落得個家道中落。
從中,鍾書領悟了一個道理,在這個時代一定不要生病。
照着亭長指的方向,他很快就找到了郭宅——光從外邊瞅着,佔地倒挺廣,但不如別家那麼有生氣,寬闊的大門上,不知道多久之前刷上的漆顯然已經褪了色。
鍾書來到門邊,伸手扣了扣門環,高呼了一聲“有人嗎?”,然後立在門口靜靜等待。
約莫過了十幾個呼吸的時間,門被打開了一道縫,伴隨着大門‘吱呀’的慘叫聲——“你是何人?”
門縫裏露出面白清顴的半張臉,正一臉防備地打量着鍾書。
鍾書衝著門縫拱了拱手:“聽說這宅子要賣,我過來看看。”
“那進來吧。”
門發出更劇烈的慘叫聲,宅院中破敗的光景只比門更慘。
一眼望去,只見着一片枯黃的灌木,還有覆著薄雪的菜地,好傢夥,這裏面看着比外邊還沒有生氣。
進了門之後,鍾書開始四處打量,不得不說,這處宅院滿足了他對中落之家的所有想像——首先它夠大,其次它很冷清,再次主人中途一直捨不得賣,最後迫於形勢不得不賣。
鍾書環顧了一圈,把視線移到了剛才給他開門的少年身上。
這個少年應該也就十六、七歲,穿着黑色深衣,外罩短棉襖,身量約摸七尺左右,因為太過瘦弱,顯得有些纖細,氣色也不見得有多好,大抵就和這個院子一樣,沒什麼生氣。
“你家這宅院,是要賣吧?”鍾書環視了院子一圈,第一印象也還算滿意,主要是因為它看起來夠大,再加蓋些房間,住下百十號人還是輕輕鬆鬆的。
少年點了點頭:“我這就帶你去見我家大人。”
說完,少年便走上前引路。
幾個進出之後,最終停在了一個頗大的房間前。
“等等……”
到了門口,鍾書忽然停住了,他面色古怪地看向剛要敲門的少年:“冒昧的問一句,令尊患了什麼病?”
少年愣了下,答道:“風寒。”
“風寒……”
鍾書也不知道這個風寒是哪種風寒,似乎古代管發燒感冒流鼻涕都叫風寒?
而且,他也怕傳染吶,真要一病卧床好幾年,到時候靈帝忽然暴斃,他的好時代也跟着一去不返了,為自己設計的思路,也盡皆泡了湯,這還好說,關鍵是這時代的醫療條件,他是完全不敢生病。
“我就不進去了,隔着門說吧。”想及此處,鍾書忽然就有些瘮得慌,他連忙抬起胳膊用袖子遮住口鼻,含糊道:“倒不是嫌棄令尊,只是我也怕染上了病。”
這倒是人之常情,少年只是無奈地苦笑一聲,而後將敲門的手收回,道了一聲:“無妨的。”
“咳……長壽兒,是何人來了?”
房間內傳來一陣病懨懨的聲音。
名喚長壽兒的少年衝著裏面回應了一聲:“父親,有人來看宅子了。”
與此同時,鍾書也出聲說道:“長社鍾書,有意購買你家的宅子。”
“長社……鍾…為何要到陽翟來買宅子?”聲音停頓了幾個呼吸后,“咳,你回去和元常說一聲,無需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