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幕 回家

黑色的雨水在下水通道中湍流。

下水系統和蒸汽火車一樣，是剛鐸科技發展所帶來的產物。像奈曼和剛鐸這樣的大城市雖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排水系統，但總體也只是一根通往城外的巨型地下水道。

約頓握着明娜的手。這條巨大的水道中央水流湍急，他們只要在水中漂流不到兩分鐘就可以出到城外。

但是意外發生了，水流湍急，一股巨力像是要扭斷約頓的手似地，把明娜的手從約頓手中拖走了。

但水道的出口只有一個！約頓睜不開眼，但是他的心裏明白，只要一直向前漂流，早晚會在水道的出口遇見明娜的！

下水道的水位時高時低，連續的幾個高潮像水刑般淹得約頓幾乎失去意識。黑暗中他找不到方向，僅憑着一點點要出去的意念隨水漂流。

直到約頓幾乎要失去意識……

一隻纖細的手將他拉出水面。

“咳咳……”約頓的心裏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灰色的天空此刻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風景。

“啊……明娜！”約頓將目光抬向那個拉他出水的人。

是張清秀的阿爾托曼面龐。

——蕾妮。

“蕾妮！蕾妮！”約頓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我們不是給了你錢讓你自己去謀生嗎？你怎麼到這裏來的？”

“我沒處可去，就一直偷偷跟着你。”蕾妮將約頓完全拉出水面，“在這裏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奴隸，沒人肯賣給我東西，都問我是不是偷了主人的錢逃出來的。”

蕾妮從胸前的小包里取出幾個剛鐸銀幣，把它們抓在手心裏握了又握，終於把它們又還到約頓手裏。

“你可以當我的主人嗎？”蕾妮輕聲說。

此刻的這位劍士少女終於放下了她一直以來都沒有放下過的尊嚴，微弱的聲音帶着要哭的意味。

“混賬！混賬！”約頓怒道，“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隸！”

“是你們把我們的家都毀了，又讓我們做你們的奴隸！”蕾妮終於綳不住地哭了。

約頓看着手心裏的幾枚銀幣，不知所措。他是剛鐸人，享受着入侵阿爾托曼所帶來的資源的他哪裏有資格來安慰蕾妮。

約頓不禁對“剛鐸人能讓每個被奴役的民族在社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這種話有些懷疑了。

他輕輕地蹲下，一隻手摟住蕾妮的肩膀。

此他們已來到奈曼城外，東南方向已經可以望見達爾馬提亞平原。眼前是一條說不上名字的細河，剛才約頓就在這條細河中漂流。

雨已經停了，天幕漸開，極細的流雲從天邊卷過。

明娜和伏光還是不見蹤影，約頓就這樣陪着蕾妮，想要再多等一會。

約頓選擇相信明娜，她是游泳的好手，絕不會像約頓這樣窩囊。

平原上的風從沒停過，吹過約頓的濕衣裳便是透骨的冷。約頓脫掉衣服，才知道深秋的風是怎樣的寒冷。

但拉特羅斯港口的水手們即使在十二月也赤裸着上身。

剛鐸人驍勇善戰，在數百年的時間裏征服了許多民族。他們都在剛鐸人的國家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但那些位置卻儘是些剛鐸人從不願體驗的苦工。

在平原上等人，心裏是種害怕對方不會赴約的心悸。然後在漫長的等待里，誰也沒有來，但約頓也不願意走，風把約頓的皮膚都凍得僵硬。

有人來了。

“我來接您了。”從遠處走來的是一名蒸汽騎士，說不上不懷好意但也絕不友好，“我是桑德·孟菲斯，專程來接您回阿爾諾德去。”

約頓真的有點累了，累得他有好多問題都不再想問了。

“你看到明娜了嗎？”約頓還是說。

“我的任務就只有確保您的安全。”桑德回答。

“啊……”約頓有點失望地低下頭。

他又說：“你知道伏光嗎？”

“滿口謊言的陰謀家。”桑德又答道，“他已經不會再來打擾您了。”

約頓沒回答。他自知無力反抗，只是抱着蕾妮的手不鬆開。

“我帶您回家吧。就當您在這裏見過的只是一個夢。”桑德又說，“只要您回到阿爾諾德，再見到那所充滿了歡樂的學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