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昏黃之境
冷,
真雞兒冷。
跨出門,張明墨冷地直哆嗦,看了看天氣預報,雷陣雨,23攝氏度。
該死,這可不像23度啊,像是一瞬入冬,張明墨有點不可置信地看到自己手凍得一點血色都沒有,發麻僵硬,呼出的一口氣,居然能在空氣里變成白霧。
到底怎麼回事?
樓道里很黑,張明墨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了手機的電筒。
手機的燈光照着腳下潮濕的地面。
他腳步匆忙地下樓,攪動着如同石油一般粘稠的黑暗。
樓道裏面有不少積水,混合著各種灰塵,頭髮絲纏成坨狀,黑漆漆一團一團地癱在角落。
他不想弄髒自己的鞋子,那可能是除手機之外身上最貴的東西了,他盡量挑着乾淨的地下腳。
下樓的扶手也是積灰許久,在燈光的照射下勉強看出藏在厚厚灰塵下的漆紅。
所有的事物都很沉寂,沉寂地要死,像是被蜘蛛吐出的絲一圈一圈纏繞上,結成厚厚的繭,包在裏面連呼吸都靜止了。
這個小區實在是太安靜太安靜了,這樣奇怪的天空,就不應該有人起床上廁所看到后尖叫幾聲嗎?張明墨其實也很想叫:“喂,大家快起來,天空變成黃色的啦!要世界末日了!”但是得有個人陪自己叫,這樣才不顯得尷尬。
“呼,羅森便利店是吧。”張明墨吐出一口氣,跑出了樓,他再次抬頭看天空,又再次傻掉了。
天空中有個巨大的橢圓形發光物體,張明墨看得瞳孔劇震。
剛才在房間裏看不到全貌,現在他看清了,是天空中那顆巨大的東西在發光!
是那個東西照得天地昏黃,真要形容的話,張明墨心裏想了想,像死掉的太陽?
不知道為什麼,張明墨總覺得太陽像一個雞蛋,而現在天空中掛着的那個東西像一攤放在煎鍋上還灑了醬油的蛋黃。
外星人?太陽爆炸?天神降臨?該死,什麼情況!
天空中飄落下黑色的灰燼,似是下起了黑色的暴雪,張明墨又抬頭望向遠處,城市的邊界線是幾座高聳的樓,在昏暗的天地間模糊不清地屹立着,這樣的感覺像是米勒筆下的《晚鐘》,靜謐而又神秘,但真的處在這樣的場景里只會感覺到孤寂甚至恐懼。
嘴裏有點乾澀,張明墨咽下喉嚨里粘稠的口水往北橋口跑過去。
給自己發信息的人應該知道些什麼吧,得趕緊過去。
張明墨身體算不上健壯,大學體測的一千米累死累活才勉強及格,跑得兩眼發黑,身體癱軟,跑完后往地上一賴,老師說你不要馬上趴着,小心起不來了,但是他趴着跟蛤蟆一樣一動不動,心想起不來就這麼一直躺下去得了。
可是現在,離北橋口得有小兩千米吧,張明墨跑得跟打了雞血一樣,他還決定一直這麼跑下去,空曠的風裹着不知從何而來的灰燼,紛紛揚揚。
身體逐漸熱乎了起來,像是蒙灰許久的發動機再次啟動,居然還能馬力十足。
就在大街邊的路牙子上跑,一個人都沒有,左手邊是黑色的高聳如林的樓,像是死掉的鋼鐵巨獸,右手邊是緩緩流動的河,在這樣詭異的天幕下深如稠墨地流淌。
很奇怪,就算是凌晨也不應該一個人也沒有吧,總會有那麼幾個在酒吧里形骸放浪很晚才回家的吧,互相攙扶搖晃着在路上叫停一輛出租車,車子也沒有,只有路邊一排排停着的幾輛,車頂被飄落的灰燼覆蓋。
還有這灰燼,該死,這都是什麼啊!要不是臉上的巴掌印還疼,誰能想像這是真的!
張明墨跑得很快,張大嘴“呼哧呼哧”地喘,身上很熱了,他一邊跑一邊把外套脫下來系在腰上,衣角被風卷得高起。
北橋口就在前面,張明墨隱隱約約聽到“突突突”的聲響,像是載着一噸水泥的拖拉機在顛簸的路上功率最大地前進。
前面有一有家店開着,那也是張明墨從起來后看到的第一個燈光,也是整個天地間唯一一絲明亮的光。
羅森便利店,就是這了。
張明墨緩步下來,店門口有個暗紅色的發電機在顫抖個不停,像一頭生氣的種馬,“突突突”聲就是它發出的。
發電機接着很粗的電線連到店內,至於這個店的門……
這個門四分五裂地曠屍在馬路邊。
“有……有人嗎?”
張明墨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羅森便利店小得很精緻,日光燈照得很亮堂。
“噔噔噔”裏面傳來下樓的聲響,有人踩着木頭樓梯從二樓下來。
“張明墨?”下樓的這個人從一堆貨架里穿了過來,語氣似乎很興奮,“好久不見啊!張明墨。”
“你是……”張明墨有點疑惑地望着從樓梯下來的傢伙,這傢伙腳下踩着橙色的運動鞋,穿着深藍色的牛仔褲和紅色的體恤,皮膚挺黝黑,帶着一副墨鏡,梳着三七分頭,像一個……精神小伙。
熟人?張明墨試着把這這個形象帶入到自己狹隘的交際圈裏,可是沒有發現誰和這傢伙長得很像。
末日倖存者?該死,自己腦子裏怎麼老是冒出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啊,劉磊!一個村的,你不記得了?小時候經常在你家門口的河裏摸魚呢!”
“劉……劉磊?我靠!劉磊!你怎麼在這!”張明墨瞪大眼睛看向他。
張明墨小時候住在農村,細數村裏的孩子王的話,就絕對繞不開那個又瘦又黑跟皮蛋一樣的傢伙,他和猴子一樣能在樹林裏上躥下跳,就跟表演雜技一樣,因此收穫了不少小弟。
大家都叫他皮猴子,皮猴子還時不時把自家可憐的老母雞下的蛋掏出來去集市上買糖果,給一群小弟分發下去,就像一個慈悲的君王召集諸侯前來晚宴。
說真的,當時張明墨很憧憬他,一直很努力地做他手下最得力的部將,覺得能指揮一幫小弟下河摸魚是多麼炫酷的一件事情。
但是父母不讓自己和他玩,說你要學那皮猴子一樣你這輩子算是廢了,每次只能偷偷摸摸出去漫山遍野地瘋,再後來自己走了,去城裏上學,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知道皮猴子不叫皮猴子,叫劉磊。
這個名字記了很久,從此再無交集,直到現在。
“劉磊!你真的是劉磊?”張明墨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眼睛裏似乎泛着光。
“是我,是我,好久不見啊。”劉磊居然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曾經扎手的稜角似乎早就被打磨得光溜溜的了。
“上去聊,上面開了空調,暖活點。”劉磊擺了擺手示意他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