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界之外

從出生就一直待在穹頂之上的新人類，還會對穹頂之下淪為廢土並且毫無價值的故土地球存有留念嗎？

也許在他們眼中，地球和月亮是一樣的吧？只是一顆比較漂亮的行星罷了。

多年以後，當黃金時代徹底淪為回憶，這些只存在於書中的朝陽的日升日落，大海的潮起潮落也只會像一個故事一樣，被人當做傳說一般歌頌……

那麼……我們這次大撤退的意義，也就不復存在了……

破舊筆記本上的描寫着這麼一段文字，夏輕寒指尖小心地翻動每一頁，泛黃的，被雨水打濕的，光是一觸就破成碎片書頁，很難想像它是如何保存到現在的。

他動作細微地合上最後一頁，小心用別的包裝包好，揣在懷裏。從殘缺部分來，原本確實是厚實的一本——能看出這是一場遙遠說不上歸期的旅程。不過現在憑夏輕寒年幼的身軀都能輕便攜帶，足以說明這場旅程已經走向終點……

“阿……狄……大撤退？”

筆記本外包裝的皮革上能看得清的只有這幾個字了。

不難想像，這裏記錄一次最近發生足以記載於史冊的事件——這是一個發生過重大變故的世界。

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災難？就目前的獲取信息，夏輕寒無從得知了。

他深深的很輕很緩呼出一口氣，看上去擔心是什麼病毒通過空氣傳染的災難，但如果真的如此，從他降臨那一刻就已經無了。

被恐懼感包圍那一瞬間，他大腦極速運轉，最終還是選擇向腦海中的不明話語妥協，承擔目前不知道的“緘默者”的責任，使用了一次模擬。

入目即是滿眼廢墟的荒誕景象，到處都是坍塌的樓房，滿地的機械碎片……這算是模擬成功了？

這不由肯定腦海的信息不是出於幻覺，而是一種來自更高層次的力量。

不過……

夏輕寒有些疑惑，他伸出手，幼小的手上佈滿老的新的傷痕，有的像是剛添上去的。

身體變小了……又重回七八歲的樣子。

但在如今看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腦海不斷聯繫把他送到這裏的念頭，得到的信息只有兩條

“因某種未知干擾，獲取世界位置失敗……正在嘗試獲取坐標……”

“恪守沉默的緘默者的職守，初次模擬靜默須達到三個晝夜……”

短時間內，恐怕是回不去了。

夏輕寒望向天際，怎麼也分辨不出現在天色如何，大把火燒雲沉積在城市高樓大廈的殘破一角。黃昏如同一個羞澀的少女躲着雲層之上，用廢墟的美裝飾自己，卻不顯得頹廢。

天色比之要黯淡少許，保險起見他還是得先找一個地方過夜才行。

……

“嘰吱——”幾個殘缺的人形機器漫無目的遊盪在街口，這時天色已經黯淡無光，配合那灰暗的外表，就如同融入了夜色一般，如果不是關節處時不時冒出的火花，以及那不明意義的“嘰嘰”聲，夏輕寒恐怕很難在樓上安全地看見這個情景。

而那遊盪的街口，正是他剛剛站立的街道，冷汗不停外流，他可不認為那是什麼善茬。

鮮紅的眼睛全是暴虐，各式零件隨意拼接在身體能連接的地方，其中一個甚至兩手電鋸，頭上頂着電鋸，並且低鳴“嗡嗡”工作着。

夏輕寒目睹這支隊伍經過，大氣不出一口，他身處昏暗的房間，門口電子鎖已經銹跡斑斑，一個兩人長的沙發支擋住大門。

房間佈置很簡單，卻沒有絲毫與機械有關的物件，夏輕寒靠着牆壁耷拉着，眼睛半閉面朝門口，似思索似休憩。

奈何現在的年幼身體，即使想到什麼，也難以執行吧？

夏輕寒想到祈禱，他不知道這個“模擬”的真面目是什麼？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嗎？如果在這裏死去，在現實會不會一樣死去，即使他已經什麼都沒有剩下了。

也許祈禱對他來說可能是一件困難的事，他又想到這個世界的孩子又是如何生存的呢？淪為犧牲品？又亦或未來的希望培養？也許已經不存在孩子了。

他剛開始無知地眺望那個窗口，才發現整個城市淪為廢墟，報廢的科技，損壞的文明，同時也看見不只那一支器械人，幾乎每個街道都有幾隻遊盪。

開始走完一個街道沒有碰見一個，夏輕寒都不知道該說自己運氣好還是運氣差了。

夏輕寒深深吸一口氣，現在連眺望窗口的勇氣都沒有了。

不過這樣停滯下去末路也是死亡，人只會相信自己眼中看見的世界，才能去揣測客觀的世界，看見得越多知道的也就越多，他需要了解這個“模擬世界”更多，才能達到某個閾值，才能離開。

就像遊戲闖關一樣，只不過代價變大了。希望這場遊戲開局的運氣還有殘留。

夏輕寒眼睛一掃屋內，目光定格在了黑色桌布上，他小心抽出有些受潮嚴重發霉的桌布，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桌布大小剛好，只是味道不怎麼好。現在也沒精力去清洗了。

將黑布套在頭頂，包裹全身，嚴嚴實實沒留下一絲惹眼的色彩，只留口鼻通氣，眼睛在外。

他想了想，最後把嘴巴也掩上。

事實上，這個臨時的決定救了他一命，剛望向窗外，幾隻遠處飛來略顯疲憊的烏鴉坐落在枯樹枝頭，很快一個巨大的機械臂攆下，連“嘎”的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在一個不知多重的全身球形巨大無比的機械器件碾壓成肉沫。

巨大機械身形有兩層樓那麼高，前進發現的圖標上有一顆血紅色不斷對外散發暴虐氣息，也就是說，那顆血紅眼球剛好掃過夏輕寒所在的窗口……

若是他抬頭再早一點，恐怕現在已經和這顆眼睛主人三目相對了吧。

巨大身形在夏輕寒眼睛就如同巨大的變故，剎那間夏輕寒真的忍不住驚呼出了聲，不過嘴布條阻擋了聲帶的振動和聲音的傳導，剩餘一絲嘶啞被晚風吹散隱入嘈雜的夜幕之中。

此刻，夏輕寒全身緊繃冷汗頓然不止得向外湧出，雙手死死按在窗口，想必按捺住肌肉的顫抖，一雙死魚眼中不復平日的幽潭，更像是縮成噴泉般的瞳孔。

明明是笨重的身形卻顯得格外敏捷，不然那幾隻黃昏下討食烏鴉也不會被踩成肉泥。

整個外形看上去就像一個沒有頭的蜘蛛，全身泛着機械光澤的寒光，與外形不符的速度，光是外形就不容小覷的力量，八隻腳的利刃——簡直就是殺人兵器。